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位女施主要为亡夫做满七七四十九天法事,因斋舍已满,在祗园后门方位搭了草棚,特来与师叔告知,或有打扰之处,且忍耐一二。”
福济盯着经文的眼神都没有晃动一下,相比其他师兄弟略显清冷的嗓音,“有劳了。”
“不打扰师叔做课。”
觉明退出,掩上房门,松了一口气,和这位师叔打交道连大气都不敢喘。
擦了一把汗,提步往院子外走。
看到师叔这里的小沙弥正撅着屁-股为一片小园里的蔬菜浇水,衣摆全拖在地上样子滑稽。
“可用帮你?”
正善立即挺直腰板为自己正名,“不用,我完全可以!”之后干的更加卖力。
他才被分配到祗园,大师还没有完全点头同意留下他,帮忙什么的绝对不行!
觉明笑着摇头,才想起来,这孩子是一个月前方丈收进来的。
珈蓝寺最不缺小沙弥,很有些人满为患,这个小不点被推三阻四的到处塞来塞去,就是没人真的接收。
要说还是方丈有想法,直接塞到福济师叔这里,似乎挺不错,起码祗园有了点人气。
“若有什么做不了的,就去前面找人帮忙。”
正善早就防范此人了,见要走了,松了一口气,赶紧放下手中的水瓢,双手合十作揖,“多谢大师提点。”
怪模怪样的小心思惹的觉明哈哈大笑,“你是如何称呼福济师叔的?”
正善摸了摸秃秃的脑袋瓜子,不明觉厉,“大师啊。”
又是一阵笑,“若想留在祗园以后就叫师祖吧。”
等人走出一段距离正善才想清楚,这人是真的在提点他,赶紧扬声道谢,“多谢大师指点!”
觉明摇头,这孩子脑子好似不怎么聪明?
不过伺候福济师叔倒挺好,太聪明的人不适合祗园。
还没到后门,就碰到了等在那里的女施主,得知师叔同意她在这里落草棚,愁苦的脸上终于有了些微笑意,“给大师添麻烦了。”
“施主不必客气,只一点,祗园的大师喜静,您若有事,可来寺院寻其他人帮忙,千万不能扰了大师清修。”
得了满意答案,觉明这才回寺里,祗园位于珈蓝寺正后方,要经过一条蜿蜒的小道才能到达。
环境深幽,树木茂密,很少有人来这里,这也是福济师叔选择将祗园建在后面的原因。
这位朱小芹女施主还是祗园建好后第一个靠近的生人。
又想到对方的不幸,道了一声佛号,世人皆苦,唯有佛祖怜悯。
觉明没有看到的是,他走了以后,没有什么精气神的妇人突然挺直了腰杆,抬起了一直低垂的头,看向他背影的那张脸哪里有什么愁容?
一双眼睛精光闪烁,嘴角的弧度都带着玩世不恭,转头望着祗园的方向,挥手给自己加油,满是势在必得的气势。
再看自己要住的草棚子,脸立即垮下来,“没事,就当体验生活了!”
说着撸起袖子收拾,尽量让自己住的舒服点。
这里深幽,加上有祗园的那一位,绝对不会有人过来,就算有,也会被寺里的人拦住。
综上所述,根本不会有人来翻看她住的简陋草棚,所以......
在草棚子里搭个小帐篷,防潮垫铺上,再铺上厚厚的绒毯,打个滚,才觉得舒服了。
不行,万一有什么虫虫鸟鸟的跑进来,绒毯不正好隐藏?
能有个绒毯睡袋就好了......下一秒一个厚实的睡袋出现在帐篷中。
古代还没有什么工业污染温室效应,夏天热的很有度,山里的晚上格外凉,对这个能温控的睡袋满意的不得了,五星好评!
朱小芹是个闲不住的人,解决了住宿问题,就开始动脑筋,拿出纸笔把自己能想到的一条条一件件全部记下来。
直到天色灰蒙蒙,才停手,对自己写的大纲满意到不行,随手拿出个冒着热气的炸鸡,配上薯条冰阔落,不要太完美。
一夜无梦,第二天起个大早,和寺里的僧众一起做早课。
远远的坠在后面,听不懂也不会咏诵,但她有一颗最朴实无华的心,她要忏悔,要祈福。
只要不打扰别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就没人赶她,来去自由。
珈蓝寺的早课本身有很多慕名前来的群众来听,更有许多佛法高深的大师讲经,能听一回就是赚一回。
尤其是福济大师主持的早课,往往听众爆满。
朱小芹夹杂在其中,非常之不显眼。
可一个不显眼的事情连续坚持的做,哪怕是件小事,也会让人心生好感,这是位内心坚韧的施主。
这是珈蓝寺的僧众在经历了快一个月的早课之后,对无论谁主持早课,听众多寡都风雨无阻的朱小芹普遍的观感。
早上听完早课,回到她的草棚,在寺里小和尚帮忙下垒起来的土灶上做饭,中午休息后下午要做两个时辰的法事,也要一起陪同在现场,一天忙忙碌碌要做的事也就这些。
她像个狩猎的猎人,耐心又专注的等候猎物上钩。
这天已到夜晚,因与方丈师兄讨论经文要义有些晚归的福济一边想着刚才辩论的内容一边走在回祗园的小道上。
寺里贴心,专门在通向祗园的这条小道安置了防风灯,晚归亦不受影响。
环境清幽,夜晚的虫鸣清晰传入耳中,福济心神清爽起来,脚步随之放慢。
平日心神全部放在经文讲义上,连园子里的菜园如今也有人照看了,倒是不怎么接触自然了,这样不好。
意识到缺点的福济一边走一边就着昏黄的灯辨认着植物花草,就在这时传来了一个极其细微的窸窣声,之后恢复安静。
飞入鬓角的剑眉微微皱起,驻守半天再无响动,遂再次提步,不料声响又一次传来。
声音小心翼翼,极力压制,他不会怀疑是什么小动物,祗园附近绝不会有任何动物出现,无论大小。
“出来!”
声音如砸在地上的玉珠,清冽干爽,让人听之心生向往。
又是一阵诡异的安静,福济正要向出声处走去,小道尽头传来踢踢踏踏,明显负重的脚步。
“师祖,师祖是你吗?”
一个矮矮的身影被灯光拖着走过来,两只手死命提着气死风灯,见到他显得着实激动。
“师祖!”
带着哭腔,急急向他跑了几步,险些被不合身的衣服绊倒,脚步慌乱又着急,明显是怕的。
福济脚步一转向着正善走去,至于草丛里的异响,会有人来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