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口语
曹兴发和张端公要组织大家迁徙,乡亲们亲戚联亲戚,朋友串朋友,邻居邀邻居,很快传到了正县北门外前的许多村子里。当然,李茂盛也搲到了风风1。但他疑毛猪一个,究竟走还是不走,迟迟不拿主意。两把手在屋头翻鸡公儿皮2,三句话不对,就顶了起来。
“究竟咋整哦,我都问你无十八回3了。”李王氏想,使气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又开腔说道,“前前后后,好几坨4的人些,一满都要走。”
“一条要走嗦?走了我这块里长,咋当得成咹?”
“当你妈的当,寻到卷你一顿是不?整来这个样样了,还想当里长。龟儿子当官的瘾咋众么子大哦?滚你妈哟呐。”
“你咋光得说哦,当里长不安逸嚯?吃饭有人请,做活路有人帮,打牌输了有人出钱,逢年过节,多而不少还要胎5点东西。就连平时揩勾子的纸纸,也不用出钱买。你看吧,这回子才当几天里长嘛?就来众么多……”
李王氏气董董地把放在屋头的私包袱些看了看,掌起脑壳立在一旁。
“包包头硬扎,手头就泡毛。想吃啥子,我就给你买啥子,是背得吧?再说哪样点子,这些钱,又没有拿出去顾其她人,尽终6拿给你揣起,不安逸咹啧?”当然,李茂盛心头还藏得有话,只是不敢说出来。要是没当里长了,那些女娃子,相都不来照一下,想摸摸搞搞咋整咹?这个社会好现实哦,人走茶凉得嘛。如果继续当里长,一块二块就要塳起塳起走过来,一天到黑,围在勾儿后头转,想要哪块就要哪块,好安逸哦。“如果走了,哪里去拿这些好事咹?”
“当里长是安逸,就连我这块霉壳卵长的憨子婆娘,走起出去也日得起壳子7,比哪个都吃得开。我说还是算了,做人不能太心烧8,嫑把啥子好处都占完,要留低低儿给别个。有些东西,该吃才吃,不该吃还是嫑估倒吃。吃桐油吐生血。这话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你要长点脑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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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搲到了风风:探听到消息。2翻鸡公儿皮:斗嘴。3无十八回:许多遍。4几坨:几个地方。5胎(也可读lāi):接受。6尽终:全,都。7日得起壳子:让人看得起。8太心烧:心太凶。
“问题在这儿,如果跟到他们走了,有曹兴发和张端公的喊场1,哪里还有我李茂盛的眼法2嘛?整得不好,我连气气都汤不到低低儿。”
“是汤不到吧,还有啥子抖摆咹3?只怪你平时,是人是鬼都合不来。关到门我才说你,只要稍微得一点势,哪个都不放在眼睛头。不管做啥子事情,从来不留后路,惹毛了连裤脚毛都不护。屋头非加跩4,外前非加昂5,心还非加狠。儿那个孤人周瞎子,你揢过6人家没有吧?儿那个陈大爷,背得你把人家逼去跳水呐啧?背得你把婆娘娃娃给人家逼来上吊呐啧?你看人家那个家庭吧,四五个人整来一块都不剩。幸喜得好那屋人死绝了。不然,人家不撵上门来找你算账才怪,二天千万干不得了。”
“你硬是,打人嫑打脸,骂人嫑揭短嘛,娃娃都浪么大了,听到安逸咹啧?”李茂盛不想让娃娃知道自己的劣迹。“我还不儿不想整得浪么凶。可是就这块性格,冲动起来控制不住自己,咋整吧?”
“以前错了,改了还来得及。只要嫑终终7怪人家不对,只要多替人家想一下,啥子气都吞得下去。人生几十年,何必要当欠耳子嘛?”
“你说这些,我都晓得,要改得到哇。”
“我就不信改不到,只要把心头扯宽朝点,有啥子改不过来吧?牛都要把它教过来,嫑说还是人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改我改。”李茂盛坐在板凳上,啄起脑壳8,想了一阵,抬头说道,“算了,走走求他们的,我们拜9走求得,还是当里长安逸。”
“妈逼你脑壳有屎啊?你就不想下子,村子头的人都走光了,你当啥子里长咹?不而就你一个儿?光杆司令?还有龟儿子军兵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帮他们做浪多事情,结果还是塕火10,哪个打整你嘛?刀刀儿照样给你毙起不误……”
李王氏正在卷骂李茂盛,大舌头儿气吭八吭跑进屋来,非常着急地说:“老把子,我们咋整哦?”
“啥子咋整哦?”李茂盛勒了大舌头儿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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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喊场:说了算。2眼法(眼火):可能,希望。3抖摆:余地。4跩:看不起人。5昂(傲):傲慢。6揢:欺负。7终终:全,尽。8啄起:埋着(头)。9拜:不。10塕火:读翁火,埋没,无用。
“人家偏脑壳儿他们一屋人,都把慈竹林去了,大合儿叫走。这哈,村子头就光剩李狗子得我们两家人了。”
“走走求他们的吧。”李茂盛口含到脚夹到,嚼到呐没得货,丢了呐又可惜。“有好稀奇咹?”
大舌头儿见老汉儿说得疑思不勒1,心头很不高兴。
“崭的2不学,就学一股们3,疑不兮兮。”李王氏是个三急慌4人,看到自己的男人优柔寡断,心头打得燃火。“声气颠颠都说塞了,跩行5你走不走,我们两娘母走!说毛了,我嫁人去了!反正跟到你一辈子都倒霉,尽做些不胎害的事情!”
