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农历六月三十。
算起来,快到他的忌日了。
虽然心里总留着一丝期许,但其实我心里很清楚,我已经等不到他的转世了。
不过,出于这也不是他第一次违背约定,算了吧,不和他计较了。
我和他认识的时间并不算长,又好像已经过了很久,久到好像我生命中的每一天,都是在他身边度过的。
人类的寿命实在太短,短到对于妖来说,那个占据自己思念成千上万年的身影,可能只在身边陪伴了那么短短一瞬的时光,便草草做了黄土。
所幸,在他生命的最后一段时光里,他的身边一直是我。
我们成亲的前一晚,他在我面前哭了很久。我第一次看他露出那种小孩子的表情,可怜到我都有点儿舍不得捉弄他了的。
后来我知道,是因为王权家那位,在他面前离世了。
我抱着他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陪在他身边,我不会让他出事的。
尽管大多数时间里,他总是尽量在我面前摆出一副运筹帷幄的样子,但我看得出来,他很害怕。
他总是做一些不怕死的事情,却又怕保护不了涂山,保护不了我。
所以在察觉到妖师鲲鹏降临涂山的时候,他编了个理由,让我去找王权家借王权剑。
我知道这只是把我支走的借口,他也明白我知道这是借口,但他已经铁了心要自己一个人去面对这一切。
但就像我曾经保证过的,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不会让他出事的。
虽然从三少爷口中得知了神庭的具体位置,不过要见到姜昊天实在不容易,好在最后应该是赶上了。
山河社稷图里具体发生了什么,我不得而知。
只不过在苦情树下找到他的时候,真的吓了我一跳,好像只要雨下得再大一些,风再烈一些,就足够带走他的生命。
我治好了他身体上的所有伤口,但金丹破碎,灵脉被废,意味着他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吸纳灵气,也无法修炼。
“唉~看来在下已经废了,以后只能仰仗三小姐咯。”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好像并没有感到任何难过的情绪,甚至有点儿......像是解脱?
说实话,我其实也一点儿都不难过,甚至也为此感到过庆幸。
至少以后,我不用再担心他跑去找那些毁天灭地的神神鬼鬼拼命,不用担心他某天会突然被打死之类的。
我本以为可以安安分分地在茶馆里,好好的陪家人度过一生了,这也算是上天对我们的奖励吧?
但我没有等来上天的赏赐,只得到了一个上天开的玩笑。
他失忆了。
字面意义上的那种。
一开始,他只是想不起雅雅姐是谁,我们也都没在意。
直到后来,他把红红姐和翠玉姐姐也忘了。
那天,东方月初抓着他的肩膀红了眼眶,拼命向他讲述曾经一起经历过的那些日子,但他就是想不起来东方月初这个名字。
那时候我才知道,姜昊天的那一剑下去,原来也差点要了他的命。
虽然活了下来,但他的灵魂也跟着受到了不可逆转的损伤。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忘掉的东西越来越多,甚至不记得王权霸业,不记得自己曾经戴过的那副白狐面具。
东方月初有一天向我抱怨:
“容容姐,负叔到底是怎么做到如此精准地选择性失忆的?怎么他把我们忘得一干二净,独独对你的事情记得那么清楚?”
是的,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他没忘记我。
他记得和我初识的日子,记得我的诞辰,记得我们的婚礼,记得我们的每一次约会。
那些我喜欢的食物,爱做的小动作,每一个细节,他都记得很清楚。
“怎么了容容,我脸上有什么东西吗?”他大概是发现了我在他背后盯着他。
我收回目光,还有那时不时翘起的嘴角,不咸不淡地回道:“无聊,看傻子玩儿。”
“哦......”
他于是继续低下头,不停地背诵着手里的笔记,那是身边那些被他忘掉的人花了很长时间一起做的,里面记录了他和那些人的故事。
他们希望能用这个笔记,让他想起来些什么。
不过,我始终没有加入进去。
因为他记得我,就像他曾经答应过我的,忘了谁,也绝对不会忘了我
我看着他努力回忆别人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又开始翘上去,像个得意忘形的小女生一样。
趁他不注意,我从背后抱住他,双手环住他的脖子。
“怎么了?”他问。
我告诉他,这是对他遵守承诺没有忘记我的奖励。然后趁他愣神的时候,又迅速亲了他一下。
那一下,我亲的很用力,分开的时候还用力咬了一下。
“明天去约会?”
“得嘞~”
我在心中默默告诉自己,要珍惜剩下的每一秒钟。
我用他提的建议,开设了一个叫做“内阁”的东西,招纳了几个平日里精明能干的家伙进来,替我分担涂山的政务。
不得不说,效果还不错,我突然多出了很多空余时间。
他把茶馆交给了东方月初,我也把那些大大小小的事务都抛在脑后,陪着他四处胡闹。
那段时间,他玩得很疯,拉着我去东海抓鱼,结果因为做不到驭气避水,差点儿淹死。
“厚礼蟹,家人们今天抓到一条两米长的东星斑,太有实力啦!”他抓着一个还未化形的小妖,洋洋得意的大叫着什么“钓鱼佬永不空军”,向我炫耀。
我们一起去西西域,他说他想亲眼见证一下沙漠中的“海市蜃楼”。
我该不该告诉他,西西域的地形和气候是不会有那种现象的?
算了,看他那么期待的样子,变一个哄哄他好了。
去南国的时候,我一个不留神,让他一个人跑进了巫皇山。
那地方实在太过诡异,我花了很长时间也没找到他。
最后,还是麻烦南国毒皇亲自进去把他救了出来,据说当时救他出来的时候,他顺走了一袋五颜六色的巫皇山毒菇,信誓旦旦地跟我保证做熟了肯定能吃。
“那个老侏儒看着一副反派脸,人不错啊?”回去的路上,他跟我提起南国毒皇。
“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他好像随时都想掐死我,又有点儿怕我。”
我没理会,从欢都擎天的眼神里我看得出来,这家伙以前多半在欢都擎天面前犯过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