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沐不是没冲到马知晴面前,想问个清楚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这个女儿之于马知晴,到底算什么。
结果她连人都没见着,吃了不知道多少次闭门羹。
所有的苦果,都得她自己咽下去。
小姑娘开始自暴自弃,心存死志,李琪发现女儿情况不对,几乎是二十四小时寸步不离地守着,生怕她出点什么事。
真真是哀其不幸,怒其不争,更多的则是恨自己,为什么自己会是个软得像面条一样的烂好人,把人性想得太过美好,把女儿养得不谙世事,才会让马知晴算计了。
其实现在回头看看,马知晴当初的思女嘴脸简直假得不能再假,他们一家都会上当,绝对是眼瞎。
多少个以泪洗面的日子,多少个生不如死的日子,一个新鲜出炉的大学毕业生,本来可以为社会做贡献的有用之人,就这么毁了。
乔沐不愿意见任何人,包括她的养父母,她只单纯地沉浸在自己的不幸中,日复一日,毫无重新振作的动力与勇气。
可怜乔家夫妇一把年纪,还得为了女儿操碎心,他们更担心的是,如果她就这么下去,等哪天他们夫妇都不在了,乔沐要怎么办。
乔家不算富裕,温饱有余而已。为了女儿的未来打算,好不容易过了半年,乔沐的心态暂时稳定,终于不再整日闹着要自杀的时候,已经退休的李琪不得不重新接受返聘,回去单位当会计,继续与数字打交道。
天下父母爱子女的心,大抵如是。
郑亦樾会将他们两家人的恩怨情仇知道得如此详细,是因为当初高宝栋做移植手术的时候,她是监督人。
乔沐与高宝栋,无论胚胎时期是否都来源于一个肚子,同父同母同胎,但长大后的他们,法律意义上,一个姓乔,是乔荆与李琪的女儿,一个姓高,是马知晴的命根子,户籍上登得清清楚楚。
自从马知晴将自己的女儿卖了、乔家夫妇花了不少心思给乔沐上了自家的户口开始,这二十年来,无论他们血缘上有多亲近,在法律层面,他们都是没有关系的陌生人。
而我国有关捐献器官的相关管理条例里,非亲属,是不能进行活体捐献的,这也是为了防止有人买卖器官的必要措施。
万事俱备,这临门一脚,马知晴怎么也没想到问题会出在他们的身份认证上。
郑亦樾接到单位电话,赶往医院查看具体情况,对马知晴的第一印象很是不错。
可怜的老太太,一辈子过得很不容易,跟守寡似的带大了儿子,现在老了,还要面临丧子的不堪境地,好不容易出现希望,又卡在身份证明的环节。
她当时甚至出了个馊主意,实在不行,就让两个孩子先领个结婚证,做为近亲属,不就能捐献了嘛,是乔沐死活不愿意,她才最终将希望寄托在红十字会上,希望他们能网开一面,当年的无奈送养之举,不应该影响现在儿子活下去的唯一机会。
最终协调的结果大家都比较满意:鉴于案例的特殊性,红十字会决定采用亲子鉴定的结果,如果DNA比对两人存在近亲属关系,那么捐献合法有效,医院就可以为他们做肾移植手术了。
现在回想起来,郑亦樾无奈苦笑,如果当初她看透马知晴的虚伪,还不如公事公办,不行就是不行,也不至于为了救一个烂人,毁了个好姑娘,还浪费了个好器官,最终烂人还是烂人,还是回来等死。
高宝栋是个被母亲惯坏了的巨婴,一点也不珍惜妹妹移植给他的宝贵肾脏,这才不过两年多光景,移植的肾又坏死了,他现在必须继续依靠血液透析苟延残喘。
按理说,肾移植手术开展已经几十年,技术之成熟,在各器官移植中占据前列,术后五年生存率是极高的,高宝栋年纪又轻,恢复得应该理理想才对,怎么可能这么快,就把一颗移植的健康肾脏伤得千疮百孔。
马知晴口口声声说当初给他们做手术的专家技术有问题,等医院的专家组再三推敲手术过程,发现并无疏漏后,她又说是乔沐提供的肾源有问题,而医院没有在移植之前检测出来。
总而言之一句话,千错万错都是别人的错,她儿子只是倒霉,一点毛病都没有,所以医院得赔他们钱,还得给她儿子再找一颗健康肾脏,重新再做一次移植手术,她就勉为其难不再追究儿子两次上手术台的身体伤害损失了。
可结果如何呢?
因为马知晴闹腾得很欢,不关在医院闹,还到相关单位去闹事,结果上级单位组成了专家团,专门研究高宝栋的案例。
这下秘密就遮不住了,因为原因明明白白地摆在那:高宝栋拿着马知晴给他的用来购买抗排异反应药物的钱,跑去游戏里买装备了。
任何移植手术,只要有异体组织进入有免疫活性宿主体内,排异反应都是不可避免的。
所以接受移植手术的患者都得终生服用抗排异反应药物,来阻止自体免疫系统对外来器官的攻击,延长外来器官的使用寿命。
高宝栋自然也得吃药。
一开始他肯定是老老实实吃药的,可后来他发现,自己有几次忘了吃,身体也没有特别明显的变化,肾还正常工作。
后来他便有意地减少服药,发现自己仍然活蹦乱跳,便愚蠢地以为所谓的终生吃抗排异药物是医院用来坑钱吓唬人的话,吃与不吃没多大差别。
自主停药,用买药的钱来玩游戏,买些花哩胡哨的装备,玩得不亦乐乎。高宝栋不知道的事,他玩掉花掉的,不仅仅是钱,还有他活下去的希望。
临床上,像他这种超慢性排异反应,等到有了症状时,一般都已经来不及了,移植的肾脏功能已经完全被破坏,不可能挽救了。
马知晴拿到这样的结果,再看看高宝栋一脸委屈地望着她,除了哭,她也没什么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