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之时已是傍晚,吟儿环顾四周,发现自己正躺在住所榻上,那种手腕收紧的感觉稍事缓解但仍未消除,问身边的杨妙真,才知短短半日阴阳锁便发作了六次之多。由于事出突然,茵子她无法施针压制,军医们也个个都说棘手。
“樊井还没来呢,樊大夫会有办法的。”吟儿隔着屏风听见林阡的呼吸,知道他回来了此刻就在房里,因此说着乐观的话开解他。
“师父和程掌门正在商议……”妙真解释。吟儿一愣,原来屋子里还有另一个人自己竟没听出来?不愧是程掌门,内力修为如此高深。
妙真还未说完,林阡已来见她:“吟儿。”程凌霄也出现在畔,步履轻盈、飘然若仙。
“前线的仗,是不是很难打?”吟儿看林阡神情严肃,猜出薛无情难以对付,林阡俨然是从南面战场赶回来的,看来自己的病情还是耽误了他。
“高崖黑山秦祁等地,俱已落入我军之手。”那时林阡摇头说着捷报,虽然面容里看不见半点喜色。
“啊……大胜?!这么好!”吟儿这才知道原来薛无情和术虎高琪都败了、临洮军和彰化军通远军全部都被盟军打出了交地!是啊她真不缜密,若是战事紧急,怎么可能程凌霄也从前线下来!肯定走不开啊!“怪不得,程掌门……也来了。”那仙风道骨光芒万丈,她恍惚觉得不可逼视。
“师母,我适才还未说完——多亏了程掌门,及时救了师母性命。他和师父商议的不是战事,是如何救师母。”妙真微笑对吟儿说。原来茵子等人对阴阳锁一筹莫展时。程凌霄随林阡一起回到后方,并给出了三颗青城的大还丹、帮吟儿缓解阴锁的毒性。
那时黑山前线胜局初定。程凌霄一听妙真派来报信的人描述吟儿的症状,再问及林阡关于阴阳锁的点点滴滴,便说:这阴阳锁毒发的情景,倒是很像我青城派早期的一种“相思”。
程凌霄的这句话宛若柳暗花明。林阡知道,不是很像,而是就是。多年前他就分析过,日前也找过楚风雪确定过:战狼所造的“阴阳锁”,集合了控弦庄数位高手的优点,比如王淮的“索命环”使其有勒紧之效,秦毓的“血海棠”使阳锁的烈性增强。而程凌霄提及的“相思”。是曾经潜伏在控弦庄的程绍邮、甄叙师兄妹最擅长。
林阡当时就问程凌霄,如何去破解“相思”。程凌霄言道,阴锁与相思,很可能毒性相近程度却不在一个等级,果不其然。吟儿虽不曾性命之危,但并没有迎刃而解。
其后林阡和程凌霄在等吟儿苏醒的过程里,便一直在讨论着接下来该如何压制阴锁,程凌霄说,解法之一,可让盟主她到我青城派来,学一些基本的练气养生之道……
接下来的话吟儿就没听到了,吟儿听说可以去青城派激动地差点连阴阳锁都忘了,受宠若惊。云里雾里,忙不迭跪下对程凌霄拜师:“师父!请受徒儿一拜!”她一向把程凌霄看得跟神一样,听到这么好的事脸色都红润了不少。
“……”林阡无语,他和程凌霄本来讨论的结果是让吟儿跟着四大门生之一的,没想到吟儿误解了以为是程凌霄亲自传教,正待和她解释。程凌霄已经受了这礼、将错就错了。
“唉……”林阡连连摇头,只能任吟儿变成他的关门弟子,同时在旁看着这位厚道温和的程掌门,既是感激,又是敬佩。这当儿见吟儿暂时无碍、便细细考虑起程凌霄说的另外两个解法来——解法之二,翻完手中这本医书,或许会有收获,解法之三,找到阳锁,阴阳锁两人聚在一起、尝试以内功帮他俩驱毒。
