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第一次,郑亦樾见到刑场长什么样。
所有的犯人都被五花大绑捆个结实,最后一次验明正身,跪倒在地,武警战士已经就位,这些死刑犯大多数开始哭泣,有的甚至放声大哭。
枪声响起,结束了他们罪恶的一生。
郑亦樾没敢看开枪击毙的瞬间,扭过头去,直到所有人应声倒地,她才带着人第一时间冲上去,抢救解勇胜的器官。
分秒必争,不然像心脏这样对血氧含量特别敏感的器官,可以在三五分钟之内就失去活性,不能利用。
“快快快,CPR,体外循环仪,插管!”大家有条不紊地行动,手脚麻利,配合默契,不过几分钟,他们已经用担架抬着人,往救护车上跑了。
医院那边的手术室已经准备完毕,人一被送到医院,第一时间进了手术室,常规的默哀过后,由主刀医生检查器官活性。
肝脏、肾脏都不错,可以使用,心脏也勉强能过关,肯定比受者自己的心脏好得多,只有肺脏,似乎不大合用。
解勇胜是个烟民,别看他现在年岁不是很大,只有四十几岁,可是他的烟龄可不短。
十四五,辍学不读,跟着街面上的小混混,抽烟喝酒都学会了,一直到现在,满打满算,三十年烟龄。
他的肺张力不错,测试的时候,功能正常,可是那颜色啊~~
取少量肺泡组织切片在显微镜下观察,组织细胞与煤焦油等烟草中含的有害物质已经亲密如一家,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了,整个肺泡组织都黑乎乎一片。
主刀医生叹息一声:“前几天我刚在新闻上看到,一位五十多岁的器官捐献者的肺,被医生放弃了,当时还有点不理解,器官多难得啊,多多少少都会有点瑕疵,只要比受体自身的器官条件好,便先勉强用用,能活一天是一天,也好过躺在病床上等死。”
他有些无奈地拎着手中这从里黑到外的肺叶,摇了摇头:“可是现在拿在手里再看,才发现真的用了这样的器官,才是不负责任。三十年烟龄,且不说这肺未来癌变的可能有多高,就它现在的功能性,就已经缺失了。”
正常的肺泡,鲜红光滑,血氧饱和,这已经病变并且钙化的肺,携氧能力就已经先打折扣,如果将它移植给一个本身心脏就不大正常的患者,那不是救命,而是杀人了。
“算了,放弃吧,这个肺不能用了。”他也只能弃了它,无论多可惜。
六只器官冷藏箱前前后后被带出手术室,由运送人员带着它们去给受体患者以希望,郑亦樾数到最后,直到解勇胜的遗体被处理好推出来,也没等到第七个器官。
然后她听说了肺因长期吸烟被放弃的消息。
这样的事在器官摘取时总能遇到,她已经有足够的心理准备,两颗肾脏,一颗肝脏,一颗心脏以及两只角膜,不错了。
至于解勇胜剩余的遗体,按照要求,是不能直接退给家属的,脑袋上碗口大的洞,看起来很狰狞,所以一般情况下,都是直接火化,再把骨灰交给家属——如果他们愿意领取的话。
殡仪馆有熟人也是件不错的事,第二天,在姜晨的帮助下,火化工提前一个小时上班,帮着先把解勇胜的遗体烧了,郑亦樾又买了个骨灰盒,由王檀送她,去了解家。
解家老两口一夜没合眼,谁也睡不着,翻来覆去想儿子想得厉害。
听到敲门声,他们才艰难起身,过去开门。
“解大爷,我把您儿子,给您送回来了。”
解宝柱颤抖着手,接过骨灰盒,抱在怀里,喃喃着说道:“儿子,爸带你回家,带你回家啊。以后啊,咱们可得好好做人,别做坏事啊~”
“老头子,老头子,儿子呢?给我,给我!”那是她十月怀胎,一把屎一把尿拉扯大的孩子,之前明明比她还高呢,现在,就装在这巴掌大的盒子里,化做了一捧灰。
“我的儿啊!”姬唤新老泪纵横,哭倒在老伴的怀里,险些把儿子的骨灰都摔了。
“他的、他的,都用上了吗?”儿子的遗愿,是捐献自己的器官,救人,解宝柱始终记着。
“绝大多数都用上了。现在,所有的病人都已经接受完手术,目前来看,效果不错。”没有出现特急性排异反应,就是手术成功了一半,剩下的一半,就得看病人的恢复情况了。
“好,好,那就好。他们不知道我儿子的……”解宝柱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不敢。
“供受双方,互相都不会知道对方的身份,也是为了避免之后可能出现的麻烦。”
“好好好,那就好,那就好。”解宝柱再三感谢,这才抱着儿子的骨灰回了屋。
任务完成,郑亦樾跟王檀一起离开解家。
“亦樾,你也是个器官捐献志愿者吧?”
“嗯。咱们红十字会的工作人员,大多数不都是嘛,你不是吗?”
“我还真不是。”王檀抱歉地笑笑,没有多解释。
他的器官,可不能捐。长期服用抗排异反应药物,他的器官也不符合捐献要求,何必浪费人力物力再去检测呢。
郑亦樾有些疑惑:“只是填个志愿申请表,能不能用上还两说呢,怎么没填呢?”
“这个问题,由我以后再解释,可好?”王檀不想跟郑亦樾说以前的事,至少现在不想,他不知道郑亦樾对他是个移植受体的事,到底如何反应。
移植来的器官不可能会像自身原有器官那么好用,使用年限都不会太长,十年,十五年,还是二十年,王檀不知道。因为每个人对异体蛋白的排异程度不同,他只知道,自己这颗心脏,不可能用到他自然衰老。
身为器官捐献协调员的郑亦樾只会比他更清楚,自己活不长。他不相信他还能好运地在第二颗心脏出问题时,再等到第三颗。
毕竟他不会有第二个弟弟。
“好,你不想说,那我不问了。”对于别人的隐私,郑亦樾不是打破沙锅问到底的性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