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压竹林,竟至崩塌,事先谁都没有预料,趁此惊慌失措、以讹传讹、急需维稳之际,金陵给独孤清绝和胡弄玉解开了令他们神志不清的迷魂剧毒,独孤清绝不作犹豫、立刻带着胡弄玉姐妹冲出人群,阡吟、文暄、金陵留下为他们殿后,沿途林阡不忘询问了几个外围群众在他们来之前这里发生的事。
公审过程中这一幕幕突如其来的变故,实在令众人不虚此行又更觉一头雾水。
“不得不说,太多人都有疑点,譬如围观者告诉我,独孤映人几乎在第一刻就追到了独孤你和胡弄玉,如果不是正巧就守在牢狱边,就算侍卫发现也不会那么及时。然而他为何要守在牢狱边?只是巧合而已?”林阡百思不得其解,问独孤清绝的看法。
彼时胡弄玉将昏迷的胡凤鸣抱进了冷飘零暂住的山洞救治,吟儿没有留意听林阡讲什么,只看着胡弄玉和冷飘零好像冰释前嫌的样子、有些高兴又有点憧憬——倒真心希望,这胡弄玉不是暂时停靠在我们这里。
她知道,胡弄玉是独孤情感的岸,而独孤是胡弄玉南宋江湖的岸。
却听独孤清绝回答林阡:“因为映人他,也爱着玉儿。”一句就把吟儿耳朵抓了回来:“啊?”
林阡不禁一愣,呃,又一次不解风情了么。
“他自小就跟在我们身边长大,即使不是爱慕,也必然特别关心玉儿。”独孤清绝叹了口气,“独孤氏在东山国已然败落,他完全可以脱离那里、外出寻我或找爷爷投靠,不止一个叔伯长辈这样做,他却始终宁可在玉儿身边充一个侍卫。”
金陵回味群众所描述,当时独孤映人支支吾吾说不出原因,原来是暗恋难以启齿?幽叹一声,点了点头。
“我是猜的。”独孤清绝又一本正经地画蛇添足了一句。
众人汗如瀑布,心想要不是说这话的是独孤,指不定以为他刚才那一席话是唬人。
“我适才察觉到,浪荡子刀刃上散发寒毒之气,当时当地,也只有他一人能对独孤你下毒。”金陵又梳理出另一个疑点。
“其实不然,他与我交手之际,彼此都分身乏术,当时只有可能是第三方下毒,寒毒扩散到刀刃上留存。”独孤摇头,自信当时浪荡子腾不出手。
“只需看残情剑上有否相似迷魂药。”林阡提醒,金陵照做,果不其然,只是残情剑上寒毒较少,所以才较难洞察。可惜只要存在必定有痕迹。
“然而这浪荡子为何一改往昔不问世事之态,一定要拦住你二人?”金陵蹙眉。
“超脱之人,诸事不问,也有一个半个例外,胡氏全族的名声,便是浪荡子最心心念念守护。”独孤清绝回答,“昨夜我尾随他时,发现他还对前任女王念念不忘。”
“前任女王?”金陵一震。
“东山国与外界消息互通,他应该早就知道令堂仙逝,却决心继续守护着她曾经的事业和家族。”叶文暄经过驻足,叹息不已。
“怎么……令堂?”独孤一愣,才知天下之小,笑,“难怪昔日见到厉夫人时,只觉和玉儿相似相貌,原来前任女王便是令堂。”
“又遇到好一群情痴……”吟儿微笑,她其实更乐意听到嫌疑的排除。
“可是,那戴琛救胡弄玉的母亲,该不会也用情爱解释?”厉风行一边吃果子写书一边插嘴问,“那可就不正常了啊。”
是的,别人的情爱都能洗刷罪名,唯独这一段只会加深嫌疑——若真是如此深的感情和执着,则戴琛完全符合杀纪景并嫁祸冷飘零时“痛惜胡蟏无辜被杀、想要营救胡蟏的妻子、视纪景前辈为仇、视冷女王为敌之人”四大条件,以及能解释其为何投放真龙胆嫁祸胡弄玉:正是为了这红颜知己夺权。
