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楼座小时候发生的事情了。
作为金藏年龄最小的幺女,楼座童年所度过的生活非常灰暗,而远非常人想象中的幺女被宠//若掌上明珠那样。痴迷于魔女与魔法研究的金藏对子女并未寄予什么深厚感情,即使恬着脸去讨好,也只会被金藏视作碍事之人训斥怒骂。
不受父亲宠//爱并非楼座灰暗童年的全部,她的悲剧,很大程度就在于她是幺女,一个既不聪明也没有力量保护自己的幺女,在无法得到父亲宠//爱的情况下,单薄无力的她成为了所有哥哥姐姐都能欺负的对象。
单继承金藏自大与狂傲却没继承金藏丝毫才能的长子藏臼,常年以欺负弟妹为己任,并认为用暴力令其屈服是巩固自己继承人的必要手段。
从魔女传说中继承到奸诈刻薄性格的绘羽最擅长欺骗楼座,用甜言蜜语哄骗她去做会得罪人自己不愿做的事情,并且会在事后毫不留情地嘲笑楼座是笨蛋活该被骗。
与楼座一样遭受着藏臼与绘羽欺凌的留弗夫非但没有与楼座结成同盟,反而像是要将自己遭受到的欺凌全部转嫁出来一般,用与藏臼相同的暴力以及与绘羽相同的狡诈欺负楼座,以此来治愈受到欺凌的心伤。
承受着三份暴力早已不堪重负的楼座终于无法忍耐了,她不管不顾地向着森林中奔跑,只为了将那金碧辉煌却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屋抛到脑后。
六轩岛是一座被开发程度很低的私人岛屿,除了右代宫本家所在的小部分区域以外,岛上绝大部分面积都覆盖着未经修理的原始丛林。跑进森林里的楼座迷失了方向,她茫然地在森林中行走,忽然想起了一直在佣人们私下流传的魔女传说。
那是黄金魔女贝阿朵莉切的传说,传说中那位任性高傲,残忍无道,却又对敬重自己之人格外好说话的魔女才是六轩岛真正的主人,就连金藏也依靠魔女出借的十吨黄金起家。
“让我从这痛苦中解放吧,贝阿朵莉切大人!”小小的楼座在森林中一边狂奔一边大喊,“如果你真的是无所不能的魔女,就请现身在我面前救救我吧!”
然后,仿佛那嘶声呐喊出的愿望被魔女聆听到了一般,茂密的丛林忽然被划开一道出口,幽静恬美的花园出现在了楼座的面前。
在那精美闲雅的花园中,身着深色金丝蓬裙的淑女正在品红茶,绾起的金色发丝在阳光下折射出耀眼光芒。
只需一眼,楼座便确认了,眼前之人,正是大屋肖像画上与她日日相见的魔女,贝阿朵莉切。
但激动万分的楼座在与魔女交谈之后却大失所望,因为她根本未曾想到,眼前这位贝阿朵莉切竟然比自己更加不谙世事,虽然有着与传说中魔女一样的容颜,却没有传说中魔女的力量。
“果然楼座也是这样认为的吗?觉得妾身应该是会使用高深魔法、能轻易提炼出高纯度黄金的魔女?”一举一动皆显示出良好教养的贝阿朵莉切微蹙着眉,“金藏也是这样,总爱叙说着妾身与他相逢的过去,叙说妾身赐予他十吨黄金的魔法……但妾身是真的什么都不记得啊。”
经过更深的交谈,楼座发现眼前的贝阿朵莉切真的纯洁如一张白纸,她从小就在这座漂亮的花园洋房中长大,却从未踏足过花园之外的世界。
金藏从小就告诉她,她是黄金的魔女,是因为转生过一次所以遗失了记忆,并且随着贝阿朵莉切的逐渐长大而越发无法控制住爱慕之情。但从心底将金藏当做父亲的贝阿朵莉切无法接受金藏的爱慕,在金藏近年来越发露骨的表达下,悲伤而不知所措。
“妾身想离开这里,离开金藏为妾身编织的金丝鸟笼……”
也许是受到了同样渴望离开的愿望所感染,被魔女用恳求目光这样拜托着的楼座头脑一热,答应了魔女的请求,但自己也从未离开过六轩岛的楼座又怎么可能知道自由在何方?
凭着从电视与书本上了解到的有限见识,楼座说道:“我们到海边去,有船就能离开了!”
