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缇娜完成复查从莱斯医院出来。
复查结果一切正常,也算是为这次的事件画上句号了。
“唉……”
缇娜为自己的霉运而感到忧伤,联想起近年来家中的情况,哀愁更甚了。
不过回想起那时候的情景,要不是及时得救,恐怕自己连叹气都做不到了。奇怪的是,在自己向搜救队道谢时,对方竟然说我的房间正好开着……
可是我明明在洗澡前就上了锁,难道真的记错了?
想不明白的缇娜带着一脑袋浆糊,向学院的方向迈开步伐。
低头想着事情的她,不知不觉走到了一个四处无人的地方。
黑暗,静悄悄地吞噬着她的影子。
“诶,”缇娜抬起头,一脸茫然,“这里,是哪?”
她害怕地看向四周,对自己的位置毫无头绪。
这时,她看见了一个躺在草地上的人,走近些一看,是一名男子,他紧闭着双眼,缇娜喊了几声,也不见醒来。
这让她更加恐惧,这里到底发生着什么?
突然,缇娜一阵头晕目眩,她扶着额头,慢慢斜坐在地上。
“啊嘞,我刚刚在做什么……”
缇娜猛然发现自己想不起刚刚才发生的事情。
“昨天,做了什么。”
接着是昨天、几天前,甚至来到学院之前的事。
“想不起来,为什么?”
缇娜心中的恐惧击破了最后一道提防,少女的泪打在手背上。
“我不要,快停下来……为什么会这样,爸爸,妈妈……”缇娜哽咽着,仅仅五六分钟后,哭泣戛然而止,“我,是……谁。”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放在了缇娜头上。
“好危险啊。”
只听从缇娜身后的影子中传出一声怪叫,然后世界又回到了它的轨道上。
“诶?”缇娜发现自己又能想起所有美好的回忆了,失而复得的她差点忍不住又哭出来。
缇娜揉揉眼睛,想看清楚眼前的人是谁。
金色的头发,红色的眼睛。
“还好吧?”
他把手收了回去。
“嗯,”缇娜点了下头,“谢谢你……”
她对这个人有点印象,虽然因为发生了中毒的事情,自己在教室时多半都在睡觉,但记得有好几次被笑声吵醒,一抬起头就看见了他,罕见的瞳色,很是瞩目。
“你是,达左同学吧?”缇娜小心地问,生怕自己记错。
“没错,缇娜同学。”达左回以微笑。
“很谢谢你救了我,但是……”缇娜回头看着躺在草地上的男子。
“我看见了,不过,已经没事了。”
“没事了?”
达左走到男子身旁半蹲下。
“你们遇到的东西,是影魔。”
“影魔?”缇娜回忆起关于这种诡异生物的传闻。
影魔被归类为四阶β,虚无亲和。喜欢单独出没,其它属性一概不明。
书上只留下这样一段描述——当影魔侵蚀宿主影子之时,宿主会迅速失去所有记忆,从最近的记忆开始,一直到记忆的开端……最后,影子和本体互换,产生出全新的人格,也许会和本体相似,但也可能截然相反。无论如何,失去记忆之后,都不算是原来那个人,最初的人格,也许会永生永世飘荡在虚空的某处,是生也不是生,是死也不是死……
“已经太迟了,”达左扒开男子眼皮,看见瞳孔正中间有个细小的光环。
“那他的记忆……”
“消失了,一点不留。”
回想起刚刚那痛不欲生的感觉,缇娜深切地感受着悲伤。
“我们姑且先把他搬到医院吧,本来就是要去一趟的。”
“好。”缇娜站起身,帮达左把男子背在背上。
……
“你们干得没错,确实已经太晚了。”希琳看着瞳孔中的光环,“这个时候最好把人带到有拘束条件的地方,剩下的就是喊来家人,等着人醒,之后是留是杀,全看家属。因为前后差距太大,不能接受的人,也不在少数。不过奇怪的是……”
希琳转过身看着达左和缇娜。
“影魔通常出没在太阳年照射时间长的地区,比如沙漠戈壁等地,在圣城发现极少……先不管这些了,刚刚已经叫人去通知家属,接下来就等她过来吧。”
“好。”缇娜有气无力地坐在过道凳子上。
“她已经没事了吧?”达左在一旁问着希琳。
“我看了,已经没事了。你发现的很及时,再晚一分钟都不妙。”
“哦,好吧。”
“最近事儿有点多啊?自打你来了以后。”
“也许是无意中开启了事逼光环吧,不过没问题,我已经在留意了。”
“我也用不着担心你。”
“真冷淡啊。”
达左刚说完,从医院入口进来一位女子,那女子略显憔悴,左脸上还隐约可见一小块淤青。
“啊来了。在这——”
希琳领着女子进入病房。
女子看着躺在床上的男人,心情犹如乱麻。
“你是他妻子是吗?”希琳坐在旁边凳子上,手里拿着一个笔记本,好像在记录一些东西。
“是的,我叫玛丽,他叫约翰……”
“情况你大概知道了吧?”