“当初我提出那四大条件,其实营救胡蟏的妻子这条未必一定要成立,因为在诬陷冷女王杀纪景前辈之后,救出胡蟏的妻子只是个顺带的好处,不见得就是凶手的初衷。当然了,是初衷就更符合。”林阡道,“上午我们探讨时,又觉得如果是凶手的初衷,那可能出于孝顺,所以几乎锁定胡凤鸣姐妹;然而现在的情况又直接加了一条可能性……私通。”
说话间冷飘零已经随大夫一同出了山洞,微吟:“私通?……说起来,当年那祸水被发现心怀不轨之时,便是被人撞见了与人私通。”
“竟有此事?”众人皆惊。
“玉儿她怎样……”独孤急问,冷飘零道:“她自己伤势无碍,此刻正在胡凤鸣身边照看。”“我去看她。”独孤火急火燎地去,把一干人等全抛下了。
吟儿望着他背影嗤嗤地笑。
“既然那女子是个祸水,先前又说她是金国奸细,那么假设凶手是戴琛,会否有她唆使、控制这奸夫的可能?”金陵提问,“虽然她一直被软禁,可只要有奸夫就能够成事。今次雪崩都有可能是她授意,目的就要胡氏后人全灭,她来夺得王位。”
“幕后黑手是她确有可能,我们都知道她不是好人,不该忽略她,甚至我们早该怀疑她了。”叶文暄点头。戴琛这一扑,算是彻彻底底把胡妈妈扑进了众人视野,原本她倒也藏得黯淡无光。
“可是,她对亲生女儿也会这么冷血?冷血到连她们性命都要亲手谋害?然而今时不同往日,她是个精神萎靡的病人啊。”吟儿面露难色。
“若真泯灭人性,未必顾念亲情。”林阡想起冷冰冰和贺兰山,“毕竟偷盗真龙胆一事,胡弄玉最无防备的就是她了。”
“现今回想起来,我与弄玉她渐行渐远,正是因为某次探监偶遇,那女子对我强调,‘我女儿一定会来救我’,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另一厢,怕是她的情夫也会在胡弄玉身边推波助澜,唆使她与我疏远。”冷飘零闭上双眼,“那件引起弄玉最终走上反叛之路的‘母亲被人凌辱’,应该也是她为了逼迫胡弄玉而自我演出。”
“身居丞相之位,便能随意使用胡氏的各类毒术巫术,而以丞相之身登上东山国的王位,则东山国另一半的毒术也都能收入囊中。”林阡心一冷,总觉得不妥,之前他就想过,胡氏如果和盟军为敌,拥有的各类毒术巫术够盟军喝一壶,这也是为什么他和吟儿能抛下陇陕战局到这里的原因之一:东山国里两派的毒术相加,可抵千军万马之效,万万不能落在居心叵测的人手里,这个人,甚而至于还有金国奸细的前科。
“然而,他们有私情还算眼见为实,后面的却都还只是推测,戴琛也完全可能处于一己之私贪恋权位,不一定和金人有关的。”吟儿好像知道林阡的担忧,握住他冰冷的手劝慰,他觉出她温度不对,一把将之反扣按脉,低声说:“你这火毒,快控不住。”
“没关系啊,等会我就向胡弄玉认错。”吟儿微笑。
“认错也没用,真龙胆还在丞相府不知道谁的手上。”所以自回来之后,林阡脸色就不太好看,“说到底,还是先前不肯听劝,动气太过。”
“哦……”吟儿低头乖乖接受。
“你俩放心,这案子虽难,也快到水落石出的时候了,届时冷女王重登王位,又同胡弄玉重修旧好,还怕凤姐姐没解药吗。”金陵梨涡浅笑,看着林阡一边指责吟儿一边离席亲自给她煎药去。
“看样子戴琛和胡妈妈是排除不掉了,那么胡姐姐的嫌疑可有减轻?”吟儿看林阡走了才抬头,吁出一口气,再问金陵。
金陵摇头:“胡弄玉是因下毒身陷囹圄,身上怎可能还留有毒药?之所以有,很可能是胡凤鸣探监嘘寒问暖时交给她的,结果这毒药转瞬打在了她牢狱外的守卫们身上。”
“即使是胡凤鸣交给胡弄玉,也可以被真正的凶手看见,嫁祸给她一石二鸟。”叶文暄摇头。
