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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生天确实大放异彩,不过,过于耀眼,就离熄灭不远。
“八百人,试续断,查背景。”林阡看向胡弄玉和邪后,肃清,不要停。
“会否影响绝对互信?”邪后担心牵连甚广。
“就事论事。”就算王子庄对残敌扑空、盟军都能承受,但伤兵被投毒已超出林阡容忍限度,权衡轻重,“不能再纵容长生天。”
“且慢,确定投毒者就是长生天本人?”胡弄玉虽然通过前事锁定了嫌犯八百,但不能断言今次续断事件就和长生天有关。吃一堑长一智,林阡不能再取错交集。
“盟军对药材的监管并非不严,若想往药中投毒未必成功,甚至还可能会被当场逮住。为求万无一失,理应是长生天本人出马。”林阡想了想,只有长生天能做到神不知鬼不觉。
“但长生天是王牌蒙谍,蒙古军曾为了他的安全,不惜搁置他的能才。今日却一反常态,宁教他冒这样大的风险?”胡弄玉问。
“这倒不难理解——大汗的安全,比长生天的安全重要。”邪后答,比风险更高的收益,是成吉思汗能逃出生天,甚至是拖雷能反败为胜。
“极端劣势之下,追求的是行动的万无一失,而不是行动者这个人的。”胡弄玉终于点头。
众人达成一致,“公然肃清”俨然是最佳选择。但因一众兵将伤势反复、拖雷失踪难知会否反扑,续断事件若上升到蒙谍层面,势必引起黑水军民的恐慌。肃州之战尚有余火,为免盟军被四两拨千斤,故林阡最先是以“彻查行医资历”为由,对八百嫌犯排查“何人越俎代庖乱开药”。
林阡说“每个人都要查。”八百嫌犯中的军医,尤其刚改行为军医的,务必重点关注;非军医只是表现得不懂药、实际却恰恰符合“初学者”,当然也一个都不能错过。
虽非内奸肃清,仅是责任归咎,都不免教人心惊胆战。所幸那八百人里有个谷雨,当先接受审查、以示主公公平、彻查并不可怕,他们才打消自危感纷纷前来自清。
与此同时,林阡严令禁止伤兵用药,只说“若有性命之危,立刻找我渡气”,私底下则教张元素樊井去辨明有无其它药材染毒、有无续断未受污染,以便尽快撤销这禁令、恢复军营正常秩序。
八百人原先散落各地,不可能同时进行审查。为排除作弊可能,审查结束者会立即被带入特定区域、天火岛人的眼皮底下,谅他们之中就算有天脉三线,也无法向外泄露测试内容。
测试内容有二,认不认得出续断,分不分得清酒续断和盐续断——老实说,军医比非军医要好查些,起码他们没办法撒谎说认不出续断、从而直接跳过第二题。
好在,林阡对邪后和胡弄玉的号令里,和“试续断”并列的是“查背景”,查他们的身份来历、人际关系、行动轨迹、过往有未接触过续断……如此,非军医的撒谎可能性也会大幅降低。
胡弄玉审查过半,先后揪出五个嫌疑人,但和西宁、宣化等地的长生天轨迹无法对应,所以又逐一被邪后排除。
踏破铁鞋无觅处,屋漏偏逢连夜雨……就在这悄然肃清的尾声,突然横插进一个枝节,令众人日后想到都觉后怕——
主公禁止的是伤兵用药,并未提药材被下毒,更没不准其他人喝补品。尚处于孕初期的叶阑珊,差点因为这信息差而受害——
连日来阑珊救死扶伤本就操劳,这日清晨军医锐减、她负担也更重,殷柔看她累得站都站不稳,叮嘱一旁小军医“去熬点汤来给叶大夫”。汤来了,阑珊原想放凉点再喝,柴婧姿凑巧带孩子们找爹路过,熙秦熙河顽皮,抢着要吃,柴婧姿劝阻未果,最终碗往地上一摔,啪,地上冒烟,全部是毒!
“安胎药,也抢着喝!?”林阡闻讯而来,再疼孩子,都不得不拎起来打。
“爹爹,熙河再也不敢了!”“哇,爹爹坏,打熙秦,呜呜呜,娘亲快回来!”熙河熙秦哭唧唧。
“带他们来这作甚?”林阡转头怒瞪柴婧姿。
“仗不是打完了吗?”柴婧姿一脸状况外。
说话间,殷柔已抓住那小军医绑来。“恶毒至极,对伤兵下毒,连妇孺都不放过!”邪后之所以也亲临现场,是因这个小军医也在八百人里却借口走不开而尚未接受审查。
“主公息怒,邪后饶命!小的实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没,没下毒!当是,当是这补品本身就有问题?!”那人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汉语,果真是个和鲲鹏同期降宋的、来自蒙古的半路出家的小军医。
林阡正想说:有道理,他接触到有毒的药,不代表就是他下的毒;补品可能本身就有问题,是了,续断刚好有安胎之用……
“安胎不就是续断、桑寄生之类?你不下毒,怎么会有!?”殷柔咄咄逼人,林阡一惊,转头看她:“殷姑娘也懂?”
