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聪仔细研究了一番地图,又在永安州城巡视了一圈,心中已然有了定论。
他发现永安州城的确是个屯兵的好地方,这里不但地理位置绝佳,而且还有一座现成的城池,如果在这里屯兵,压根就不用担心粮食安全的问题,更不用担心会被偷袭。
最重要的,这里还有个现成的港口,从福建、浙直等地运送粮食过来都相当的方便。
如果按照以往的惯例,进军安南,要么屯兵广西承宣布政使司的首府南宁府,要么屯兵云南承宣布政使司的首府昆明府,至于原因,大抵是因为这两府相对来说比较发达,如果朝廷粮草运送不及,还可以在当地想点办法,筹集点粮草应应急。
当然,杨聪压根就不用担心粮草的问题,只要是船队能抵达的地方,哪怕是穷乡僻壤都没关系。
这屯兵之所大致确定下来,杨聪就开始安排大军驻扎之地和屯粮之所了,他在永安城南的空地上忙活了大半天,直到夜幕降临,才走进临时搭好的帅帐,准备随便吃点东西,然后就躺下休息了。
这时候他才发觉,永安知州马九德好像整个下午都陪在他身边呢,这家伙又是组织劳力帮他搭建屯粮之所,又是号召老百姓给先期抵达的一万步卒烧水做饭,忙得不亦乐乎,直到这会儿,人家还一直跟着他呢。
他招呼马九德在客位盘坐下来,又命人上了香茗,这才好奇道:“马大人,你不用处理州府事务的吗?你要有事径自去处理便成,不用老是陪着本官。”
马九德闻言,不由尴尬的道:“大人,这永安州地小人少,再加上民风淳朴,本就没多少事情要处理,下官闲着也是闲着,还不如给大人帮帮忙是吧。”
嗯,这倒是实在话,一个州城才万余人的小州府估计事情还没惠安那样的大县多呢,原来的惠安知县刘守良杨聪就比较熟悉,那伙计一天好像也没什么事。
他微微点了点头,随即便淡淡的道:“这时候也不早了,要不马大人留下来跟本官吃个便饭?”
这话的重点是前面一句“时候不早了”,他这意思是在委婉的逐客呢,至于什么吃便饭什么的,那就是客套话,军营土灶能做出什么好吃的来,要请人吃饭他也不会在这地方请不是。
读书人说话一般都这样,就算是想让人赶紧滚蛋也不会直接说,而是通过各种委婉的方法表达。
他倒不是反感这个马九德,主要他这一天先是在海上漂了半天,紧接着又在这永安州城忙活了半天,他早就累的不行了,这会儿他真没精力招待一个小小的知州了,他只想赶紧吃点东西,然后睡觉。
没想到,马九德竟然连连点头道:“好,好,那下官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卧槽,你这家伙,怎么就没点眼色呢?
杨聪不由满脸疑惑的看向马九德,这家伙,不会还有什么事吧?
果然,马九德一看他这样子,立马舔着脸赔笑道:“嘿嘿,嘿嘿,状元郎是不是不记得小弟了?”
小弟?
杨聪闻言,不由满脸黑线。
这家伙虽然年纪不大,但最少也有三十多了,自称小弟是个什么意思?
马九德没有称呼他总督大人,而是叫他状元郎,这就是攀私交的意思了,这点他倒是明白,问题他对这家伙根本就没一点印象啊。
什么叫不记得了?
我压根就没跟你打过交道好不。
他仔细回想了一阵,这才问道:“马大人,我们以前见过吗?”
马九德这个尴尬啊,很明显,杨聪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要一般人对他这口气,他就算不翻脸,估计也得起身走人了,问题这状元郎就不是一般人啊。
他只能继续舔着脸赔笑道:“状元郎不记得小弟也正常,毕竟小弟才位列三甲,和状元郎差远了。”
位列三甲?
杨聪恍然道:“你也是乙未科进士出身?”
马九德连忙顺势拱手道:“小弟不才,正是乙未科三甲第三十八名,还请状元郎多多关照。”
说完这话,他脸都臊的通红了。
他并不是那种溜须拍马之徒,要换做是刚中进士那会儿,这种话他是决计说不出口的。
不过,经过这十来年官场的摸爬滚打,他明白了一个道理,这年头,当官还是得靠关系,要没关系,你再有才华,再努力,那都是假的。
他并不是那种混吃等死之徒,他也有理想,有抱负,他也想在官场上有所作为,所以,他才会选择拉下脸面不要,来巴结杨聪。
当然,要杨聪官声不好,是如同严嵩那般的大贪官,他也不会背着自己的良心去巴结。
马九德这巴结上司,拉关系都要选对象,杨聪收小弟自然也要选对象,不是什么人在他面前自称小弟他就会真把人当小弟,要知道官场上可不是只有站错队,跟错人才会倒霉,收错小弟同样会倒霉。
其实杨聪在永安州城里转的时候也暗地里观察过了,从老百姓的表现来看,这马九德为官应该还算是比较清正的,因为老百姓见着他并没有像躲瘟神一样躲着,也没有什么畏惧之色,有的只是发自内心的敬仰或者信任。
这年头,这种清官的确不多。
不过,光是为官清正还没有用,脑子还得灵活,还必须懂得变通,要像朱纨那样,脑袋一根筋,那也不是什么好事。
杨聪思索了一会儿,随即问道:“马大人,我率船队入港的时候发现港口附近有不少渔船啊,朝廷不是禁海吗,你这纵容治下百姓出海捕鱼,难道就不怕朝廷追究吗?”
这!
马九德闻言,不由一愣,他可不知道这会儿杨聪正私底下发展海上贸易呢,他要知道杨聪自己在违反海禁做生意还跟他说这个,肯定会哭笑不得。
正因为他不知道才会愣住的,总督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呢?
他愣了半晌,这才感叹道:“大人,下官这也是没有办法啊,永安州九成都是山地,耕地太少了,老百姓如果纯靠种地根本就吃不饱啊。”
嗯,土地少,知道去海里刨食,基本上算是脑子比较活的了。
杨聪紧接着又问道:“朝廷要真追究起来你怎么办?”
马九德坦然道:“这年头沿海州府私自纵容老百姓下海捕鱼的可不止我们永安这一家,大家心里都清楚,只要不造帆船,纵容老百姓跟倭寇打交道便不算太违禁。再说了,朝廷真要追究起来,下官也可以说这些老百姓都是在附近的河道里捕鱼啊,大不了到时候监察御史来了,下官便让老百姓把渔船全部开河道里呗。”
嗯,还知道衡量利弊,应付朝廷检查,这家伙着实不错。
杨聪突然问道:“马大人,聊了这么久,还未请教你字号呢。”
马九德闻言,不由激动的道:“不敢,不敢,下官贱字明礼。”
这问字号的意思应该就是有意收下他了,他终于找到靠山了!
果然,杨聪紧接着便大笑道:“好,明礼,你要不嫌这军中伙食差就留下来陪我吃个便饭吧,我正好还有些事要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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