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不畏死,与子偕作。
当夜,同一时刻,杨鞍、石?兵马,在天骄徐辕的到来与鼓舞之下,亦磨枪拭戟,上阵杀敌,争先恐后,一往无前。
束乾坤、邵鸿渊岂甘示弱。激越的战鼓声中,金宋兵马以同样的气魄、同样迫不及待的心情、同样速战速决的心态,冲,杀,喊,倒,纠缠到不可开交,谁还记得,谁曾在沙场彼端。
季节,是征人们定的,绚烂如火,汗滴如雨,气势如虹,甚而至于那泥沙飞扬、山崩地裂、电闪雷鸣,都该是盛夏景象,古道上,苍莽间,混沌中,色彩千年都一般黄。
冬风凛冽,大雪纷扬,寒意彻骨――只有气象,会拉回思绪……
刀,刺进血躯前,先刺穿一大片雪,刺透另一束刀光,刺贯那同样的削铁如泥,继而,刺进这壮烈河山,刺进这浩淼天河,刺进这无尽史河!
战,狰狞而野蛮……
十月十三,不过是林阡到来的第一日,却也被他拿下了第一战。何其汹涌,何其凶悍,轩辕九烨始料不及,纥石烈桓端亦难调动,束乾坤邵鸿渊兵马大溃。
火乘风势,刘二祖、郑衍德、郝定诸路红袄寨军,也在这十月中旬陆续驰赴,挥剑扬鞭,泰山之巅。
在这番残酷形势下,金军众将又哪是好惹,一致决断:不再费力与林阡、徐辕鏖战,而是押众望于黄掴身上――众望,即代表重兵,目前身处泰安境北的黄掴,是唯一一个在这二十天里没有大败的人。
便在这十月下旬,黄掴、徒禅勇都豁了出去,调集三万金兵,对吴越强打猛攻。泰安北面,红袄寨区区四五千人,无论人数或装备,皆比这花帽军逊色,但唯有士气不缺,是以能坚决抵抗。于是这区区两日内,遍地杀伐,锣鼓喧天,攻防激烈,血肉横飞,红袄寨虽渐打渐弱、且战且退、一败涂地,却哪怕天涯海角、穷乡僻壤、残山剩水,死到仅剩几百人,也绝口不提一个“降”字。
一年之前,带着数万花帽军压境清剿、见宋匪屡战屡退却视死如归的黄掴,曾傲笑嘲讽:红袄寨拼劲虽足,实力却有限。一年之后,看宋匪虽然还是那么几千、却竟然还是那么几千的黄掴,明明懂了,明明也汗颜:既然实力有限,拼劲就更要足了啊!
“这一群,杀不尽的宋匪啊……”驻足山顶,黄掴看着足下伏尸不绝,一望无际,如有万里。这一战,杀伤甚多,他一边自豪于功勋,一边又感叹着,所谓功勋,也是浮云,一厢情愿耳!
却焉能不打下去!?
十月廿三,吴越、柳五津、彭义斌军队战败,被黄掴追打逼至大崮山,建寨驻军,负隅顽抗。黄掴出于了解,预料到他们会坚守城寨,是故毫不懈怠,趁胜追击,夜以继日,紧迫顽敌。廿四,轩辕九烨调集麾下高手轻装北上,日夜兼程,闪电袭击,击溃彭义斌后宿营待命,与黄掴大军成掎角之势,意图将彭义斌这一路彻底封死。
廿六,经过长达两天血战,柳五津协助彭义斌强行攻破防线,溃围而出,重回吴越身边,此情此境虽然会合却粮尽援绝,若非统军将领为吴越,红袄寨恐已全军覆灭,而不至于从十月一直战到十一月初,仍然骁勇,仍然能活,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军民一心,众志成城。
久矣,大崮山状态一直“被围”,却迟迟没有传出“被克”,甚而至于,吴越与黄掴数次交锋,覆骨金针还伤得黄掴卧床不起了两天,肩膀身上,伤痕累累。
然而此等情势下,泰安县内刚刚脱困的杨鞍石?仅求自保,刘二祖、郑衍德、郝定等兵马也动不得,眼看着林阡失了这又一战的先机,金军把希望押在黄掴身上再正确不过。
但,黄掴和轩辕九烨一样,在剿匪的同时,严防着林阡的千军万马――怕就怕林阡忽然之间,出乎他们的意料,踩着仆散安贞、纥石烈桓端等人的尸体,风驰电骋、势如破竹从南面冲杀而至……
事实上,当吴越柳五津败报频频传来,泰安当地如杨鞍等人,确都急如热锅上的蚂蚁,诸如刘二祖、郑衍德等将,刚回泰安还没来得及庆祝,就听说自家兄弟被困大崮山,自然惊惶失措、焚心似火,却欲救而救不得,因此纷纷来向林阡询问或请战,以杨鞍刘二祖这些和吴越最亲近的兄弟最是积极,然而,林阡尽皆不允,一概阻遏。
“可是,难道就眼睁睁看着新屿他,被黄掴困死在大崮山?!”杨鞍不解道。
“鞍哥,泰安待稳,任何兵马,决不能动。”林阡摇头,制止的同时另有携策,“既然新屿被困在大崮山,我们可以联络北面济南府的孙邦佐、李思温等当家,与他们借兵来救。”
吟儿就在一旁听他二人对话,听到这里点头领悟,这应是陈旭澄清后第一次对林阡献策,这也是林阡早年就说过的:当一盘棋陷入胶着,不介意将棋盘向外拉伸……
陈旭如此用兵,黄掴必然难料。试想金人们看见林阡和盟军主力在泰安,显然一门心思防着南面,能分多少心给北面济南府名不见经传的那些匪寇?
不过,孙邦佐、李思温两路人马,虽一直就在济南府,却在泰安被围的一年里,始终不曾给过杨鞍实质性的救助。
“与他们借兵?”杨鞍冷笑一声,持鄙夷态度,“他二人要是会救,早就救了。怕就怕,这等投机倒把之人,早已投降了金国!”
“不,他们会来。”林阡笑而摇头,“鞍哥也说了,他们是投机者,自是看哪边的胜算多,就往哪边靠拢。”
“嗯……可是,谁去说?”杨鞍一愣,微微点头。
“我。”林阡道。
杨鞍这才神色缓解:“胜南去说,自是再好不过。希望他们能点头回归、能成功将新屿救出险局。”
林阡凝视着杨鞍:“鞍哥,自重回山东第一刻,我便在心里承诺过,要回泰安本营,红袄寨所有的兄弟,都一起回。”
杨鞍含泪:“有生之年,若能重振旗鼓,杨鞍死而无憾!”
“要去济南?去多久?”吟儿知道林阡很快就会动身,心里自是不舍,脸上写满了苦。
“少则十数日,多则两三月,直到新屿获救、泰安格局也彻底颠覆为止。”林阡胜券在握。
“啊……”吟儿掐指算日子,那时候,小牛犊是不是都快生了?
林阡忽而笑说:“既是我俩一起去,又何须计较多少日?”
吟儿一愣,喜得啊了一声。
“怎么?盟主也去?”杨鞍一怔,不解地看着林阡。吟儿也一头雾水,却连连点头,生怕得到的又失去了,忙说:“去的,去的!”
“据说金国的第一名医张从正,目前就在济南府行医救人。”林阡道,“顺道带吟儿去求见他,看看吟儿的身体,到底该怎么治。”
吟儿这才懂了,喜色微敛,稍事感动。
终于,林阡不是孤身一人去的。
还有吟儿,与林阡一同,穿过这大崮山的金宋战场,前往济南府借兵、拉伸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