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衣衫不整地从杂货间里，逃了出来。
她的存在，也不是说超出了我的想象。
因为，我一直在想，其他分院的优秀毕业生候选人名额，都是由副院长亲自审批。学校再把每个分院的候选人集中评审，最终决定唯一的优秀毕业生。为什么小灰所在的分院，陈继峰作为一个辅导员，为什么能决定人选呢？
当然，我也想过，他利用了学生和老师的信息不对等，骗学生自己有决定名额的权利。当学生发现他职权范围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但是，为什么张又琪确确实实拿到了优秀毕业生候选名额呢？
杂物间门口，那女人穿着一条百褶裙，用学生制服遮着自己赤裸的上身，情急之下抓住了我的手，对我说道：“妄言，快救救我！我以为那个秃头是继峰，因为继峰最喜欢戴着人皮面具搞怪了。结果，那男人竟然用水枪来射我。”
我用手机的电筒照在她的脸上，终于看清楚了她的脸，一张松垮垮戴着眼镜的脸，竟然穿上了戏剧社的学生制服。
“曲院长，为什么你在这里？”我故作惊讶地看着面前的曲季敏，说道。
“拍什么拍，把相机关了！”曲季敏看到方易思手里的相机，咆哮了起来，“我今天就和你们交底了，我和陈继峰是合法夫妻，在这里做点什么不是正常？我知道，学校里不允许行政岗的夫妻一起工作。明天，我就调走继峰，行了吧？”
言毕，她用迟缓的身体，关掉了方易思手里的相机，穿好了学生制服，看起来就好像把头颅安装在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身体上。
“就是这个水枪，和人皮面具。”曲季敏艰难地从地上捡起人皮面具，和一把蓝色的水枪，说道：“继峰让我到杂物间来找他，非要我试试这制服，我可不想的。中途，他接到电话出去了一下，然后，那个戴着人皮面具的男人就进来了。我还以为他是继峰，没想到，他就用这把枪射了我一身水。我正要追他，就遇到你们了。我现在身体很难受，就好像有刀子在切割我的神经一样。水一定有问题，我觉得身体快不属于我了，有一股什么力量在抽离我的意识。”
“帮我打一下救护电话吧？也救救我老公陈继峰，好吗？我可以给你提工资级别，这学期就帮你通过中级职称的评选……”曲季敏的鼻孔流出两道鲜血，晕倒之前说出了最后的嘱托。
然而，我刚拿起电话，就看到一个黑影从阳台坠落了下去，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我和艾娜含伸出头，看了看楼下的场景：
一盏路灯照亮了地面。在用于暂时填平地面凹陷的铁板上，陈继峰满身是血地挣扎着。
他龇牙咧嘴的神态，像狗一样。
不仅如此，他看着我们，真的学起了狗叫。
没过多久，一声呜咽，他就倒在了血泊里。
当我们下楼，查看陈继峰的尸体时，更惊人的一幕出现了。
“曲季敏，回去，不要做傻事！”我冲着三楼的阳台，呼喊道。
但是，咬牙切齿的曲季敏根本听不到我的呼唤，反而跳上了阳台的护栏，又从护栏上跳了下来。
于是，曲季敏的身体也摔在了我们眼前。
可能是高度有限吧，她的受伤情况没有陈继峰严重。
但是，她开始满地打滚，把陈继峰的血弄得到处都是。
“汪汪汪！”她不断吠叫着，似乎在表达着什么。
随后，她凶神恶煞地盯着方易思，一口就咬了下去。
好在，只是在方易思手上留下了深深的牙印。
“跟犬社的故事一样，他们都变成狗了！”方易思后退着，逃离了现场。
“追她吗？”艾娜含问道。
