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骄!”百步穿杨军和花帽军共同期待。
“徐辕哥哥。”好像闻因也找到了此间来?
迟迟没有风月的声音,只能幻想昔年她未语人先羞:“徐大哥……”
所有过去的现在的、缥缈的现实的同时贯穿脑海,那一刻徐辕也体力透支感觉似灵魂出窍。若非柳闻因一杆枪穿影掠风拼死相帮,他恐怕也早已伤到要害而出师未捷身先死。
自适才爆发到极限后他的状态就一落千丈,触底后屡屡失误频频受伤几乎是个必然。光靠这样的冯虚刀哪够打败完颜江山,非但不能救闻因于危难,反而还拖她的后腿吗。可笑,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武林天骄,居然也会像今天这般发挥失常……一束流光闪过,伴随一声激响,他的血顺着貔虎刀拉转出的方向大肆喷溅,染血的落叶也飒飒坠回他的衣袍……
惊呼声中他为了身后要护的这些人仍然努力站稳了脚跟,浑噩中凭最后的一缕意识,艰难从记忆深处寻回父亲和师父传授给他的最初心法,“凡事以静为基、以随顺为法”,趁着闻因给他撑得的一息时间,放舍诸缘,休息万念——眼下他身受重伤,只够以命搏出唯一仅有的一击,方能挣得一丝对完颜江山的胜算;但在这种极端不稳的刀法输出下,若是仅仅内蕴第四层归空诀,九成会对完颜江山以卵击石……
说来惭愧,不同于主公在实战中往往几回合境界飙升,他徐辕从第二层到第四层就花了十多年,只觉再往上已没什么可能——但此刻,所有人都需要他再往上哪怕丝毫来破局——然而你有需求就一定会实现吗!该有的参悟到底在哪里?!压力排山倒海之际,可恨他根本无法放舍诸缘,心里填塞的万念居然还大部分都关乎那个生死未卜的女人。
可恨,也可爱。
“天骄,已经不能失去。”黔灵峰上倔强固执的黑衣少年。
“天骄哪一天真的懂爱了,也许就会明白。”短刀谷里多愁善感的清雅女子。
他们说的,原是客观存在的,他现在恨不得立刻就陪着那个女人去,满脑子都是她也曾天真无邪的笑脸:“背上这伤,也是你裹的?我很喜欢,像石头一样地喜欢。”然而这些年来他却长久不能洒脱恣意纵情任性,只因各种规则框架死死束缚住了他、制造出一个清静耿直几乎可以用绝情来形容的武林天骄,这一刻它们也一如既往、操控他机械性地挥斩出冯虚刀该有的沛然大气……
心和身、精神与肢体本来就是一个整体,于是那一刻谁都清楚地看见,当是时徐辕刀中,表象的无垠无边还在死撑,内涵里七成的正气却被另三成满到溢出的妖气入侵,照这速度,片刻后就将完全颠倒——既想遵循固有,又想超脱自由?如此打破常规的矛盾组合,给谁承受都可能走火入魔,看来徐辕也一样不能幸免……
青芒黑气交替变化的一刹之间,令所有人都瞠目结舌又惊心动魄的是,最终却是厚重青芒决然突围而出,并迅速蔓延开来席卷了整座九鼎阵,那妖气非但没能攻陷正气、反倒迅速被融化成了深情厚意裹挟缠绕——怎么回事,看似完全不容的异物,居然被徐辕的坚强意志和坦荡胸怀包容,产生了一种可以说否极泰来的奇迹!冯虚刀彷如脱胎换骨,威力可怕到了极致……
怎么回事?参悟在此——“双肩挑担,如何行路?”“我早已经豁出去。你这条路再难走,我都一定奉陪到底。”这是徐辕曾对林阡的质疑和接受,他现在,也一样承诺给自己和风月!
即将得胜的完颜江山万万没有想到,危急关头被他压迫到绝路的徐辕,刀中反弹出一式看似回光返照的绝招,争如粗犷的风景里多了些细腻而浓郁的点缀……这才知,纯粹的无边无际不是最磅礴,愈柔愈刚才是真正的刚柔并济;世人所见“妖气”,其实本身就被并蓄于正气里,绝不是什么从外入侵的异物,只不过,要驯服它的野性,需要天大的决心罢了。
回光返照?为何徐辕这道刀光这般持久,经久不衰?完颜江山尚未格挡开前几招,就被一股悍然巨力强行击飞开去,不幸落在了乱竹间被手铐锁死,刚挣扎起身就口吐鲜血无力动弹——正是在九鼎阵和貔虎刀的夹击下,柳闻因的极力辅助下,楚风月的鲜血感召下,徐辕武力不仅提升了他所希望的“丝毫”,他的第五层境界就这般出乎意料地来了!
归空诀和冯虚刀二者之间,几十年来从未交汇到如此契合。它俩就好比至阴和至阳的两种试剂,一旦接触,迅速混溶,释放出大量的光和热,反应过后再一拆为二各自存储。而方才的这一刀,光芒之强,内气之热,都是前所未见,故而余威不断——领悟真谛,冲破壁垒,激发潜能,全因徐辕不再犹豫,空前果决,举手无悔!
