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祂们只要这样就足够了吗？”
泠九的表情颇为无奈，仿佛看了场无聊的闹剧，偏偏这场闹剧他看不完门口保安还不让走。
『不知道，我又不认识祂们』
阿纳塔跟着他们一块坐在村子门口，背对着那个村庄。
“你一直都这么任性啊…”泠九吐槽，然后抬头看了一眼天空的太阳。
『没有，我已经很收敛了，无数个大灾厄之前我还强行把时间改回去过，强行给祂们续命』
“那然后呢？”
泠九看向他，想知道之后的事情。
总司则已经听出了大概的结果…
『就那种…你知道一个喝惯了黑咖啡的人，突然往咖啡里加了糖的感觉吗？』
『我不是说它不好，只是…从根本上完全不一样了啊』
很好喝，但是糖的味道带给人的不是那么安逸的滋味，相反甜到齁了。
『糖会慢慢的融进咖啡里，然后随着表面的气泡一起旋转，再然后…』
他叹了口很长的气。
『我把祂留下来活在未来的一切杀死了，又把过去的鲜活的祂溺死在“我这都是为了你们好”里面了！』
『哎呀！』
他认识的人在那一天说好了一起离开这里，只是没有叫上他一起走。
他被丢在这里了。
阿纳塔在头疼，不过他好像没有那么头疼。
“你看开了？”九爷不是很明白这里面到底有什么不一样，但感觉他是很惨了。
『我要是看开了就不会在这里陪你玩了，我就厚着脸皮回去和祂们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样，全当祂们还是以前我认识的那些』
『反正我就…少和不算同类的同类接触就好，我又不是喜欢热闹的那类，也不是真的很在意祂们』
他用手撑着后脑勺，往后一躺，脸上无喜无悲的。
“你还不喜欢热闹？等出去之后，我给你找个热闹的地，你去那边玩几天怎么样？”泠九安慰人之余还不忘拱火对方去颜家闹腾。
这位只要肯去，别说一个破镜子，估计来十个百个都能被轻松搞定。
『…我去了骗子写什么？虽然现在去…我和你都会很满意未来的发展，但是你那边…』
他瞄了眼总司，随后笑着说。
『你所顾虑的一切对我来说都不是问题，但是我那么帮你，你要怎么帮我？』
泠九闭上眼沉思了片刻后就说：“把镜她们都安然无恙的带回来修好，稍微照拂一下我认识的那些人，我给你顶一辈子班。”
然而大爷摇了摇头。
『我最希望的不是别人给我顶班，而是…』
『别人把我杀了』
他身上的孤独感又重了几分。
泠九似乎明白了他为什么会担心自己不想还回去身体。
应该是想着用那样的身体就可以真正的死去吧…
『不，完全不是那样』
阿纳塔直接打断他的想法。
『对你们而言，那种能逼死人的感觉对我来说能让我保持平静，我也很习惯那样，所以一旦没有那种感觉，我会十分不安』
『我感觉自己在恐惧，在渴望那份属于自己的安宁，感受到自己那么强烈的另一种情绪，告诉我是鲜活的存在着』
『喜欢这种能让灵魂都为之颤抖的东西呢！』
『非常迷恋…』
泠九看着他，脑子里浮现的与他相关的词不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
而是无所不能的疯子。
『要，看一眼吗？』
阿纳塔露出一个让人看不懂的笑，从地上站起来，邀请似的伸手向泠九。
看样子是要请他一块看看村子现在的状况。
泠九还不知道身后的村子怎么样了，他没开感知，他被这副本搞的心态也很不好，所以就偷了个闲休息了会儿。
“…不要看。”总司的声音有些无力沙哑，他像看到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不就一群村民嘛，就看一眼，没事…”泠九不认为现在还有什么能给他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恶心的东西见多了，还有什么能恶心到他的？
泠九颇为自信的把头转过去，在看见村子内部情况的第一眼后身体就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那片看不到底的虚空下，那些神只们的外表并不可怕，相反透着诡异的美感，看不出是什么的肢体，没有标准的形状连接在主干上，这个作为主干的部分，也稀薄或厚重，呈现出无法用常理形容的模样。
“总司，你是因为祂们的外表所以…”
过了片刻后，泠九算是从眼前的场景中恢复过来，出声询问。
“不是，不是…”总司念叨了两句，语气充满不敢置信。
“祂们的身体构造，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祂们改变了呈现自己的规则，可是为什么祂们没有死…”
“什么？”泠九也懵了，他在拉齐纳接受的良好…
不算良好的教育是定序生物和因律生物体内的规则不会改变，改变了就会直接消失。
『都说了我能做到的事情还挺多的…』
