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今解剑,何处逐英雄?
大金气数已尽,曹王竟降林阡,最失望的莫过于林陌,
酩酊大醉一场,醒来时证实金宋已共融,他厌恶仇忿地避见镜中人,宁可徒手也要砸碎那纠缠了一生的光影……
血流不止时,雪上加霜,
居然是移剌蒲阿找到他、来劝他、妥协认输?!移剌蒲阿是谁啊,大金上下公认“铁骨铮铮的刺头”,这一路跟着他林陌抗击林阡,连马耆山那样的绝境都熬过来了,竟也?!正因对立面上的人都知道移剌蒲阿是他的死忠,所以才认为移剌蒲阿一定可以说服他留下?!
也罢,身为契丹族人,移剌蒲阿难免不被曹王的“从此以后,没有国别,只有正邪”打动,私底下,他也和百里飘云、江星衍都情谊深厚……对立面上的人原就如山崩海啸、铺天盖地倾轧,而今根底多了一倍,先是曹王凭人格魅力随风潜入夜,后来每个人都在对身边人濡染,当然滚雪,越壮越大。
可笑的“局面化简、物以类聚”,当清浊双方各自抱团,那林陌,又算什么!
“你们自己的家国,你们不守。我一个南宋的弃子,我急何苦!”和一个又一个的人割袍断交。背叛什么的,他早麻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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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谧残雪,从天而降,落入无边河川,泛起点滴涟漪,终化作一丝细碎流光。
夤夜,他寂然将雪花接在掌中,看它融化,正待冷静地梳理这繁复情绪,禁不住突然间接踵而至的狂风涌雪直激眉间心上。
“念昔,是你吗。”悲从中来,不可断绝。忧思难忘,何以解忧?
从十五岁那年起,从被父亲逼着赴金国当细作起,从背井离乡孤独寂寞无人诉起,他所有的热情都在等待她。
他以为他王者红颜的故事里不可能少了她,没想到红颜还是那个红颜,王者却换成另一个他——或许,上天算怜悯他?至少他还剩个双胞胎感应,还能屡屡体验到他和她的惊心动魄……
她生前给林阡开疆拓土,死后还给林阡架桥铺路,尸体给林阡攻占曹王垫脚,尸体的炸毁也能引发曹王共情。呵,如今林阡一时无两,身边的女人却不是你,林念昔,你怪谁,怪你爱上一个上位者,不仅害自己死无全尸,还帮他反复无止地践踏我、羞辱我、折磨我——你倒算消弭解脱,然而,表入魔的是林阡;心入魔的,是我,林陌!
念昔,是他林陌理想、爱情、过去、有关于林阡的最后一点牵绊。目断秋霄落雁,醉来时响空弦。他,林陌,才是真的什么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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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装北上,东躲西藏,以至于几日后他还在会宁境内。
虽然他经过的城镇大多偏僻,神通广大的宋盟仍然能覆盖,所到之处,百姓无不是箪食壶浆,以迎王师。
他们可能早就在期待不打仗。所以越是宁死不降的,反而越可能被他们恨。被他们像南宋军民一样恨。
每当人群热闹些,他都不得不压低斗笠,避免老鼠过街人人喊打的情境出现。
一个个惊惶的离人擦肩而过,跟他一样不知何去何从,太讽刺,自幼在心中设想了无数个王师北定中原的画面,万万没想到王师北定中原日,他会在金宋都无立锥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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兴许,他还是有出路的,才刚脱去金国驸马的身份,就有人对他抛出了蒙古驸马的橄榄枝。
命运的离奇之处在于,上次他从宋到金,是在一场千夫所指的兴州婚宴上,当时他就和扶风相依为命,而那晚救他的人也正是曼陀罗……
“你相信我,相信我不是居心叵测,相信我并非从那时就知道身世……你若信我,就跟我一同去蒙古,不管是隐姓埋名、忘却金宋的伤心事,抑或借助我父汗的实力卷土重来、报仇雪恨,我都帮你!”曼陀罗虽然身份变了,但对林陌的痴心如故。
俊逸风雅,怎能不爱慕,忧郁孤冷,怎能不心疼。
“我相信你。”还能如何?那时他只想逃离!而且他如果连妻子都不信,那就真正是众叛亲离、孤家寡人……“我随你一起,和者勒蔑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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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线之隔,西夏境内,烽火被冈峦,积尸草木腥。
腊月十五,者勒蔑终于与速不台搭上联络线,可惜他为了救林陌而惹林阡怒火烧身,几乎每条情报都是“待援”。速不台自己却已经被慕容茯苓、百里飘云夹击到四处游窜的境地,如何救援?有心无力。
一方面,西宁州这两支蒙古军必须救出水火,一方面,西凉府一败涂地已不值得留恋,木华黎决定把莫非和苏赫巴鲁派回南面,集中劲旅、重整旗鼓。
迟了这么久才知道林阡可能走火入魔过,木华黎都不敢关注、也无法利用了。
作为木华黎的先锋,莫非和苏赫巴鲁带兵不多,主要任务是重组玄黄脉,途径是唤醒旧商盟或撬新人。显然这份蒙古潜伏者的名单对于林阡是全透明且实时更新的。
因为是要秘密扩充暗处的情报网,加之西夏民众痛恨蒙古军,故而大部分情况都要低调行动,蒙面巾、夜行衣是必备。就是在西宁州,莫非遇到个奇奇怪怪的丑人。
奇怪之一,这丑人相貌虽难看,也确定没交集,眼神却令莫非有不知在哪儿见过的感觉……
奇怪之二,这丑人明明是速不台的部下,表面上随他一块儿占据个边陲小城后就烧杀抢掠,可半夜三更居然偷偷揭掉蒙古人贴在城墙上的对林阡的恶意抹黑……
“难道是新发展的悬翦一脉?”莫非本来以为那是自己人,谁想到,那人白天又到处掳掠滥杀无辜,重点是滥杀无辜了,这种行为是海上升明月的底线……
所以他“不是自己人……”然而晚上再次被莫非跟踪到,他一个人悄悄躲在角落里喝闷酒,酒过三巡,喊“飘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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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江星衍?!”莫非大惊,江星衍毁容莫非是知道的,不是现在这副样子!所有的伤痕像是被融会贯通!体无完肤,反倒达到了改头换面的效果——
往常他虽然丑,好歹熟悉的人能尝试认“星衍”,可如今,除了精通眼神术的莫非,恐怕没人还会透过这副尊容看出他。
他应该是这世上最想见到王师北定中原日的人了,可惜造化弄人,他和盟军越行越远,终于孤帆远影碧空尽。
这世上,总有人会掉进忠奸的缺口、黑白的裂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