苏以宁错过了穆弘璟眼中一闪而过的诧异,还以为是他嫌弃苏中强喝的烂醉。
“穆大少爷,你还不走吗?”
穆弘璟借着喝茶的动作,掩下脸上不自然的神情,打量起屋子。
“你这房子盖的倒是有些意思,就是太空了些。”
“这不是才盖好嘛,家具还在打造呢,但确实是空了些。”
房子没盖好时,苏以宁还不觉得,现在看来她之前预定的那些家具还是有些不够,以后再慢慢添吧。
苏以宁以为他打量完了房子就该离开了,没曾想穆弘璟还向着后院走去。
第二进的院子是苏以宁一家睡觉的地方,依旧是苏中强和叶氏住在正屋,东边是她的屋子和书房,西边是龙凤胎的两间屋子。
此时的院子里还没有种上植物,现在有些荒凉,她打算种上一颗枣树,再搭建一个双人的秋千椅子,到时候坐在秋千上沐浴着阳光,吃着新摘下的枣子,那场景想想都让人有些迫不及待了。
苏以阳大喊着跑了出来,身后是追着他跑的葵姐儿,两人的脸上都像个花猫一般,手上沾满了颜料,张牙舞爪的甩着。
“阳哥儿!这些颜料好贵的,你赔我!”
“略略略,那你先赔我的字,我好不容易写了几个大字,那是夫子给我的课业!”
苏以阳转身倒着跑,还对着身后追来的葵姐儿做着鬼脸,哪里想到身后会突然出现一个人影,看见时想要停下已经来不及了,嘭的一下将穆弘璟撞倒在地上。
苏以宁看着狼狈的穆弘璟有些好笑,墨蓝色的长袍上鲜红的两个手掌印,苏以阳看着脸色阴沉的穆弘璟也知道自己犯了错,赶忙起身道歉。
“对...对不起,我没看到你在我身后,你还好吧?我拉你起来。”
穆弘璟看着苏以阳伸出来的小手,再看了眼今日特意穿的长袍,还有一边强忍着笑意的苏以宁,涌到脖子的怒意忽然消散了。
他瞪了一眼吓傻了的廖管事,第一次觉得他这么没有眼力见。
“扶我起来啊!”
廖管事赶忙上前,阳哥儿这才想起来自己的手上还沾满了颜料,立马握拳藏到了身后,再一次不好意思的道歉。
穆弘璟只是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突然有些羡慕起来,想到了自己三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被祖母逼着读自己不爱的诗书,被祖母严禁一切的娱乐玩闹,要不是他在祖父的书房里看到了舆图,看到了沙盘,他可能也想不到自己原来是个喜欢读书的孩子吧。
苏以宁走上前拉过阳哥儿看了看,知道他没有受伤便放心了,转头看了眼穆弘璟的腿。
“你的腿还好吗?要不要坐下休息一下?”
“没事。”
穆弘璟回神,可能是想起了祖母,让他的心情有些失落,也没有了继续逛下去的兴致。
“我们走吧。”
他拄拐离开,廖管事跟在他的后头,苏以宁叮嘱了两小只不许玩闹后也跟了上去。
直到他们上了马车,穆弘璟都没有再说一句话,苏以宁也搞不懂,还以为是腿真的撞疼了,上前掀开了车帘,探头道。
“你真没事啊?要不要我看一看,小孩子没轻重别伤着了。”
“嗯,没事。”
穆弘璟红了的眼眶,带着些许鼻音的回答,直击苏以宁的心脏。
她像是见了鬼一样的将帘子放下,僵硬着腿后了两步,脑瓜子嗡嗡的。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那快回去吧。”
廖管事看她见了鬼的样子还以为穆弘璟出了什么事,刚想掀开帘子问一下,被苏以宁挡住了,她连连摇头。
“他没事,你快赶车吧。”
廖管事再一次不确定的看向苏以宁,苏以宁摆摆手示意没事。
马车动了,苏以宁不知道此刻马车里的穆弘璟在想些什么,但她此刻内心是不平静的,那么要强的一个人,怎么就哭了呢?
还被她看见了,这不是完了嘛!
万一他后面回过神来,想到被她看见他哭了的样子,羞愧的要杀了她怎么办?
穆弘璟回到别院便去了书房,桌上摆着一副画,是一位慈祥的老人儿孙绕膝的温馨景象。
画中的那个老人就是穆弘璟的祖母-傅华琼。
傅华琼的父亲是太傅,自小出生诗书世家,自幼饱读诗书,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温婉的性子里有一股子的倔强,她自小就有了为何女子不如男的想法。
她的学识远超常人,就连身为太傅的爹,也常常被她问的哑口无言,有时候她爹不知道这是一件好事还是坏事,直到先皇赐婚。
她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原本围绕在她身边的追捧者离她远去,甚至还嘲笑她就算是满腹经纶又怎样,不也嫁给了大字不识几个的莽汉。
得知消息的傅华琼除了刚得知消息时,那一瞬间的失神,她还是稳住了,没有让那些等待着想要看她笑话的人如意。
她暗自立誓,她一定会将这个人人都看不起的大将军府,变成人人羡慕的存在,她也做到了。
穆老将军对她的宠溺和放任,让她在嫁过去后就执掌了将军府的所有事务,让她将自己的儿子也打造成了像她一样的满腹经纶。
更在穆弘璟出生后便发觉了他的聪慧,就当她以为自己的孙子也能在士人的名流圈拥有一席之地时,现实给了她一个大大的耳光。
那些躲在暗处等着看她笑话的人终于放声大笑起来,那刺耳的笑声深深扎进了她的心里。
在这之前她有多爱穆弘璟,之后就有多讨厌他,甚至到最后一个眼神都不想给他,他这个嫡长孙在将军府里还不如一个庶子来的有地位。
穆弘璟看着桌上那一副儿孙绕膝其乐融融的画像时,一滴泪落了下来,手指轻抚着那个藏在角落里眼含向往的小男孩。
嘴角嘲讽的笑意散开,他只不过不爱那些酸儒的之乎者也,有错吗?
他的祖父不过是农村的莽汉但也是一心为国,他有错吗?
“为什么要这样做啊?”
他压抑的嘶吼着,眼中的愤恨被泪水模糊。
为什么?!
他紧紧攥住含笑的老人,又颤抖着手松开,再不舍的一下一下抚平着画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