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少年哇哇大哭,好不可怜,方老师抱着他,想捂住受伤的部位,不让血再滴下来,正六神无主时,党爱国又凑过来。
方老师哪有心情理他,儿子受伤,她正心疼呢。虽然她知道党爱国智力有问题,根本没有意识到他的行为给别人造成多大的伤害,她本不应该迁怒于他。
但身为一个母亲,看到自己孩子受伤,还指望着她遵守职业道德,也未免太强人所难了。
党爱国却不明白这个道理,他不明白,为什么一向对他很好很温柔的方老师突然不理他,转而去照顾别人,他不愿意自己最心爱的老师被别人夺走。
他想上前去推开方老师怀里的小少年,自己取而代之。
方老师不是孩子,上一次是她没注意,更多的是没想到一向只会傻笑的党爱国会突然出手伤人,这一次,她要再让他伤害到自己儿子,就是她废物了。
毫不留情的一巴掌,扇在党爱国脸上,然后方老师抱起儿子,头也不回地跑了,她得尽快带孩子去医院,脑袋受伤,可大可小。
福利院并不大,院子里哭的声音传出去,所有在屋里写作业的孩子都好奇地跑出来,他们不知道前因后果,仅仅看到方老师扇了党爱国一巴掌,然后冲出福利院的一幕。
孩子们沉默了。
成长过程中缺爱,让他们的性格多敏感自卑,不会轻易相信别人。不付出,不敞开心扉,就不会轻易受伤。
方老师以前对他们很好,有孩子生病,她可以整夜不合眼地抱着他们,这是这些孤儿能得到的,最接近于母爱的爱了。
然而......
她怀里抱着的孩子,没有人不认识,党爱国可怜兮兮快哭了的样子,深深扎进了众人心里。
从他们的角度,看不到小少年受伤,只看得到党爱国脸上红红的五指印。
他们之中一个大孩子,已经十六岁,他不是被父母抛弃,半年前,他家人一起外出游玩,出了车祸,父母双亡,姑姑叔叔都不愿意养他,才被送来福利院的。
他平时很沉默寡言,此时突然冷笑一声:“果然,孩子还是亲生的好,我们啊,都是没人疼没人爱的野草!”
之后,方老师辞职,甚至都没来跟他们说声道别,他们从院长奶奶知道,她儿子并无大碍,头上留的疤也可以用头发挡上。
院长奶奶劝她回来继续工作,她却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儿子是她的性命,她愿意为福利院的孩子尽一份心,但前提是不能威胁到她的儿子,万一再有下次呢?她会后悔一辈子的。
郑亦樾也曾经很喜欢方老师,她还曾幻想过长大了,要成为方老师这样的人,平凡却幸福地度过一生。有份热爱的工作,有个深爱的丈夫,还有个可爱的孩子。
但从方老师辞职后,这份幻想就被她抛弃了。
没有谁对谁错,不论谁是谁非,郑亦樾只是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她也会这样伤害一群可爱的孩子而已。哪怕工作干不下去了,回来看他们一眼很困难吗?当时还不大的她理解不了。
她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理解,亲情到底是什么感觉。
身旁不断经过的人,有牵手相依的情侣,有亲子互动的母子,这个世界上,似乎每个人身边,都有一个人,或是恋人,或是亲人。
只有她,一直都是一个人,就连与程洛拍拖的时候,她也未曾让他走进自己心底。
原来她一直都这么孤独啊。
灯红酒绿也罢,觥筹交错也罢,当曲终人散后,她仍然还是一个人。
没有人在家等她夜归,也没有人生怕她在外过得不好牵肠挂肚。
此时,她甚至悲哀地想,是不是她死在自家的出租屋里,也会跟新闻上一样,过上许久,等都发臭了,才会被人察觉。
大概不会的。因为她并不是一个人住,应该不会惨到那个地步。
就在此时,郑亦樾的手机响了。是贺佳欣打来的。
大学期间,她们曾经是最好的朋友,无论干什么事,都同进同出,好得像连体婴儿一样。
毕业之后,贺佳欣回了老家,进了当地医院,现在十年过去,也是他们当地首屈一指的普外一把刀了。
大家都忙于工作,平时联系不多,但每次好不容易的见面,两人总有说不完的话,长久的分离也没能淡化她们的友谊。
郑亦樾会心一笑,接起电话,熟稔地打着招呼:“佳欣啊,最近好吗?”
“唉呀,一月啊,我这是找你救命来了!”
“怎么了?”她们平常打电话的频率大概在一个星期一次,贺佳欣两天前才跟她煲了两个小时的电话粥。
“唉,别提了,快帮我拿个主意吧。”
贺佳欣他们医院前几天来了位病人,早期肝癌,想做换肝手术。
自从出现移植手术以来,肝移植和肾移植算是最早期就有的,技术成熟,难度相比心脏移植低得多,便不再像高难度手术一样,全部集中到一线城市的三甲医院里。
贺佳欣自两年前第一次在本医院成功进行了一场肾移植手术后,很多病人也慕名而来,毕竟相比一线三甲医院里转院收费贵,报销比例低,病人太多还得排队,当地医院则要好很多。
但是肝移植,他们医院还没做过。
像这种吃螃蟹的手术,都是可以减免不少手术费用的,毕竟有点当小白鼠的意思,减免让他们练技术也正常。
“怎么的?还有什么事能难得倒你这外科一把刀的?贺佳欣同志,病人信任你,医院需要你,你就放心大胆地上吧!”
“问题是,如果他是个普通的想做移植手术的病人,我二话不说,研究方案直接上。”
“但他的供体,也就是他亲哥哥,是一位AIDS病患者啊!”
开什么玩笑?用一位AIDS病患者的肝脏做供体,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吗?这样的救治,还有什么意义?
“病人自己不知道吗?”
“怎么可能,就是病人自己,坚持要做手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