“胡凤鸣在童非凡面前说了不少可疑的话,全是指责胡弄玉‘不该畏罪私逃’、‘你怎应该这样’等等;还有文暄和天哥亲眼所见她曾研看秘笈,她明明懂毒术却瞒天过海,又是为何?”金陵继续铺陈疑点,叶文暄一怔,又回忆起适才竹林所闻气味,蹙眉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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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求你,务必醒来。”弄玉泪流满面,守在昏迷不醒的凤鸣床边,顾不上出现身后的独孤清绝。
世人只见到独孤冒死救了她姐妹,却无人知,比那更瞬间更早的,是胡凤鸣出于本能推开了胡弄玉。
这是胡弄玉几乎未损而胡凤鸣却身受重伤的原因。
那一刻弄玉虽中迷魂术心思凌乱,但身体的感知还在,身体的记忆骗不了她。
这些年来,这种保护,早已不止一次。
她刚懂事的时候,那女子就时常将她护在怀中,将所有同龄人的耻笑挡在怀抱外,很多话她到后来才明白涵义:胡氏这直系一脉每代都能有两个传人拥有摄魂斩,到你们的父辈时达到了鼎盛竟有三个,你的姐姐自幼没天资现在还算勤奋,你倒好,原看着还有天资的,现在怎生成了个废物?
也许原本没期望后来没有还能让人姑且忍住,期望过高一旦失望却会令人无比愤怒,因此她被称为废物的时间比姐姐还长。需要继续开发的“天赋”,在四岁那年父亲去世后竟突然失去,祸不单行是识字之后她看不进任何毒术方面的书籍。虽然是在这样的逆境长大,但毕竟坐着丞相的位置、又有冷飘零和独孤清绝的庇护,再者还另外开辟了一条练武的道路,她性格里即使有些自卑,却也被更多的乐观、爽朗覆盖了去。
凤鸣却不一样,打小便不自信,加之不讨长辈喜欢,虽然后来苦读各类秘笈、也懂得配毒制药,却对舞刀弄枪一样不通,只能寻着学些机关暗箭自保。
胡氏必须复仇、不能就此沉沦,一旦涉及家族脸面、使命,族人都不得不将目光投向这一脉仅剩的两个女儿,不停不断地压迫或嘲笑。为了避开质疑、辱骂,也为了巩固这一脉的地位保证母亲活着,她们不得不背后相托。
同病相怜,相依为命。
即使没有血浓于水,姐妹俩也会因为孝顺、善良、相似的经历和责任感走到一起。推心置腹之后,她俩发现胡弄玉武功天分高却不会配毒,而胡凤鸣配毒一流却不会投放,但是两者一旦相加,虽然仍然不能达到摄魂斩级别却是十足的一等一的用毒高手,绝配。如此,就能掩盖胡弄玉实际坐不稳丞相之位的秘密。胡凤鸣自然要瞒着除了胡弄玉之外的所有人,既是保护胡弄玉名副其实,也是不想自己被人奇货可居。
“弄玉,你比我聪颖,比我厉害。”受惯欺负,骨子里自卑的凤鸣,所以二十多年来都一直以胡弄玉马首是瞻,心甘情愿做她背后的女人,为她提供取之不尽、层出不穷、日新月异的毒药,“我只是要让你我都风风光光地活着,要证明我们两个人都没有丢胡氏的脸,都是有能力的胡家后人。”
“如果我俩要相加才能发光,那就让弄玉你发得最亮,光贯天地!”于是一直韬晦,不想让任何人发现她也有才、继而发现胡弄玉无才。
凤鸣弄玉,本是一体,你就是我,我就是你。
“弄玉,你,你不该啊……”雪崩前她的最后一句话,你不该啊,弄玉,你不是要和我一起,做光宗耀祖的胡氏后人吗。
嘘寒问暖时,她把毒药藏在弄玉的袖间:“弄玉,我回去便查阅秘笈,一定能找到那个名唤金陵的女人、仿制真龙胆的可能!”
