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当地,移剌蒲阿、完颜斜烈方败下阵,王冢虎、万演的援兵便开到又围上来,
虽说敌军的攻势似这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但吟儿能明显感觉到对面有人放水,所以以寡敌众倒也并不吃力。
然而还来不及辨认哪个是海上升明月,她身边的“敌众我寡”就已一去不返——
一刹,以她为圆心的整个平面,无论半径多少,所有的敌我全都躺平任虐。惊天剧变,教她傻眼……
“?!”稍顷,吟儿虽然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却是知其然而不自知其所以然:为什么只有我不怕这寒火毒?按理说这毒也不是不传孕妇啊……难不成……
灵光一现,难不成我是百毒不侵的天选之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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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儿才刚想利用自己是天选之人来给宋军造势,怎料却被战狼抢先一步反用。这才知道,金军中伤她的舆论本就正在发酵,借此机会又顺风顺水推进不少——
是的战狼早先就已拉凤箫吟来给金军挡刀,他曾在张从正的病榻前宣扬过环庆的第二代毒是宋军盟主所下,她的目的是要离间大金的民众与朝廷、从而使宋军渔翁得利……舆论生根,还需发芽,“今晨所见,证据确凿——得入那迷烟境中人,除她凤箫吟之外,无一幸免!真凶果然是她!”“宋军原就有治本解药,他们为掩盖罪证,当时并没有服食,只为陪我方官兵一起倒地,做戏!”“因不忍伤害他们家少主,才未做足全套戏,凤箫吟最先食过解药,于是乎留下破绽。”
“真好笑!若真是处心积虑,我凭何亲自入局,留破绽?”“我军与其费力做戏,不如趁你们虚弱、将你们一举击垮!”吟儿听此谣言,才辩驳两句,便被新一轮口水淹没——
“还不是你们高手匮乏!”“宋军舍小图大,为的是民心所向。”战狼对答如流,说得跟真的一样。
“宋匪又不是第一次靠下毒解毒来收拢人心了。”唐小江虽是个三姓家奴,但对于宋匪的仇视却始终没有变过。
“说得对。我方身在此山,来不及跑;而宋军明明可撤,却为何不走?”那一厢,范殿臣在素心的指导下,也暂时和曹王府同仇敌忾。这是他二人的迫不得已。夔王府主力都不在环庆,暂时只能仰人鼻息。
大部分敌人当然没指着鼻子骂,而是躲在兵卒后面、隔空骂,或煽动无知民众、争先恐后来问责、甚至打砸——趁凤箫吟和萧溪睿所领的这支宋军暂避本营的好机会,冲着凤箫吟千夫所指。千夫只要有一个被砍或中毒,凤箫吟都百口莫辩。
所以,战狼看似造谣中伤,其实也在钓鱼执法、道德绑架:凤箫吟,我们的先锋是民众,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要忍耐、不还手;要攻毒、快恢复;等你们解除了内忧外患,我军的中坚便可以伺机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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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了先机,突发变故,纵使吟儿也没调整好阵脚,眼见着麾下那些没败给金军的勇士,竟被一群愤慨的群众打倒或掳走……何其讽刺、残忍。
“像极了红袄寨兴师问罪、群狼扑虎。”吟儿故作镇定,内心委实不爽。
“主母,咱们虽然中毒,但吃过治标的药,实则还是能动武的……可是,万不敢打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沈钊的妻子瞿蓉既担心沈钊和祝孟尝的现状,也因为吟儿受辱、盟军受累而忿忿,“众将死守着‘秋毫不犯’,谁知竟成了软肋……”委屈的泪水不免在她眼眶打转。
“软肋就软肋吧,再怎么软,也是骨头。”吟儿摇头,咬紧牙关,还是决定不改军令。开玩笑,这是原则,如何能动。遂代入林阡,云淡风轻地付之一笑,“任他们闹,小闹怡情。”
“主母?那接下来该怎么办?”瞿蓉瞪大了眼,“这些民众可不是小闹,他们会将咱们的人、抓到的全都扭送给金军,包括萧老将军……一旦深入毒境,恐怕性命难保!”连萧溪睿也被擒拿,辜听弦和杨致信暂时还不得靠近,盟军无疑再次沦落到逆境。
那种“明明战胜却憋屈”的感觉,完美地从林阡转给林陌又转给凤箫吟……
吟儿继续学林阡、“冷静”摊开地图看:“离此地最近的是归云镇。唔,民众能来打砸,说明尚未中毒、环境甚好,那么金军主力定在那里避世。”倒推因果,竟也歪打正着,“所以俘虏们不会被押到乌烟瘴气里,而是会循着战狼和林陌,被直接关进归云镇的大牢……”
“主母,我们要去劫狱吗?”瞿蓉眼前一亮,满心崇拜:原来主母运筹帷幄!就算与世半隔绝,还是精准捕捉到了移动中的金军中军帐!