“首先，我们得搞清楚眼前的状况。”我对艾娜含说道，“你身上有没有带什么食物。”
“一根火腿肠，算吗？”艾娜含将一根火腿肠递给了我。
“太好了，就是这个！”我兴奋地拿着火腿肠，把它剥开，说道。
“坐下！”我拿着火腿肠，冲着曲季敏喊道。
果然，曲季敏拖着受伤的身体，也端端正正蹲在了我面前，伸出长长的舌头，谄媚地盯着我手上的火腿肠。
“吃吧！”我把火腿肠递到了她的口中。
她嫌麻烦似的脱掉了自己的鞋子，然后手脚并用，夹住火腿肠，吃得津津有味。
之后，她还用后脚挠了挠自己的脖子，温顺地看着我，似乎还想吃更多。
“没有了，你休息一会儿吧！”我摊开空空如也的双手，说道。
“帮我摸会儿她的头，安抚一下她的情绪吧！”我对艾娜含说道。
“她和犬社的故事一样，开始变成狗了吗？“艾娜含一边摸着曲季敏的头，一边问道。
“变成狗的意思，是人的身体转变成了狗的身体。你可以看看，她身上有半根狗毛吗？她现在是由人的行为，转变成了狗的行为。不如说，她和狗交换了身体，更恰当。陈继峰也是，刚才应该站在屋顶，与狗交换了身体。出于应激反应，陈继峰从屋顶跳了下来，或者，他被凶手推了下来。你看到阳台的门没，你和我都没有关上，对吧？”我看着那栋水泥楼房，对艾娜含说道，“会是曲季敏自己关上门，再跳下来的吗？”
“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楼上？那我们还不去抓住他？”艾娜含问道。
“你可能是把猎物和猎手理解反了吧？”我低着头说道，“不觉得，直到现在，凶手的行为都比我们快一步吗？我们到现在，也没能明确对方的身份，但是，对方已经在对我们周围的人进行狩猎了。刚才，我看到了杂物间里面的情况，有一个意想不到的细节。”
“我没看出来有什么变化啊？”艾娜含说道。
“摄像头不见了！又这么恰好吗？是张达收走了摄像头吗？为什么收走摄像头？”我有些不安地问道。
“应该是吧！”艾娜含无奈地肯定道。
与此同时，我想到了什么，拨通了王子恒的电话。
“你好，我孩子在医院里，现在接不了电话。我是他妈妈，你是他的老师吗？”一个温和的女人声音，从电话里传了出来。
“是的，子恒现在状况怎么样了？”我赶紧问道。
“谢谢何老师的关心了。万幸身体只是骨折，有轻微的脑震荡。但是，精神状态就……”王子恒的妈妈说道。
我深吸了一口气，问道：“会学狗叫吗？”
“你怎么知道的？”王子恒的妈妈突然着急了起来，说道，“我就说，什么精神的创伤，能让人失语，还开始像狗一样的吠叫。何老师，你是不是知道什么，能告诉我吗？”
“等我弄清楚一切之后，就告诉你好吗？你先照顾好王子恒！”言毕，我挂掉了电话。
“意思就是，那把水枪喷射了王子恒，所以，王子恒和狗交换了身体。而水枪又喷射了陈继峰、曲季敏，所以他们也和狗交换了身体?”艾娜含的说法，可以看出她基本掌握了案件的关键。
“不止如此。“我补充道，“之前是一把红色的水枪，那水枪喷射了王子恒之后，用了一天以上的时间才交换了人和狗的身体。而刚才那把蓝色水枪，却只用了2分多钟。这代表着，有人在升级这种药水。会是在破洋楼里面的那种药剂吗？xLZS017？现在的药水已经是xLZS018，或者19了吗？是作为药剂师的虚纶制造的吗？”
“接下来，我会打电话报警，并沟通他们安排好救护车。你现在用手机打开录像功能，顺着这盏路灯，顺光位拍水泥楼的门口。我相信，凶手还在楼上。待会儿警车来了，一定能拍到凶手或者凶手们的样子。”我指着艾娜含身上的挎包，说道。
说来也奇怪，在此刻路灯的照耀下，我才注意到她身上白色的蓬蓬裙反射着神圣的金色光芒，而她白皙的脸也被勾勒出了明暗分割立体的脸部轮廓。