“他们还抓住了丞相心神不宁的弱点,众口铄金,令丞相自己方寸大乱。”真龙胆事件发生,她宁可暴露自己藏拙的事实,也要把胡弄玉失散的魂魄找回躯壳,并且当仁不让地挺身而出、保住属于姐妹俩的丞相之位。
“这般好的姐姐,怎可能害我,怎可能……?”弄玉在回来的路上听到过只言片语,当时牵挂姐姐的伤势无心多说,如今只背对着独孤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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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文暄和天哥亲眼所见她曾研看秘笈……又是为何?”洞穴外金陵叙说之时,叶文暄又回忆起公审现场,那令他觉得熟悉的不知在哪里嗅到的气息。
那气息,竟是来自胡中原的身上。
原本也有数年交手,他和胡中原不算熟悉也并不陌生,然而他从未关注过胡中原身上有何气息,也不至于关注到这一点。但是几个时辰前他和厉风行刚在童非凡家后院做过贼,当时屏气凝息高度紧张、把太多细枝末节也关注在内,所以会比平常印象深刻,这么快便又在竹林重逢,自然因为似曾相识而立刻从记忆里搜寻到、在童家后院是哪里遇见了这气息、这个人。
哪里,胡凤鸣的屋外。
“现在想来,我和风行亲眼看见胡凤鸣研看秘笈,倒像是被人刻意引导为之的。”叶文暄看向厉风行,“风行可还记得,我们为了避开一个差点发现我们的高手,是不得已才躲到胡凤鸣的屋子墙根下,而且她的屋门半开半掩,好像故意等着我们发现一般。”
厉风行停下写书,皱眉细想:“仔细想来,好像是有点刻意,有点太过凑巧了?胡凤鸣再怎么没准备,也不至于这么不小心……”
“是那个高手迫着我们、或者说引着我们去的,那人身上的气息,我适才又在胡中原身上闻见。”叶文暄很肯定地说,众人都是一怔,吟儿道:“原还以为他是此番唯一一个没疑点的人……结果疑点更大吗?”
“不错。”金陵点头,“实则真龙胆事件发生之后胡弄玉身败名裂,若非胡凤鸣突然崛起、将丞相之位拦截,那今次力挽狂澜之人,便非胡中原莫属。”
“他是胡氏旁系一脉,我、弄玉姐妹都失去机会后,他确实可以顺位继承。”冷飘零秀眉微蹙。
“可以这样说,胡中原原以为可以借着真龙胆陷害胡弄玉,没想到为他人做嫁衣、便宜了胡凤鸣,一旦发现我和风行探查,便故意引我们去了胡凤鸣的屋子,让我们对胡凤鸣产生疑心;另一方面,则趁浪荡子和独孤交手,隔空对独孤和胡弄玉下毒,从而使胡弄玉即使能从真龙胆事件洗白、却脱不开又一件杀人罪名……”叶文暄如是推敲。
胡中原,既符合害胡弄玉和胡凤鸣的“潜在的既得利益者”,也完全符合杀纪景并嫁祸冷飘零“痛惜胡蟏无辜被杀、视纪景前辈为仇、视冷女王为敌之人”三大条件,如林阡所说,救了那个祸水也只是顺带,目的只有一个,主宰无影派和东山国。
“女王,叶公,盟王,各位大侠。”道旁雪中,林阡正给吟儿煎着药,有侍卫上前行色匆匆。
“出了什么事?”冷飘零问。
汪道通遣人禀报,有两伙不速之客在松海打了起来,由于离岗哨太近,唯恐他们发现了女王的临时据点来者不善,是以汪道通高度警戒,并请示是否需要主动出击。
“看来这里也不宜久留了。”虽然未必是冲着他们来,但毕竟已经在家门口打,叶文暄对冷飘零示意,是时候寻第二第三个窟。
“暂且按兵不动。”林阡帮他们决断。
不刻又有第二道报:“其中一伙,是昨夜来见盟王盟主的江西八怪。”
“唉,快去快回。”林阡就知道吟儿管不住脚,任由她去了。
从昨夜会合之地到据点所在百折千回,江西八怪要真正找到他们的落脚点并不容易,但按图索骥完全可以靠得很近就像现在这般。“可是,我师兄们不会出卖我,韩莺也不会。而且现下他们已经不再咬定师嫂,不可能祸害师嫂据点。”吟儿一路都在向冷飘零解释,“他们一定是有事寻我,有求于我!”