阿纳塔往村里走，然后用手揽住一个模样诡异又异常美丽的…物体，像牵起恋人的手那样牵住那个物体的一部分…分不清是主还是次的身体。
『你看，你们现在和我一模一样了』
泠九以前没见过他那么温柔的说过话，对方通常都在炒热周围的气氛，给他的感觉就像个乐天派傻子。
今天倒是见了不少没见过的样子。
仿佛从天边传下来的声音，十分的悲伤。
那声音轻轻的，乘着若有若无的风被推送至耳畔。
『请，再说一次那句话吧…』
周围的风似乎都停止了。
维持这个世界的规则好像同时崩断了。
“杀了，我……”
简单的诉求回荡在周围。
语言表达出来的东西，简单又清晰。
『好…』
泠九看见世界的崩溃。
他在天地彻底变为虚空时，瞥见了当事人举起一把黑色匕首，向自己的喉咙割过去。
他的头颅和身体分开了，温热的东西流淌的到处都是。
把眼前染成紫金色的一片。
这片崩溃的世界突然被一只手握住，能清晰辨认出五指的位置，那只手只是稍微用力，连外围包裹世界的虚无都消失了。
“喂！”泠九还没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
他没看见身后的人眼神的空洞，下意识去保护前者的动作都略显僵硬。
疯狂的猜测不能从脑海中散去，在这里的所见所闻都让他对自己的一切深刻怀疑。
但是理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不断告诉他，如果就这么怀疑下去，就连他唯一可以确定的忠诚都会变得不再纯粹。
它们会像自己的过去那样破碎到，如同自身那般，面目全非。
“大哥你别做傻事！”转眼间泠九他俩已经从副本里弹出来了，出来后周围光芒耀眼，小姐在升级。
这次弹出来后他俩也没在副本入口的地方，而是在阿纳塔睡觉的位置旁边。
那个最后割断自己喉咙的神只，现在正攥着一把碎玻璃似的东西把玩，看着他一脸不解的看过来，不着调的笑了笑。
『怎么那么看着我？难道我今天特别帅？』
“你，刚才？你捏碎了那个世界？但是为什么你明明也在里面啊…”泠九稍微分析了一下，就猜测自己刚刚是在对方手里的“玻璃碎片”里面。
『别这么惊讶，我如果想，可以无处不在…』
『都怪骗子，你这样副本没收益了…这样，我给你几根我的头发咋样？』
我跟你说我头发可有用了！
阿纳塔后半句没说出来，就被泠九打断了。
“不用，我只要升阶了就好，我得快点升阶杀回去…”他眼神暗了暗。
『切，你这土老冒不识货！』
阿纳塔吐槽他。
『那我给你个祝福吧？就祝你和我一样永远都死不了，哈哈哈哈！』
这么恐怖的祝福还是泠九第一次听到。
“这个祝福好！这个祝福太好了！”小姐升级之余不忘兴奋的插话。
“不用了！我不需要！”泠九只感觉到那个祝福上的恶寒。
“先生！那个可是！”小姐话说到一半，就被阿纳塔打断。
『不要就算了，我们换一个，给你安排个神位咋样？』
“…谢谢，如果是刚来到这个世界的话，我会一口答应，但是现在我不想要。”如果没被时界的糟心事按着打到怀疑人生，泠九绝对会考虑的。
『这个不要，那个不要，那没办法了，我给你套个，永远不会成为其他生物信徒的祝福吧！』
阿纳塔说着把手里的玻璃碎片攥紧，然后将两只手拍在一起，再次打开后手心里多了个只有翅膀的玻璃蝴蝶。
玻璃蝴蝶煽动翅膀慢慢飞到手办柜上，停在最上面的位置，颇有傲视群雄的味道。
阿纳塔也在这时摘下自己脸上的纸，那双眼睛和在副本里的对比，要更阴郁颓废一些，但架不住人家长的好看。
“破格收录玻璃蝴蝶一只！效果是使先生永远不会成为别人的信徒！”
小姐说完后又嘟囔了几句，声音小的听不清。
『我这还小气啊？你…算了，再加一个“攻击”永远能“破防”的效果』
阿纳塔耸耸肩，躺在梦兽皮上打哈欠，看上去是又困了。
小姐用机械音生硬的笑着，不过泠九能听出来她的笑声里带着后怕。
『小家伙都敢和我讨价还价了…』
阿纳塔没和小姐计较，躺着又睡下了。
但这次没有红线缠着他，他看起来也睡的很安逸。
“你…不担心又做一个那样的噩梦吗？”泠九看着他在心里问出来。
他没有勇气去叫醒对方了，让对方多享受一会儿梦境的美好吧。
『我担心什么？』
泠九以为他睡了，又听见了他的声音，他在单独向泠九说。
『因为我不是神只，没有神格，所以我…一直都不知道，到底是祂们忘记了，还是我记忆出错了』
『说不定我才是一直忘记祂们的人…』
『再或者，说不定你们…都是我做的一个梦，只是我现在没有找到醒过来的办法…』
『当我再次睁开眼，说不定会发现自己一直都是孤身一人呢？』
泠九明白了他的孤独从何而来，然后在小姐完成升级后走出地下室，他得先跟师姑她们打个招呼。
他走之后，过了没多久阿纳塔就从梦兽皮上惊醒，然后在身上找了一会儿，摸出来一个小小的吊坠挂在脖子里。
用手紧紧攥着，按在胸口处。
这次他再睡下，竟然露出了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