“是,护士小姐路上跟我说了,虽然很难以置信……”
“很遗憾……那么,你打算怎么做呢?”
“我不怎么做。”玛丽下了决心一般回答。
“不怎么——是要留下他的意思吗?”
“是的。”
“为什么?抱歉,我不是对此有什么意见,但是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
“其实也没什么,我觉得那样也挺好的。”
“挺好?”
玛丽看着仍然处于沉睡之中的丈夫,回忆起了往事,“我跟约翰,是在最年轻气盛的时候认识的,那会儿,我们彼此深爱着,我爱着他的英俊潇洒,爱他的开朗活泼,爱他的一言一行……当我们彼此觉得再也分不开之时,我们结婚了。”
缇娜在后边静静地听着。
既然如此相爱,怎么可能会原谅带走这一切的影魔,如果是自己的话……
“那为何……”希琳说了一半,似乎已经察觉到了什么。
“刚刚结婚之时,我们依旧很幸福,虽然都是穷人,但我们住在外围的便宜旧房中,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很满足了。结婚之前就约定好,会为了家庭忍受这一切……”玛丽回忆着,脸上浮现沧桑。“直到,一年后,两年后,我们依旧没有孩子。”
“约翰慢慢变了,变得烦躁,易怒,他爱上了喝酒,在家在外面,都喝,起初除了花光自己的钱也没什么,但是一个晚上,他喝醉酒回来,手里拿着碎玻璃瓶,往我头上打,我用手挡了一下,留下这个疤。”
玛丽抚摸着左手上的伤痕,满眼唏嘘。
“我与约翰相爱四年,那个时候,我拥有最好的他。但是之后的十几年,我面对的,却是最差劲的他。所以……”玛丽看向希琳,露出一个略带苦涩的笑,“这就挺好。”
三人听着玛丽的述说,陷入沉默。
如果美梦破裂的话,那就隐忍;如果噩梦消失的话,那便重来。
缇娜想起了自己的父母。
琼斯家,是近年来圣城最风光无限的家族之一,掌管着圣城的肉类市场。
缇娜的父亲是一名贵族,母亲是一名商人。
身为贵族子弟的父亲与女强人的母亲,在很年轻的时候就认识了,那时候的他,爱着她的聪慧和坚毅,那时候的她,爱着他的风趣与大度。
但是在结婚后的几年时间里,这些爱意却慢慢地,转变成了恨意。
母亲经常对小缇娜说,自己被父亲骗了,他是个懦夫。
父亲经常跟小缇娜抱怨说,母亲太过霸道,他在这个家没有尊严。
那时候的缇娜,听不懂这些事情,但是她却把这些话都记住了。
渐渐的,母亲父亲不在一起吃饭,也很少说话,他们看见对方时,脸上也不再浮现出笑容。
直到长大后的今天,缇娜才真正开始理解,那关于爱与时光不可磨合的矛盾。
……
又过去了几十分钟,约翰终于醒了。
瞳孔中带着光环的他,丝毫不知道自己经历过什么,果不其然,他什么都不记得,只是木讷地看着玛丽。
“……我不记得我是谁,但是我觉得你很熟悉,很亲切,你认识我吗?”
达左和希琳吃惊地看了对方一眼。
玛丽的眼泪落在他手上,她点点头:“嗯,你叫约翰,我们是夫妻……”
“夫妻啊,好像,也不错呢……”
过后不久,夫妻俩就互相扶持着回去了。
玛丽走之前回头给希琳深深鞠了个躬。
“谢谢你,希琳医生。”
希琳微笑着点点头,“为你感到高兴,祝你们幸福。”
看着二人的背影,缇娜心中有着说不清的滋味。
她不禁抓住前面达左的衣摆,好像这样就可以得到一些安慰似的。
达左看了看躲在自己身后的娇小女孩,无奈摇了摇头。
在那之后,达左与缇娜告别了希琳,并排回了学院,出于安全考虑,达左一直送她到女生宿舍楼下,缇娜这才松开一路上紧抓着达左衣摆的手。
“我房间是201……”缇娜说完以后才意识到这句话代表着什么,脸瞬间桃红。
“别多想!就是,有空可以过来玩。”
“呀,去女生宿舍也不容易呢,不过201啊……”达左好像想起什么,“原来你今晚出去是为了复查——”
达左感觉自己说漏嘴什么。
“啊,没事,我知道了。有空找你玩,那我先回去了,晚安!”
“你——”
不等缇娜把话说出口,达左逃跑了,宛若一阵风。
“我就知道我没记错……我确实是锁了门的。不过有人解开了我的门,但是却没有送我去医院……”缇娜看着达左逃跑的方向,碧绿的眼睛闪着光,“达左,你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一定要问个清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