“无论如何都不能暴露据点所在,所以大军还是按兵不动。凤姐姐你且悄然去远,装作从另个方向远道而来,单枪匹马杀进战团好了。”金陵于岗哨远观战局,两边都只有二人,却杀得相当激烈,沙走石飞,动静极大。
“师兄怎不在?”吟儿远看没有满江红,只有韩莺和醉花阴,也不管他们对面何人,急匆匆就应了金陵的话下去。
冷飘零略一示意,韩丹立即紧跟而上,护住吟儿安危。
那四人两两对峙,旗鼓相当不可开交,刀光剑影令人眼花缭乱,韩丹策马越临越近,一时不知如何将他们拆分,极是为难。
忽而身边剑光一闪,争如血痕裂过视野,直贯战局中央而去。寻常人一招的功夫这剑却蕴含了十式变化,由“云弄沧浪”始,到“佛顶斜阳”止,出手时剑刚离主,结束后剑回主手。韩丹回过头来,惊见凤箫吟策马飞驰、与这战场看似擦肩而过,却硬生生将这酣战的立体拆分成她左手右手两个平面。
韩莺、醉花阴因见她来皆被中断,但对方两个并未停手,韩丹一来肩负冷飘零所托,二来被这点苍剑法所激,也是不自觉地露了一手,以追扼流光之势使出一剑,挡下对面二人的强势袭击,恰逢凤箫吟转过脸来,双剑合璧帮他将战线向前推移,却看对面一人斗笠一移,似在颤抖,几乎和醉花阴的“小师妹”同时,吟儿心念一动:是她……
这一剑,吟儿却不再续力,缓得一缓,松海上空又下来一个身影,将对面二人一同救走,韩丹上前连追两剑,却显然不敌这又一不速之客。
吟儿没追,是因为那个戴斗笠的人,身份瞒不住……真奇怪,他们为什么也会来?!
韩莺立刻冲到吟儿身边告状:“我就看他们鬼鬼祟祟不是好人……”
“希望和东山国的案子无关吧。”吟儿叹了口气,不愿节外生枝,“对了,你们怎会来?”
“童非常好转,就快醒了,一直呓语要见盟王。”醉花阴说,“童非凡怕你们不信,便托我们来。”
“师兄他?”吟儿看韩莺欲言又止。
“似也中了些毒,虽然童非凡手下的大夫说无碍,但我还是有些担心。”韩莺面露尴尬,“不如你就还了上次欠下的人情,给我个大夫医治师兄。”
“不,欠你的人情该还你,师兄我自己救。”吟儿笑着说。
“诶,盟主,过去的事,就算了吧。”韩莺以为吟儿不允,赶紧示好。
“师兄,我倒是希望,师父的仇无论报没报,咱们江西八怪别首先分裂了,三清山本应是个整体,不该被以外人为转移。”吟儿看向醉花阴。
“说得对说得对!盟主说得都对!”韩莺谄笑。
“你当然不能和我们分裂了,一分裂,是你落单,你吃亏啊。”醉花阴笑起来。
吟儿脸上也瞬即笑容灿烂:“那是自然,没师兄师姐在,我要是被胜南骂了都没人帮腔。”
“那个……师姐?不敢当。”韩莺知她真心,喜悦之下,脸上一红。
“那就师嫂好咯?”吟儿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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吟儿虽然急于救助满江红,倒也得问了林阡再走,顺便把刚刚交手的另一伙人实言相告:“刚刚有个戴斗笠的女子,是思雪……后来来救她的,应该就是南第九……”
在吟儿的故事里,思雪和醉花阴、韩莺都是平行没有交集的,何况思雪此番戴着斗笠,“鬼鬼祟祟”,江西八怪不可能认出思雪,吟儿却怎可能忘记她的身形、剑法、小动作。
“他们来作甚?”林阡没想到会有这波势力插进来,皱紧了眉。
“会和胡氏的事情有关吗?”吟儿问。
“不好说。也有可能没关系,是我们的失踪引起了陇陕战区某些人的关注,他们在这几天通过种种迹象寻到了这里。”林阡摇了摇头,“这案子得尽快结束,否则将会越牵连越广,被有心人利用更加不好。”
“明白,那我这就去看望童非常?还有,我师兄不知怎地,今天从竹林回去就中了毒的样子,我要带上陵儿,一起去阿香的住处看看他们。”吟儿请示,“现在就去吧,他们还在据点外面等着。”
“不急,把药喝完去。”林阡一把将她拎回来。
吟儿囫囵喝完药,林阡、厉风行、金陵和她一同去见童非常、满江红,彼时日渐西移,天色向晚,童非常却还未醒,满江红则神志不清,金陵验出他确实中了某种寒毒,而且竟和独孤、弄玉所中迷魂之毒一般无二,查了他全身上下,有衣袖被利物割破的痕迹,臂上有一处伤痕不算深,应该只是擦过。
