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巨源、李好义在前线抗金之时),争如出笼之凤在蜀天振翼,抛去在兴州(即沔州)遭受的种种猜忌、掣肘;在秦岭长鸣,吐出功高不赏、才高为累的不平与愤懑,期盼着铁马秋风大散关的英雄事业,然而那张残酷的命运大网,正自天地间笼罩而来,无论是杨巨源还是李好义,都无处逃避,无法挣脱”——题记。节引自浮星槎《未闻函首可安边*开禧北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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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巨源尸体出现于略阳,与蜀口和凤州的路程相当,因此凤州军对吟儿的求助不过就是进一步证实,为何吟儿知情比上次早、却来晚了?到现在还“即将抵达”?
因为这一路上空前阻障,她遇到的叛军络绎不绝,就算近在咫尺了,还有动乱等着处理,一场接一场!
“怪我,前几日杨监仓失踪引起的骚动,想是官军,没敢多问,如今骚动变大乱了,金军恐怕也……”吟儿隐隐觉察出症结,官军和义军不能再区分对待,越不该被惯着的越是被惯着!如此,最容易被外敌钻空,或借机利用,或阴谋分裂。
吟儿不曾持剑对付他们,既是不愿,也是不必,三寸不烂之舌即可:
“昔日吴贼叛宋降金、自立伪蜀。无论官军义军,将帅皆有殉国,民众失去长城,被迫流离失所,饿殍满地,哀鸿遍野。庙堂之远难救近火,上层官员只知泣诉,中层官员以死明志,五十四州如临末日。危难之时,有人马似飞云,刀如霜雪,率七十四勇士杀入蜀王宫如临无人之境,豪气干云,势若长虹,吴贼伏罪,伪蜀政权一夜土崩瓦解,西线军民即刻脱离苦海,问其姓名、官职,都是些最平凡不过的监仓、裨将、马夫……只为救苍生之苦,便舍身于锋刃端,赴了那场极可能有去无回的战斗。
尤其李好义,他家倾巢而出,尤其杨巨源,他散尽万贯家财!当初我有幸和他们共谋‘诛吴’,歃血为盟,背后相托,同救川蜀;他们也曾和林阡大块吃肉,大碗饮酒,并肩抗金,何等畅快!他们虽然临死也未能有配得上功绩的权与名,但比起那些不作为的上层官员、只知道逃避的中层官员,更值得民众爱戴、军士追忆、流芳百世、彪炳千秋,煊赫可比那千秋二壮士,纵然逝世,侠骨犹香!”
一干肺腑之言,说得本来睚眦尽裂的叛军们痛哭流涕,纷纷弃械:“盟主,您可要为李副都统、杨宣参,报仇雪恨啊!”
“别弃械,握紧了。小人卖国,边关告急,们可愿随我一起去战斗、先雪了李杨二位壮志未酬之耻么?!”
然而她说得再激昂,都只能以气势镇住一时,要想完根除内乱,必须凭行动给他俩讨回公道。这趟浑水,她是蹚定了,可是现阶段外敌还没办法计算,内乱都足以把人压得喘不过气来……沧海横流,前路渺茫,所幸还有厉风行、宋恒,虚空中坚定同行,不免令吟儿感到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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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杨之死,对于川蜀的震惊程度堪比昔年岳飞之于大宋,即便不相熟的英雄豪杰,闻讯都无不扼腕唏嘘,愤愤不平远多于哀痛,所以纷乱甚至不一定局限在官军、义军也有!
吟儿哪不伤怀,却怎敢轻易流泪,一路策马飞驰而去,只求分布在川蜀境的杨巨源拥趸和潜在的拥趸们看清楚敌我轻重,先别把矛头对准内部。
什么时候,英雄之死的后果竟比其死更重了呢?
她被十三翼强迫着下马休整了片刻后,正待再赶路,忽然道上狂沙四起、昏天暗地,十三翼急忙说:“主母再歇片刻,风沙挡路了!”