于是,为即将得到自由而欣喜的贝阿朵莉切,与同样想从六轩岛上逃离的楼座一起,穿过森林,走到了断壁陡峭的海边。
六轩岛是大部分区域未经开发的原始岛屿,与海洋相接的宽阔沙滩并不多,最大的一个已经被开发成了码头。楼座却并不知道这些,只是凭着一腔盲目的热情,一边与贝阿朵莉切笑谈着离开以后的事情,一边沿着危险的海岛边缘行走,寻找那不是何时会出现的沙滩与船只。
但是身后传来的惊呼声击碎了楼座对未来的所有美好幻想,从小娇生惯养又穿着繁重礼服的贝阿朵莉切本就不适应这颠簸陡峭的石头路,一次站立不稳的崴脚,便让她失足向峭壁下方跌落。
“楼座——”努力抓住地面突起石头想爬上来,但纤细双臂却根本无力自救的魔女向楼座求救,“帮帮妾身,妾身要抓不住了——”
楼座是很想将贝阿朵莉切救上来的,但下方林立的尖锐怪石与海浪奔涌的声音却吓得她腿软。如果真有能将贝阿朵莉切救上来的力气,她又怎么会被哥哥姐姐们百般欺负呢?
去拉的话,会不会连自己也跟着一起掉下去了?
脑海中有这样疑虑闪现的楼座瑟缩一下,伸到一半的手停顿下来,在即将够到贝阿朵莉切手的前一刻。
贝阿朵莉切根本没有想到楼座会在这一刻停下动作,为了抓住对方伸来的援助之手,她松开了紧抓着石块的手,努力向前张开想要握住楼座的手。
但是她没能握住。
两只手间咫尺之遥的距离,变成了生死两隔。
既没有抓住石块也没有抓住楼座的贝阿朵莉切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惊呼着向下坠/落,犹如被折断翅膀的片翼之鹫,伴随着呼啸的风声,坠向了尖锐的石群。
然后,那血肉模糊的模样,成为了楼座至今也挥之不去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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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说,名为贝阿朵莉切的人类女性,是在六轩岛上真实存在过的咯?”
在楼座断断续续讲述完过去故事后,战人第一个打破了无言的沉默,“在楼座叔母还是女孩时就已经是少女的贝阿朵莉切……从年龄上算应该和藏臼伯父相仿吧?甚至应该还要大一些。如果活到现在,肯定不会是肖像画上那年轻的样子了。”
战人的话给我们都提了个醒,不管楼座所见到的那个“贝阿朵莉切”在失足坠/落后到底死没死,之前对我们说话的贝阿朵莉切从声音上毫无疑问是少女。
“那么现在的贝阿朵莉切究竟是谁?是楼座遇见那个贝阿朵莉切的后代、还是顶替贝阿朵莉切之名另有图谋的家伙?”
我被这错综复杂的人物关系搞得头疼脑涨,“如果是楼座遇见那个贝阿朵莉切的后代,那么年龄倒对的上,但现在的贝阿朵莉切不宣称自己是借出十吨黄金要收回利息的魔女吗?年龄对上可这辈分全乱完了啊!”
“既然对方自称魔女,当然是要解释为转生之类的东西,小白你在钻什么牛角尖啊。”便宜老爹留弗夫哈哈笑着拍我脑袋,与卫宫切嗣如出一辙的声线发出如此笑声真让我有种风中凌乱感,“第一次转生的时候丢失了记忆,第二次转生就恢复记忆了?当然我是不会信这些鬼话的。”
从痛失爱子又失去丈夫打击中冷静下来,满腔恨意都转化为缉凶动力的绘羽说道:“现在最重要的是要弄清楚装神弄鬼的魔女到底是谁,凭空与我们对话这事情看似不可能,但真要实现起来却异常简单——别忘了,这里可是大哥为旅游开发而修建的宾馆,有全馆都能听见的喇叭,从大屋那边应该可以直接进行扩音说话。”
“原来如此。”我恍然,“但对方又怎么听见我们说话声音的呢?”
绘羽不屑嗤笑,“用窃听器之类见不得人的小把戏就能实现了,对方会这样做,也是虚张声势想要用魔女传说先一步唬住我们罢了——这恰好证明,我们手中的枪让魔女大人感到了威胁,怕枪的魔女,真的是魔女?”
留弗夫表示赞同:“绘羽姐说的在理,如果真的是魔女,怎么不召唤山羊头恶魔来把我们全部生吃活吞了呀?根本就是有人装神弄鬼在扮魔女!”
“可是……那人究竟会是谁?”战人紧皱着眉,“到现在为止,藏臼、夏妃、南条、纱音、源次、熊泽、让治、朱志香、真里亚、乡田、秀吉都已经被害,这岛上还活着的人应该就只有我们了才对……难道真的是外来犯?”
在众人都陷入苦思冥想之时,我张张嘴,忍不住举手说道:“那个、你们好像从一开始就忘掉了一个人哎——”
“就是我们在庭院里见到的那个佣人少年,叫嘉音的,从一开始就不见了,而且你们好像都没注意到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