“是何时割破的?”金陵心细如发,韩莺回答:“今天去竹林之前还好好的,原先想着会是人太多、摩擦了,可是没想到却中了毒。”
林阡蹙眉,只觉满江红臂上那伤痕何处见过。
“童非常快醒了!快去看他!”厉风行冲进门来,林阡一惊,紧紧握住他手。
吟儿和金陵正待去看童非常,林阡却在握住厉风行的手很久之后,留下一句“你们看完童非常便回据点”便走,留下厉风行瞠目结舌:“什么意思?”
金陵望着林阡背影:他应该已经知道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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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前后,吟儿等人回到据点,林阡早已坐在那边等他们,一边冥想着什么,一边标示地图。
“在想什么?”吟儿从后一把抱住他。
“在想如果我是叶不寐,会屯兵何处来扩增据点。”林阡在地图上画了好些村落,哪些可以和外围还存活的金军较为轻易地连成一片。
“敢情先一步回来就是画这个?不好奇童非常指认了谁?”吟儿笑问。
“嗯?童非常指认了谁?”林阡配合地作出很好奇的样子,金陵看出他已经猜到,笑。
“是胡中原的手下兵马,追杀他们到了松海,以及射杀他们。”吟儿一字不漏地告诉林阡。
话声刚落,笼罩在冷飘零等人心头的阴霾才稍微减轻:“当真?”
“应该不错。”林阡点头,没有抢吟儿这带来口信的功,金陵察言观色,知他可能有别的证据。
“是思雪和小王爷的事情刺激了你吧。”吟儿坐在林阡身边,看他忙不迭地又去画图。
实则进入稻香村之后的几天,闲暇时他都会做这件事,是以如今地图已经一片漆黑,若非林阡本人估计都看不懂。只是,今天确实尤其紧张,画得也比往常多些,不得不说,小王爷是他心头一个极其重要的对手。
真相揭露,仍似谜样。即使胡中原已经暴露,散开的也不过是几个同心圆中最内层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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酉时三刻,他携吟儿站在山林间,等待海上升明月的消息。地图也一直带在身边,光线趋暗,挑灯续看。
“主公。”久违的称谓。
来人属于海上升明月,是与独孤清绝一同到铁堂峡战区的,近日一直与厉风行的手下们一起,于稻香村周边的山林、村镇,探寻林阡想知道的两点消息,一,叶不寐到底有可能藏身何处,附近村镇有无金军出没踪迹;二,韩丹、司马大师、江西八怪遭遇的金兵杀人,是谁带领,何方高手,据说,那位司马大师的武功直追胡中原,竟到现在还卧床不起,看似随时一命呜呼。
初有眉目,独孤便先行一步来寻林阡,翌日傍晚也就是现在,来人通过独孤留下的暗号,和林阡在村南村北交界接触。
“稻香村周边,有竹山村、蜀门村、齐寿村三处,都出现过金兵踪影,叶不寐藏身之所还待再行确定,而江西八怪遇到的金兵杀人,按图索骥终于找到了目击者,是以属下立即前来告知主公。”海上升明月尽管有跨级与主公交流的先例,但通常书信来往,很少直接会面,此番能有这待遇,那人虽然淡定,倒也难掩激动之情:“目击者们都说,与江西八怪和胡氏族人交戈的,自称是南北前十候补,金朝后起之秀。”
“叶不寐是金北第五,他们同气连枝……”吟儿点头。
“是的,其中有人名唤移剌蒲阿、把回海、东方文修。”都是陇陕山东老朋友,不过换个名称,归在了南北前十的空缺里。
“二月上旬,南北前十就盯上了胡氏,叶不寐兵败乃至失踪,还是二月末的事情。”林阡自从踏入稻香村的第一刻,就感觉自己站在陷阱甚至悬崖边上,此刻不祥之感被印证。很显然,金人比他更早发现了无影派的存在,那些人不可能不想要胡氏的毒术巫术,来敌对如今意气风发的抗金联盟。
“目击者称,说什么后起之秀,个个年轻甚至俊美,却还带了个七八岁的孩子。”那人继续转达,阡吟皆是一惊,七八岁的孩子?