心中有疑,看谁都可疑,虽然不在一千人范围内,但殷柔在绝命海被围困期间会否被蒙古军接触和策反?不对,她是越风的同生共死,我怎能胡乱猜忌!可这毒补品是她嘱咐去熬,她是在帮长生天一起、陷害这个无辜小军医?顺便借小军医之手,清除她的情敌叶阑珊?要不殷柔怎么会毫无逻辑地宁枉勿纵,看起来就像是贼喊捉贼?心乱如麻的林阡只觉乌云压顶。
“主公见笑,我是现学现卖。适才柴军医跟熙秦苦口婆心,我就无意间听了一耳。”殷柔心绪稍事平复,原来是对阑珊母子俩关心则乱。
“柴?军医?”林阡心中一颤,虽然拨云见日,却觉日光刺眼。
“哈哈,你不知道,我自打到北龙首山后闲极无聊,就跟在谷雨身边充了个军医,学了点皮毛。”柴婧姿没想过林阡会转脸来看她,先是一怔,笑盈盈道。
林阡愣在那里,五脏六腑震疼。
虽然柴婧姿和吟儿一样爱乱跑,但她恰好也曾被晾在北龙首山他却是万万没想到!因为北龙首山的一千多疑犯职业基本都是军医或狱卒,没有一个是柴婧姿这种他原以为的无业游民,甚至他思维定势柴婧姿那时候应该在月氏带孩子!柴婧姿给人的印象不就是“哪儿从前线变后方,她就把孩子往哪儿安扎”?可哪次孩子真正在过“仗打完了”的后方!
“长生天舍不得‘诈死’后重新潜入盟军。想来是他在盟军有一定的身份地位,一时半刻难以重塑到这么高。因此,长生天是铁木真肃州之战的谍战之根本。”陈旭曾这般分析长生天——眼前大呼冤枉、但确实分不清续断类别的小军医,哪及得上柴婧姿这种……地位高得无与伦比!?嫌犯一千人时柴婧姿也是那特殊的一千零一,即使绝地武士被林阡关在牢狱里、她都能借“柴夫人”的身份和熙秦通行无阻……
是因为这样才使得包括这次审查在内的历次肃清都漏了她吗!可是,不应该啊,吟儿还在的时候熙河熙秦就都是柴婧姿帮带的,柴婧姿要是长生天的话,熙河熙秦死多少次了?!想到柴婧姿出身京湖,至多经历过金廷和盟军,眼看也不是蒙古人骨骼,林阡就愈发觉得不可能!更别说他们还在大圣山朝夕相处那么久,彼此性情都一清二楚……冷静点林阡,你适才连对越风爱恋至深、发誓要照顾阑珊母子的殷柔都想岔,
但吟儿的信弹,还有谁能卸下……熙河熙秦是没出事,终究吟儿她出了事!!
涉及吟儿,教林阡如何冷静?便这般眼眶发热动情到失魂地步,连邪后都忍不住奇问“主公?”转头望他,说时迟那时快,那小军医蓦地变脸,掏出把匕首当即要劫持阑珊,“小心!”殷柔慌忙扑前相护,林阡猛然回神,一刀飞斩而去,将他钉倒在叶殷脚下,跪得无法动弹——“林匪,杀了我吧!!”
“你在保谁?坦白从宽!”林阡当然惊诧,这小军医犯不着现在就图穷匕见,因为图还没穷,他完全可以按刚刚的那个点继续自辩下去——本来就是其它人下的毒,他不知情、不小心经手而已,死咬着说不知道就好了!话题早已转到殷柔和柴婧姿,林阡本来都信他没问题了,毕竟,他如果是长生天同伙,明知道续断里有毒,怎可能蠢到自己端续断来给阑珊?
连带着柴婧姿,林阡都可以这么排除:如果阑珊被续断毒害,追究起来柴婧姿恰好在场,还主动提起她懂续断,说她是长生天那她未免也太蠢了吧!怎么看柴婧姿也像是清白的、不明就里的……
但,也未必不是长生天为了撇清嫌疑、铤而走险反其道而行之?别忘了她柴婧姿的人设就是个心机极少的俗妇!
同理,小军医也可能并不像林阡以己度人度出的那样理直气壮,也许他就是怕被邪后带走审查,认为那就是山穷水尽,自己跳墙,没想保谁。
可怎能以此确定他就是那个神通广大的长生天?太刻意,太容易!相比之下,柴婧姿还更说得通,小军医前期没招供,看她被林阡关注了、有危险了、才不打自招,像足了她的挡箭牌被她弃车保帅!甚至,长生天的段位之高,更应藏在柴婧姿和小军医之后,似当年的李全那样“一人多盾”。
“有这般糊涂主公,鲲鹏他不该降宋!”这小军医煞是有骨气,林阡稍一松开力道,他马上就朝刀尖上撞,到死也没说他到底是不是蒙谍,徒留了一头雾水给林阡——四个可能性,都能说得通。
情景一:小军医是无辜的心理素质极差之人,被冤枉后破罐子破摔,认为林阡亏待蒙古降卒,劫持阑珊是一时情急。
情景二:小军医早就对盟军心怀不满,意图随机报复,从林阡的禁令里猜到药材有毒,顺风作案,下毒未遂、做贼心虚才会劫持阑珊。
这两种情景,小军医是人。在八百嫌犯里还恰好医术不精,是无巧不成书。
另外两种情景,小军医则是鬼。
情景三:小军医就是长生天本人,猜到自己即将暴露也跑不掉了,临死前多带走一个是一个。选择叶阑珊一是就近原则,二是能使越风绝后、给蒙古军解恨。
情景四:小军医是天脉三线,掩护长生天,替死。选择叶阑珊的理由同上。那么长生天是……
柴婧姿啊一声跳开:“血啊!”晕倒在地,半晌没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