“这一刀……是叫,‘风月无边’吗!”柳闻因喜不自禁地上前支撑住摇摇欲倒的徐辕,既痛快于杀父仇人的伏法伏罪,也暗暗赞叹,风口浪尖,血雨腥风,徐辕哥哥始终保持着那颗澄澈无瑕的赤子之心。
“闻因,打这只鼎,它有裂缝!”百里飘云豁然一喜,从旁提醒。他观察已久,九鼎小阵的解法原来在此!眼下只要打过了它,大家就能一起出去,再无后患。
“好!”柳闻因当即一枪“乘鸾飞烟”,继天骄提升之后给自己也参悟了一招,依循飘云的解法先帮大家破了这九鼎阵再说!
切中肯綮,一击即中,只见寒星枪所及之处,那原先就被渊声、林阡打崩过的破落九鼎,连珠炮似的分崩离析,九舟、九石像也立竿见影地毛将焉附各归各位。众人眼中那杆枪的主人岂止英姿飒爽,端的是乘风破浪、攻无不克、所向披靡……
一通俱通,紧随着柳闻因将这九鼎小阵攻破,原就在地面上以碎石画八卦计算出口的陈旭也破解了大阵谜底:“随我来。”妙真紧随其后,自是为了护他周全。
“迷宫的出口?当真找到了?”慕容茯苓等人喜问,不是他们不相信陈军师,而是……他们太高兴了,这是两年前林阡和吟儿都没能完成的事啊!两年前,就连他俩也只能退而求其次地出损招胁迫完颜永琏……
“当然。上回我军师不在阵中啊。”江星衍远远听着,以前这句得意洋洋的话应该是他说的。
“完颜永琏的这一阵法,类似于六十四卦,不过,不是传统的上八卦和下八卦,而是内八卦和外八卦。换而言之,这两个八卦在空间上是个核-壳结构。”陈旭比划着三维图形,“外壳包含‘两入一出’三个缺口,对外界不停不休地移动位置;内核的缺口,个数不详,一旦和外壳缺口重合,就会将人吞入或送出。”
“此战天骄、闻因几乎同时陷入,而慕容庄主则在不久后陷入。基本可以断定,天骄闻因是同一时间的两个不同入口;而慕容庄主与闻因失踪的场面近似,应该遇到的和闻因是不同时间的同一入口。王敏和展徽两位军师,便通过同一入口绝对位置的变化,结合慕容庄主和闻因陷入的时间,算出了此阵的移动速度。
而根据两年前的经验,王、展二人又发现两个入口的相对距离没变,因此推算给了我‘两入一出’何在,事实也证明了他们是对的。不过,很可惜的是,‘两入一出’如陈军师所言都只是外八卦的缺口。外面的人光知道外八卦上的出口在哪里没有用,只能接应我们,却救不了我们。因为,内八卦的缺口可多可少,只能靠身在此阵中的我们自己找。”妙真解释。
飘云忖度:“内八卦和外八卦相交的‘通路’,很可能具备‘吞入容易,送出难’的特点。所以,我们未必要等到内外缺口彻底重合、只需在入口附近就能被轻易吸到最深处;但是,我们却非得走到内八卦的最边缘、等到内外缺口严丝合缝的时候,才能从临时通路抵达外界,脱险。”
“可是内八卦里却恰好是个大迷宫,我们很难从最深处直接找到最边缘,而且沿途势必阻力重重,剩下的时间已经不多……”闻因蹙眉。
“此地就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内八卦缺口。”陈旭驻足之处,风景粗略一看,和别处并无不同。
“怎么算到这里就是缺口?”闻因一愣,“阻力何在?”
“阻力就是众位适才闯过的各个小阵啊。”陈旭一笑,说,阻力也是坐标,“虽然我们此番遇到的几个关卡,顺序和两年前主公主母所遇到的有了移换,但它们的相对位置和空间距离其实从未变过。当初完颜永琏带主公主母从阵中离开,有个最后消失之处就在崖底竹林,适才我通过九鼎和木桩以及铁索桥这些因素,再三推算出了内八卦缺口的方位。”
“那咱们现在,只需等到外八卦的那个缺口与这内八卦的缺口彻底重合之时,通路构成,便可出去?”众人皆是喜出望外,原来已经不用再走、在此坐等就是。
“等,没多久。”陈旭胸有成竹一笑。
“适才打那么紧张,都不如喂陈军师饭一口啊!”慕容茯苓大大咧咧说。“庄主说得好听,荒郊野地哪来的饭!”盟军皆笑起来。
只是,等候两阵重合的过程里不可能一直轻松。一来,谁知生机和死期哪个先到,阵法已经在身后崩得差不多了,二来……徐辕堪堪清醒,触到楚风月的手足依然冰冷——还是救不了吗,纵然花帽军将士们千呼万唤,他徐辕的女人他还是救不活了?!
“不会,风月,你睁开眼睛看看,就快出去了,我们,我们一起……”他语无伦次,浑然不顾旁人在侧,泪一滴滴打在她眼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