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微风。
沿江的露天高档餐厅内,楚思源和孟佑对面而坐。
这个位置很好,可以看着江对岸的夜景。一栋栋高楼大厦亮化,仿佛照亮了整个夜空。
周围穿着时尚的红男绿女,微笑的脸庞、酒杯的碰撞,挥洒着交情与热情。他们谈论着各个圈子内的小秘密,诉说着一些对普通人来说,仿佛是另一个世界的传说。
灯红酒绿、纸醉金迷。
对于孟佑这种涉世不深的人来说,最有影响力的就是“奢华”二字。
楚思源非常了解。
人性如此。
孟佑显得有些拘谨。特别是对面就是自己上司的上司。
“超市那件事,了结了。”楚思源喝着万元的酒,说的轻描淡写。
“您起这个开头,应该是想告诉我为什么。”
“并没有什么不能说的。”楚思源说:“超市有别人在局里,方向相反。他要全身而退。所以,他愿意给我们另一个好处。不错的交易。”
“什么好处呢?”
“真是执着啊。”楚思源笑着说:“五千万的资金额度。会有一笔资金进入飞鸟。”
楚思源碰了孟佑的酒杯,孟佑只得喝了一口酒。
“您当然不会为了这一百多万的管理费吧?”
“不。”楚思源摇摇头然后说:“你还是新人。有冲劲,有拼劲。我欣赏这一点。”
“是您说的,吃鱼就要吃干抹净。”
“呵呵。学的很快。”楚思源说:“有一句话说的好,‘江湖不是打打杀杀,江湖是人情世故’。‘金融江湖’也一样。尤其是我们这个行业,要衡量很多利弊,场内的,场外的。即使一个非常好的机会,如果选择进入的时机不对也会变得非常糟糕。对于任何一个交易,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凉豆腐吃了肚子疼。我说那句话的时候,有个前提条件你可能没注意,那就是你‘抓到那条鱼’。”
“也就是我正在抓鱼的时候,碰到对手就看谁的拳头硬了。”
“如果有人愿意用一块肉换你抓鱼的机会,而且价钱合理,那你应该和他换。要毫不犹豫的换。”
孟佑心里清楚,看来楚思源得到的并不仅仅是资金,也许是某个人的面子。
孟佑急忙说:“今天我又上了一课。”
“人生处处皆学问。”楚思源说:“你能在生活中找到机会,这个敏锐度很不错。但是……”
楚思源放下叉子,擦擦嘴说:“小孟。今天,我要再教你一课。这堂课,是价值课。”
孟佑虚心的听着,他注视着楚思源的所有,包括肢体语言。大多数时候,人的肢体告诉你的,比他说的话还要多。
“这个地方,百年来一直是英雄地。有人从这里闯出名堂,也有人从这里跌落神坛。”
楚思源指着身后对岸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颇为豪气。
“这里,就像是丰碑。每栋楼里的每个人都希望成为一个标杆,一个让人们仰望的人。”
孟佑笑着说:“我以为大家都是闷声发大财呢。”
“当然是。过去是。大家希望的,只是成为行业标杆。”楚思源感慨的说:“现在不同了,我们也立人设。‘常胜将军’、‘私募几哥’。最终的目的是,‘带货’。”
“说得对。”孟佑说:“成为明星才会得到更多的‘流量’。而我们的流量,才是真金白银。”
“你是个聪明人。”楚思源说:“你在这个行当里,会很有前途。”
“啊。”孟佑明白了楚思源的意思,他喝了一口酒笑道:“您是想要留下我?难怪下午于哥一直在画大饼。”
“是。”楚思源很坦诚的说:“我们很少招本科的实习生。你能进来,除了你老师和人事之间的面子,也说明你还有点本事。这次超市的机会把握的不错。这五千万的投资额,与你有很大关系。”
“我留在这里,能有什么好处呢?”
楚思源笑了一下。
孟佑贪心,也不贪心。
“留下来,当然有好处。但是,我从你的眼神中看得出来,你真正需要的不是钱。你也从来没问过有关钱的事。”
“那我要什么?”
