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米索尔轻唔一声,脸上自然地露出一丝茫然,暗暗咬牙撒谎道:“你在说什么?你的身份?我并不清楚啊。”
“我是‘赢家’,你应该了解这个途径,我是受到灵感的指示才会在信纸最下面写上那行字的。”
他停顿一下后,继续补充道:“甚至连想你写信谋求合作这件事,也是受灵感的指引。”
黄贝贝听见这个答案沉默了…
大概过了几十秒后,对方柔和却不含感情的嗓音再次响起:“你很特殊,确实能受到这般精准的指引。”她对阿德米索尔的回答给予了一定程度的相信。
阿德米索尔看见她的身后有一只无悲无喜的眼眸睁开,上下打量着自己泛着墨黑色的幽光。
黄贝贝一路走到阿德米索尔面前,直视着他的双眼:“为什么不用本来的面目?”
阿德米索尔皱了皱眉头,语气平静地回答道:“这是我的私事。”
黄贝贝点点头,抬起手。
半空中凝聚出一道璀璨的星光,组成了两个汉字:故乡。
“我想知道这两个符号的意思?”
果然…有着原着记忆的阿德米索尔知道大帝把这两个汉字当成特殊的符号教导给了贝尔纳黛,告诉她,这是她父亲给她的护身咒文,让她永远铭记。
他无声地叹息道:“它们合在一起的意思是,家乡,心灵与精神的归宿。”
家乡…贝尔纳黛微微一怔,脑海中的回忆汹涌而来。
小时候的贝尔纳黛总是觉得,她有个孩子气的父亲,年轻得像个大哥哥,走起路来步子很轻快,像一阵风似的。
“爸爸,我跟不上你啦。”她每次都会为难地跟在后面小声喊,父亲也不会放慢脚步。
他会转过来把贝尔纳黛抱起来,姿势生疏而怪异,总是会硌到她的骨头。
每当这时候,她总会轻轻锤一下父亲的肩膀,让他改换动作。
贝尔纳黛总会和父亲说我想让你走的慢点,父亲会捏捻下嘴边两撇精致的胡须,胡搅蛮缠地回答道:“那还不如让我把我的小公主抱起来方便,贝尔纳黛是不喜欢我抱你吗?觉得被抱着走不好?我好伤心啊…”
“我是个大孩子了。”贝尔纳黛总是气鼓鼓地回应,但最终还是会在父亲的怀抱中安静下来。
父亲是个忙碌的人,他总有做不完的事,读不完的书,音乐永不停歇的社交舞会,从清晨连轴转到午夜。
但这些事情所带来的疲惫,父亲从未在她面前展现过,他总是笑眯眯的。
“我给你带了礼物。”从贝尔纳黛还很小的时候开始,父亲就经常对她说这句话。
父亲的礼物总是别出心裁,花样百出,独一无二。
贝尔纳黛拥有全世界最新奇的玩具,外面找不到的故事书,从四海搜集而来的奇珍异宝,罗塞尔挖空心思为她制造惊喜。每当她小声欢呼时,他就在边上笑起来。
即便是现在,经历了那么多后,贝尔纳黛再也不能用小时候那样纯粹的心情去看待自己的父亲,但她仍能记起那时父亲的神情。
他像是云端的魔术师,用他的手实现了年幼的她的所有心愿。
童年时期的美好回忆匆匆而过。
等贝尔纳黛长大后,不知多少次她曾强迫自己对父亲的荒唐视而不见。
她认清了自己的父亲到底是怎样风流的一个人,他忙得没时间休息吃饭,却有时间与女士们幽会。
他不是个好丈夫,他的情妇能填满因蒂斯到鲁恩的陆路水路。
母亲哭泣他虽然也会安慰,但总是虚心认错死不悔改。
他睡女人像收集游戏,你情我愿,缠绵过后,一拍两散。
父亲不具有普遍意义上的仁慈心。他对慈善事业没什么兴趣,有时被人称赞为平民做出贡献,但只是顺手为之。
但他仍然会纠正一些严苛的政策,一副理所应当的样子,好像他的常识和一般贵族不能共用,而那套规则他从小学习,已经完全融入了最底层的认知里。
父亲总是隐藏着什么,聪明又敏感的贝尔纳黛在长大后时不时会产生这种感觉,罗塞尔小心翼翼地保护着女儿,把她和外间的许多事隔开。
最初她认为这是父亲对她的爱护,但随着时间的推移,她察觉到了一些更晦涩难言的东西,父亲骨子里的漂浮不定,他想在女儿面前掩盖,却只是徒劳。
终于,父亲隐藏的秘密在她成为半神之日揭开一角。
当她已经无法再与他和气交谈的时候,她却知道了这世上最大的隐密。
对她而言,诸神的秘密也不会比这更重要了。日渐疯狂的父亲已经忘记了为何要给女儿一滴血液,那时的他全身心投入到研究、发布暴虐的律法与暗中建立陵寝上。
即使如此,他仍旧履行了作为父亲的责任。
父亲的一滴血,是贝尔纳黛晋升半神时解析的材料。
当她解析了那滴血液,无穷的奥秘伸出触须,搅动她的脑浆像搅动大海,那是什么?那是别的神话里的比喻,不存在于正神之中,也不存在于邪神之中。那是没有神明的纯粹的故事里的……贝尔纳黛徒劳地试图在无穷的信息中抓住自己,可那全是未知之事、未闻之物。巨大的铁鸟在天空咆哮,固定不动的翅膀比声音更快;金属骨架的城市与道路,奇迹般的通讯魔法每个平民都可以自由使用。
这就是父亲魂牵梦萦的地方…
“他的心永远在别的地方。”
贝尔纳黛想起了母亲最常说的一句话。
在解析父亲血液的过程中,虽然她只是看到了一些残破的片段,完全无关,毫不相连,但那已经足够让她明白。
罗塞尔,她的父亲不是“这里的人”。
父亲从不对女儿说谎,但却会隐瞒。这就是他的诚实原则:他不愿意编造谎言所以干脆不说。而在他说出口的话里,最大的谎言不过是篡改了几个童话故事。
如今贝尔纳黛知道了没被父亲经手的最初版本。流传在父亲家乡的童话是这样的:
小美人鱼化作了泡沫,穿上舞鞋的女孩被砍下了双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