“挡路了?”吟儿一惊回头,喃喃念着,“挡路了,们挡路了!”忽然就流下两行清泪。
“主母……”十三翼以为她中邪。
她原以为,李好义和杨巨源的共性是为民除害、为国锄奸、敢为天下先,可没想到还有一点潜藏吗,那就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川蜀不知道有多少禽兽,生怕自己的猎物被人分食,他俩的身影那般伟岸,自然挡路,于是就先成了猎物,被撕咬得粉身碎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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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途,又获悉金军涌入已久,战力激猛,厉风行宋恒也感吃力,吟儿据此推测林陌是料敌于先,那么边关的杨巨源麾下们很可能混入了敌军奸细。
不仅如此,边关内乱比蜀中更大、冲突更频繁的根因,是因当中有个众矢之的,名叫彭辂,纸里包不住火,有从后方回来的侍卫说,杨巨源最后促膝长谈的人是他……
先前杨巨源是失踪,彭辂还能支吾搪塞,所以事态便顺着安丙的意思没有升级;如今涉及命案,大散关内外人尽皆知,彭辂撒谎推脱时脸都发白。
“凶手是彭辂?”吟儿不明白,为什么是彭辂,可是,前次的教训在前,李好义之死的伤痛现在看来根本没被抹平,她在心里对自己说,我要改变上回的处决方式,不能教杨巨源的麾下们也寒心,那就先进城去将彭辂扣下,再严刑拷打动机也不迟!
“我这次不怀柔了,冲进去,抓彭辂!”乖乖!哪次怀柔过。
“报,主母,散关丢失,凤州已被林陌和完颜纲占领,下令秋毫无犯,民众竟有臣服……”急报传来,吟儿才发现,这次要进的竟是一个双重敌城……
长叹,她和林阡都小看了宵小,不对,是高估,高估他们已经成熟到轻舟看好的地步!此情此境,宵小们帮了林陌大忙啊!否则,凭术虎高琪麾下那些虾兵蟹将,哪里需要厉风行、宋恒、金陵三人一起辛苦制约?他们现在是花一身的气力也只能打出平素一成的气力。
“照打不误,凤州是我的,不能给林陌占!”吟儿知道,只有她稳住这里,才能给前线最强支撑。
这个前线,不只是说厉风行宋恒,也是说林阡,前次李好义之死,林阡本来已在河南要赶去救天骄,差点不放心而回转、还分出几个高手来给她。今次,山东或已决战,林阡俨然停不下兵锋所向,哪能瞻前顾后,害他自己入魔受伤么。
“主母!我知您平日里杵天杵地,东征西讨,习以为常,可今日,万万不行!”十三翼好几个小将拦在吟儿面前不给再上前一步。
“闪开,们挡路了!”吟儿怒不可遏。
“瞧,主母又中邪了。”“挡路就挡路!”他们听到挡路两个字就想起沿途主母的中邪。
吟儿原还严词厉色,差点被这乌龙逗笑,瞬间强迫自己收敛:“再耽误片刻,等着看川蜀分崩离析吧。”看他们不让步,便软硬兼施:“我有万之策,绝对可以逆转,相信我。”
“主母,主公临走之前,说过……”他们一天到晚搬林阡出来吓她,应该是只听令于林阡。
“哦对了……”吟儿没办法,那就搬出林阡来唬们好了,从腰间摘下个锦囊来,“主公临走之前给我的锦囊,要我今日拆开的,们一看,就知道我说的万之策是什么了。”
“主公的锦囊……”他们还就吃这一套,真信了林阡早就算到过今天会有乱战。
“什么鬼……”“这是……”才打开锦囊,就众脸发懵,这好像是一根狗尾巴草,“谷莠子/毛毛狗……”缓得一缓,白影一掠,主母早领着一群敢死队杀奔过去。
“主公怕自己离开太久、主母闷得慌,确实给她留了好些锦囊,叮嘱特殊的日子拆开看。”““今日拆开……今日是……”“七夕?”“这也可以?”什么毛毛狗?狗粮啊!
“愣着干什么,赶紧的,追上去!”严肃点,战场可不是儿戏。
陇南蜀口能上的劲旅早就顶上去了,更远些的风鸣涧、辜听弦、孙寄啸、越风,都在计算过自身风险的前提下,把麾下的精兵强将尽力往这里分拨,连覃丰、金陵、荀为都谋士都大叹棘手的危局,主母她能有什么万之策?无非一身是胆罢了。
换往常倒也可以一试,眼下四个月身孕,拿少主去拼,主公怎么办?连十三翼都忍不住脱口而出:“悍妇……主母,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