解法之三,一时还难施行,一则红樱在洪瀚抒手上,二则万一盟军有偏激之人将其诛杀,反而适得其反。故林阡只能先翻这本程凌霄给的书了。
三更了,吟儿醒来时林阡还没到榻上休息,这种情境,不是一天两天了。
就这么静静地隔很远聆听着他的呼吸,习惯了很多年只要感觉到了身心都温暖。半晌,吟儿终于忍不住,爬起身来到他之侧,深宵灯火,把她的影子也投射到屏风上。
“嗯?怎么醒了?是阴阳锁受不了吗?”他一听到她的声音,即刻起身,关怀备至。
“没,没有,是一个人睡,太孤单了。”吟儿笑。刚转过头,却看到案上的原是医书,那么厚的一沓,被他焚膏继晷地看了一半,如此拼命。
她笑意还在眼角,忽而竟有些感伤:“为了我这病号,找了不少医书吧,有时候深更半夜不回来,恐怕也是在外面寻大夫请教……这样对自己的身体可不好……”按住他胸口,她疼惜不已。
他一怔,拭去吟儿的泪,笑而低沉:“吟儿会帮我排忧解难,我自也要为吟儿倾尽全力。”
林阡所指,正是吟儿一击即中的史秋鹜,入夜前他已向林阡示出转圜之意,越派的回归比林阡预想中轻易了太多。
这八月初九,实在是宋军的大胜之日。对外,薛无情楚风流兵败,对内,从前的越野死忠完全归顺。
初十,在岘坪史秋鹜归顺之后,林阡在前段时间命沈钊和石硅在石峡湾作出的“暗中施压”也水到渠成——沈钊石硅虽不动声色却虎视眈眈,加上掎角之势的史秋鹜又倒戈相向,位于小青杏下庄的苏军顾党不堪压力人心惶惶。
然而那苏慕梓审时度势明察秋毫,很快剔出了这两地的隐患。倍感危险的同时苏慕梓雷厉风行、亲自到场对症下药地安定军心。苏慕梓说,“不错林阡是强,但先前郭子建也强盛,还不是照样被我们打垮?所以何必气馁!”“众位将军忘了与他的仇、忘了我们要回川蜀、忘了咱们还有田将军吗!”
短短数句,激得苏军顾党群情澎湃,士气重燃,因林阡收服史秋鹜而生的压力和畏惧都荡然无存,“不错,咱们的力量已蓄积到现在,骁将云集,上下齐心,何必怕林阡,又何必因一个越派人物的倒戈就离散!”
眼看苏军的乱象稍纵即逝,沈钊石硅自然遵从林阡指示、不曾着手进一步压迫,很显然林阡对苏军的试探因苏慕梓而失败,眼下苏军正是最坚硬的时候、不可能认输而且也不比盟军弱多少,既不能不战屈兵了,盟军若是在错误的时机随随便便啃一口,只怕会自讨苦吃满地找牙。
而在整合小青杏下庄苏军顾党的同时,苏慕梓亦听闻辜听弦未死、估计到田若凝心念仁慈,想起属下曾说,田辜长谈之际辜听弦曾试图反劝田若凝,虽说只是反问句,到底也有反挖墙脚的嫌疑。苏慕梓抓拢人心自有他的一套,不仅没有怪责田若凝违令,更当即去与田若凝挖心掏肺,终得到田若凝的坦诚相对。苏慕梓握紧田若凝的双手言道:“苏军虽众志成城,却需要有田将军这样的长城。”田若凝则指天誓日,为了顾震将军的知遇之恩,也为了不再犯两年前不战言和的错,“田某会和将军同生死、共荣辱!”
故此,定西全境苏军,“不战而散、分崩离析”的苗头瞬间被扼杀,更完全恢复到“钢铁意志,坚若磐石”,全赖苏慕梓简简单单的几句话,但简单几句话的背后,何尝不是有着算无遗策和不遗余力。
“苏降雪六个子女,苏慕梓是最像他的一个。”林阡在闻讯时如是说,洞察力和凝聚军心的本领,以及那种阴冷的教人轻易看不穿的气质,苏慕梓应是对他父亲继承最好的那一个,注定的,还会剩下他为苏降雪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