“嗯!”吟儿虽然觉得好像哪里不妥,但看着瞿蓉摩拳擦掌,还是不忍她失望。
“下下策。”这时金陵出现在帐边,一边肯定了吟儿的判断,一边否决了吟儿的谋划。
“陵儿,怎么来了!”吟儿先是一喜相迎,忽然想起樊井派敢死队送来的治标药只有一成抵御效果,大惊连连作排斥状,“听弦没仔细告诉你吗!我们中毒了!”
“倒是记起你们中毒,那你去劫狱?不怕殃及无辜?”金陵不退反进,吟儿马上带瞿蓉后退,同时明白劫狱梦碎,不由得苦从中来。
“凤姐姐,你忘了?我也是半个唐门啊。”金陵笑叹一声,道出原委,继而给瞿蓉和守卫的十三翼每人发了一粒新药丸,“在我表姐来环庆之前,先帮樊井撑着。”
“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回本营去了?”吟儿这才止步,心想,智囊果然是智囊,战狼可能是想寻个解毒和游离的时间差将我生擒,可惜陵儿她先为我解决了游离在外的难题。
回头见瞿蓉等人吞了药丸,吟儿心忖这药可能有三四成止毒效力,大慰。
“厉夫人,若早来片刻,所有逆境就全都化解。”瞿蓉想到适才萧溪睿就是因为怕感染民众而束手束脚,如果金陵能早一步来,或许可以皆大欢喜,至少也能扫除戾气。
“未必。”金陵摇头,“我这药丸,只能带你们回去和主力会师,却救不了萧老、亦治不了民众之心疾。”
“对了,适才话题被你岔开了,你说我劫狱是下下策,那你的上上策是?”吟儿好奇问。
“你手头有一群从短刀谷带来的俘虏,目前在本营?拿去交换便好,既能够迎刃而解,又省得节外生枝。”金陵说。
“……”吟儿一愣,“斡烈吗……我剑法还没传完呢……”
“收徒弟,哪儿不行。”金陵梨涡浅笑。
“也罢,下次再掳来便是。”吟儿想想也是,拍了自己脑袋一掌,都什么时候了还犹豫!
“交换俘虏,务必排场要大。要让民众看清楚,两边各自的俘虏数不胜数。一交换完,立即向民众宣扬‘大兵之后,必遭凶年’。”金陵的终极目标是以舆论还击金军,她想传达的意思很清楚,民众的怨气始于寒火毒,金军妄想找盟军背锅,既然盟军暂时因为吟儿不怕毒的巧合而甩不掉,那就双方一起背!是的,第二代毒是双方常年战乱所导致的天谴!
“大兵之后,必遭凶年……”吟儿嗟叹,“陵儿虽是找的借口,可又哪里不是真相?这寒火毒之所以变种,兴许真是因为周围不是青山绿水,而全是刀兵戾气环绕吧。”吟儿庆幸,还好有金陵在,才把自己强行劫狱引发的又一场刀兵扼杀在萌芽。
依她之计行事,既能光明正大救回萧老,又把罪责从自己身上移除,还可安然回盟军且不负民众、教战狼哪条奸计都得逞不了,真是完美至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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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这般挣得了数日休战,双方总算将毒势压了下来,也万幸没有向周边的城镇继续波及。
然而樊井却因为辨药尝草的关系,不幸中了奇毒而卧床不起,加之先前过度操劳、抱病还给别人医伤,此番发病、来势汹汹,竟数度昏迷,终至于药石无灵。
“怎可如此!”吟儿闻讯,急得方寸大乱,险些哭喊失态,“谁能救他!”
然而真应了那句“能医不自医”,叶阑珊匆匆赶到环庆,放下樊井手腕之后,沉默,黯然对翘首以盼的吟儿摇了摇头。
“什么……”吟儿难以置信。她从未想过樊井会死!对于她而言,甚至对于盟军而言,樊井如果死了,那可真是天塌下来!
“樊大夫怕是……熬不过今夜了……”叶阑珊噙泪说,“接下来,就由我助厉夫人一臂之力。”
吟儿脑袋轰一下全白,后面阑珊说得再鼓舞,可前面那句算什么!虽后继,却前仆……
泪水禁不住簌簌流下,扑到樊井榻旁泣不成声:“樊大夫,不能死!盟军欠您太多,还没让您过上几天安稳日子……”眼看根本没起色,想了想还得激将,于是又哭着骂,“樊井你不能死,医术还有待提高,忆舟是一个还是两个,你都瞧不出……”
“凤箫吟,你,你记着,除非……身边都是自己人……否则,你走到哪儿,都别嫌麻烦……不管动不动武,护甲一定要戴,一定要……”樊井强撑着一口气,居然还在语重心长交待她。医者仁心,莫过于此。
“知道了!知道了!还有林阡呢?林阡你要啰嗦什么,还有徐呆子,徐呆子你又要啰嗦什么……”吟儿泪流满面,只盼他能交待更多不听话的病人,她天真地想,多啰嗦几句,就能熬过今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