也许小辈们都不熟悉,可是参与过夔州之战的元老,哪个不对七八岁的孩子印象深刻,
“吟儿也曾见过唐心未,他看着七八岁唇红齿白,谁会想到其实已经半百岁数……人的长相和年纪、性别未必符合。”林阡上午还提到他,不过只是作为一个反例而已。
万万不想和这稻香村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的,是有的,唐心未,万变神偷,曾经潜入无影派盗取寒彻之毒的配方,导致了太行义军的覆灭,后因胡蝶复仇才变成侏儒。
怎没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确实,是有个七八岁的孩子在旁边看着。”阡吟回到据点之后,韩丹被冷飘零寻来协助回忆线索,听到这里连连点头,之前不说,是因为没想到那才是当时当地最强的高手。
金南第七,魏南窗。
“他和无影派早有渊源,应该就是和司马大师、韩丹、江西八怪的这一战,他洞察了无影派重现江湖。”林阡说。
吟儿心一抖:“他不可能就此罢休,一定会想把若干年前他没完全得到的无影派拿到手。东山国里无论谁有篡位野心、居心不良,都不过是躲在暗处金人的棋子罢了!”
“东山国阴寒之地,寒毒良多,确实能填补金人们在这方面的空缺。”金陵面带愁容,顿觉压力更大。
“所以,这也说明小王爷为什么会到这里,比起我们,他更关注金人们的动向。南北前十,不知有几个已经藏在了暗处。”林阡说完,吟儿不禁打了个寒颤:是啊,如果关注我们,不会这么快。
约莫在惜盐谷遇到柏轻舟的同时,金人便马不停蹄地来到了稻香村周边,鼓动政变,蓄势待发,阡吟和他们之间隔了一个来去葭州的时间差,小王爷应该和阡吟动身时间差不多,都慢了金人一拍。
夜色深沉,寒风凛冽。
便在那时,主村又传来消息称,东山国不可一日无主,丞相府将选出继任国君,并进行简单的登基仪式,待日后回国后再补正式。
那位野心家不过是为免夜长梦多,怕冷飘零复辟而已,而将之当作棋子的南北前十,必然是急于要将无影派收入囊中,小王爷的人马虽初来乍到,也不知要掀起怎样波澜。
现下对于大众而言,冷飘零有忘川水的嫌疑,胡弄玉有毒杀狱卒的嫌疑,胡凤鸣下落不明事实也昏迷不醒,加上那祸水身为罪犯,无论按位继承,还是德高望重,胡中原都是首屈一指,不止是得到了丞相的位置,更还顺理成章成了国君。
风流云散,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却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东山国的王位和毒术,岂能落在奸人手里?!”胡弄玉和冷飘零几乎异口同声喝斥,一愣,相视,虽有尴尬、赧然却又心头一暖,暌违多年,感慨万千,竟是相逢一笑,泯了恩仇。
无论是戴琛、胡中原,都不应当获得东山国的王位和毒术,也不配。
“去抢王位吧,就今晚。”林阡说。
“啊,这么刺激!”吟儿摩拳擦掌,“好啊好啊!”
林阡看向金陵:“即便冷女王和胡丞相都暂时无缘,这王位的顺位继承,也轮不到胡中原和戴琛。”
虽然白昼被说成有真龙胆嫌疑,但此番只要去证实凶手是胡中原,金陵就能被完全洗白。前任女王的亲生女儿,才是王位最佳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