“一个满足你能力和欲望的舞台。能够达到你心中所想的通道。”
楚思源的话,深深的触动了孟佑的内心深处。
这个实现自己能力的舞台,正是孟佑不断寻找的地方。
因为,他需要做一件事。
一件从十八岁开始就萦绕在心头的事。
“在我这里,才是实战。”楚思源说:“你报考的老师,他可能从来没有在金融市场上赚过钱。只会拿着模型不断的研究。”
孟佑无奈的苦笑。“这话说的,让人扎心了。”
楚思源说:“事实如此。因为市场上的价格,我认为并不反映证券真实的价值。有些好股票,龟速爬行。有些垃圾股,一飞冲天。你套用任何一个模型,都算不准一些妖股。并不是人人都是巴菲特,在价值投资上一条路走到底。也许,你也没有那个时间和耐心。”
孟佑点头。“这点我完全同意。”
“但是事件驱动,逻辑分析这些是在实践中得到的。”楚思源说:“南美遭灾,白糖和可可会涨得瞠目结舌。一个石油泄漏,有些股票坠入地狱,而有些涉及安全和环境的股票则飞上天。”
孟佑说:“像您说的,人们对事件的解读并不理性。或者特别好,或者特别坏。”
“是的。”楚思源对孟佑的说法很满意。他真诚的说:“修正,是时间的事。我们要做的,就是要抓住短暂的波动,准确判断趋势,拿到因为自己这副好眼光而该得的那份。”
“你这么说,确实让我很动心。”孟佑说:“这是一个有趣的工作。”
“一个每天都很刺激的工作。”楚思源说:“我的老师,他常吃速效救心丸。退休后,他才慢慢好点。不过,我希望你永远也用不到它。”
“那么……”孟佑笑着问:“你会是个无私的老师吗?”
“那要看你是不是一个好学生!”楚思源说。
“老师好。”孟佑端起杯子,恭敬的说。
“有意思。”楚思源也轻轻的碰了一下孟佑的杯子。
楚思源小小的喝了一口,然后说:“明天,你和于墨做一家名叫盛云机械的公司研究报告。”
“投研报告?”孟佑问。他不相信楚思源会让自己和于墨一起做。
“是。”
孟佑明白,这是相当于楚思源给自己升职了。自己不再是那个假期打杂的实习生,而是有了专岗的实习生。
孟佑问:“我需要做什么?”
“聪明。我喜欢一点就透的人。”楚思源说:“你们出一份详细的报告。证明这家公司,不能投资。”
“证明?不能投资?”
孟佑想了想,心道:这里面有问题吧?怎么还没看,就直接定了基调?
“怎么?有疑惑?”
“有。”孟佑很坦诚,“不过不重要。”
“我喜欢你的坦白。”楚思源举杯碰了一下孟佑的杯子说:“做好了,我们上第四课。”
楚思源和孟佑,举杯一饮而尽。
孟佑租住的房子楼下,有一个经营多年的小书摊。他回家经过的时候,无意中看到了挂在那里的海市财经日报。
孟佑走过来专注的看着封面,眉头紧皱。
财经版上大篇幅报道了一篇文章。云景公司总经理李云海代表公司参加活动,宣告云景公司将出资五千万,用于建设新型社区养老服务机构。
回到房间,孟佑洗漱之后,就默默坐在了床边。
他觉得楚思源说的对。飞鸟才是他的舞台,他可以纵横的战场。
他当初选择学习金融,也是因为这行赚钱快。
孟佑的手,轻轻的拍在了海市日报的财经版上。
“好久不见,李先生。有些债,你是要还了。”
对着报纸上李云海的照片,孟佑的眼神充满怨恨。
十八岁那年,孟佑正在家里学习。警察进来,将父亲孟景山带走。
孟景山只能无助的看了一眼儿子……
从名字就可以看出,“云景”,取自李云海和孟景山两个人的一个字。
就是报纸上这个云景集团董事长李云海,孟佑曾亲切的称呼为李伯伯的人,将原财务总监也是重要创业伙伴的孟景山亲手送进了监狱。
孟佑闭着眼,眼前的一幕异常清晰。家里的财产被罚没,房子也不得不卖掉。
父亲在法庭上大声的喊着:“诬陷。诬陷……”
妈妈思虑过度,大四时候,永远离开了孟佑。
财经日报的版面上,留下了孟佑的三道抓痕,落在笑着的李云海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