李茂盛确实像个死了没埋的瘟伤,扯不长也搭不扁。到底走与不走,一屋人商量半天,还是没有定板。
不过,其他人却以为李茂盛跍得梆老,不是一块人,他根本不得给你说老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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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疑思不勒:优柔寡断。2崭的:崭,读残,即好的。3一股们:某人。4三急慌:急性子。5跩行:任凭。
b:普通
曹兴发和张端公要组织大家迁徙,乡亲们亲戚联亲戚,朋友串朋友,邻居邀邻居,很快传到了正县北门外边的许多村子里。当然,李茂盛也听到了消息。但他优柔寡断,究竟走还是不走,迟迟不拿主意。两口子在家里面商量,三句话不对,就吵了起来。
“究竟怎么办哦,我都问你无数次了。”李王氏想,生气还是解决不了问题,于是又开口说道,“前前后后,几个村子的人,都要走。”
“一定要走嗦?走了我这个里长,怎么当得成呢?”
“去你妈的。真要我骂你一顿是么?都整成这个样子了,还想当里长。你龟儿子的官瘾竟然这么大呀?”
“你就不想一想,当里长不好嗦?吃饭有人请,做活路有人帮,打牌输了有人替你出钱,逢年过节,多多少少还要收点礼。就连平时揩屁股的纸,也不用自己掏钱买。你看吧,这次才当几天里长,就收这么多……”
李王氏气冲冲地把放在家里的私包袱些看了看,偏着脑袋立在一旁。
“包包里面有钱,手里就宽余。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是不是嘛?再说不好听一点,这些钱,又没有拿出去给其她人,全都拿给你揣着,那不好吗?”当然,李茂盛心里头还藏了话,只是不敢说出来。要是没当里长了,那些女娃子,相都不来照一下,有想法的时候怎么办?这个社会好现实哦,人走茶凉嘛。如果继续当里长,一个二个就要走过来,一天到晚,围在屁股后边转……“如果走了,哪里去拿这些好事咹?”
“当里长是好,就连我这个土头土脑的憨子婆娘,走出去也让人刮目相看,比哪个都吃得开。我说还是算了,做人不能太心凶,不要把什么好处都占完,要留点给别人。有些东西,该吃才吃,不该吃还是不要执意去吃。吃桐油吐生血。这话我已经说过好多遍了,你要长点脑筋。”
“问题在这里,如果跟着他们走了,有曹兴发和张端公在,哪里还有我李茂盛的希望嘛?搞不好,我连气味都闻不到一点。”
“是闻不到吧,有什么可含糊的?只怪你平时,跟谁都合不来。关到门我才说你,只要稍微得一点势,谁都不放在眼睛里面。不管做什么事情,从来不留后路,惹毛了连裤脚毛都不维护。家里面看不起人,外面很傲慢,心还非常狠。那个孤人周瞎子,你欺负过人家没有吧?那个陈大爷,不是你把人家逼去跳水的吗?不是你把老婆孩子给人家逼来上吊的吗?你看人家那个家庭吧,四五个人整来一个都不剩。幸好那家人死绝了。不然,人家不撵上门来找你算账才怪,以后千万不能这样做了。”
“你真是,打人别打脸,骂人不揭短嘛,孩子都那么大了,他听见了心里怎么想吧?”李茂盛不想让孩子知道自己的劣迹。“我也不想整得那么凶。可是就这个性格,冲动起来控制不住自己,有什么办法呢?”
“以前错了,改正还来得及。只要别尽说别人不对,只要多替别人想一想,换位思考一下,什么气都能咽得下去。人生几十年,何必要争豪夺利嘛?”
“你说这些,其实我都知道,就是改不了。”
“我就不信改不了,只要把心胸放宽一点,有什么改不了吧?牛都要把它教过来,别说还是人了。”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我改我改。”李茂盛坐在板凳上,埋头想了一阵,说,“算了,等他们走,我们不走,还是当里长好。”
“你脑袋瓜子有问题呀?你就不想一想,村子里面人都走光了,你当什么里长咹?那不是就你一个人?光杆司令?还有龟儿子军兵也是,一点面子都不给。帮他们做那么多事情,结果还是没用,哪个说你一声对嘛?刀子照样给你扬起……”
李王氏正在吼骂李茂盛,大舌头儿气吁吁跑进屋来,非常着急地说道:“爹唉,我们怎么办哦?”
“闹什么闹?”李茂盛睖了大舌头儿一眼。
“人家偏脑壳儿他们一家人,都把慈竹林去了,等一会儿就走。现在,村子里头就光剩李狗子跟我们两家人了。”
“他们要走,就让他们走吧。”李茂盛左右为难,嚼着嘛没有味,丢了嘛又可惜。“有什么好奇怪的?”
大舌头儿见爹泼他冷水,心里面很不高兴。
“谁都不学,就学一个某人,遇事迟疑不决。”李王氏是个急性人,她见自己的男人优柔寡断,心里头一点不是滋味。“声音都说沙了,任凭你走不走,我们两娘母走!惹毛了,我嫁人去了!反正跟着你一辈子都倒霉,尽做缺德事!”
李茂盛确实像个死了没埋的瘟伤,扯不长也打不扁。到底走与不走,一家人商量半天,还是没有拿定主意。
不过,其他人却以为李茂盛真的很滑头,不是相当要好的人,他根本不会给你说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