“挺好看的，你的服装！”我忍不住说道。
“一直如此！”她骄傲地回应着，并从挎包中拿出了手机，开始拍摄水泥楼的唯一出口。
就这样，我们终于等到了警车的红蓝二色光芒，和鸣笛声。
“凶手可能就在里面了。”我和其中一位民警交流了一下刚才的情况，当然，我没直接告诉他，什么人与狗交换身体的事情。
于是，三名民警向楼梯口走近。
“他出来了！”我如此喊道，是因为我听到了楼梯间传来的响声。
可意想不到的是，并不是某个人从门口蹿了出来。
而是一只身子矫健的拉布拉多从门口蹿出，一溜烟就消失在了我们眼前。
临别之前，他还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
我注意到，他口中还咬着一把黄色的水枪。
但是，民警们已经不可能拦住一只狗，或者说，他们不可能相信那一只狗有可能是凶手了。
“竟然想到了这一招！”我叹服道，“凶手把自己变成了一只狗，再逃离了现场。看来，凶手一定有帮凶。对了！如果能把人变成狗，那能不能把狗变成人呢？凶手回到帮凶身边，再给自己换一具身体不就行了吗？和转生塔一样，该怎么说，是低劣版的转生塔。这水枪的能力，只能进行人与狗之间的转换。原来是这样，怪不得药剂的名字叫xLZS，这正是虚纶转生四个字的拼音首字母。”
“天啊，这样一来，很多问题就迎刃而解了。”我难以置信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到底是哪样啊，能不能冷静一点。”艾娜含可能还不能理解，我如此失常的原因。
于是，我吞了一口唾沫，压制着心里悲伤的情绪，说道：“卡多死了！但是，如果我把这一切的真相告诉小灰的话，他就会嚎啕大哭吧？
说到这里，我的声音已经变得颤抖起来：“小灰并没有说，两年前是怎么开始养起卡多的呢？我们的弟弟李思力，两年前离开家去打工，又发生了什么，变成了今天这个样子呢？有没有一种最简单的可能性？卡多不是狗，而是李思力。两年前，李思力由于某种原因，和狗交换了身体。之后，作为狗的李思力，就回到了自己哥哥的身边呢？所以，李思力一直知道小灰身处危险之中，才在临死之前告诫他哥哥，要远离优秀毕业生评选呢？”
一瞬间，我发现我能理解小灰的感受了。
我仿佛也牵着一只灰色的泰迪，来到了小区的机械车库。
我对有着李思力灵魂的泰迪，吼道：“卡多，不准吃脏东西！”
但是，那时的我却没联想到，每当过年的时候，桌上的腊肉总是最先被人吃完。而最后一块腊肉，也一定会出现在李思力的盘中。
不过，一切为时已晚。
李思力倒在地上抽搐挣扎起来，而我呼唤的名字却是卡多。
临死之前，李思力突然不再吠叫，转而用清晰的人类语言说道：“算了，我不装了。妄言你听好了，我要死了，但是死之前必须给你一个忠告。今年，你一定不能参加优秀毕业生评选大会。不然的话，你也会死。”
想到这里，我感觉到了小灰心里的酸涩。
“在深空灰时空的李思力，只是李思力的躯体罢了！那一具躯体里，只是一只泰迪的灵魂罢了？或许，有人嫌他的躯体叫声太吵，还割掉了他的舌头。而躯体从凶手手里逃走之后，就成了一个流浪汉。”我说到这里，转而愤怒地吼道，“可是，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我都说了，那不是我的卡多，也不是我的李思力！”
“人为什么感觉到难过呢？”我知道，我一定保持着冷峻的面部表情。
但是，眼泪却已经流入了我的口中。
只是，我没想到。
艾娜含扯起衣袖，擦干了我的眼泪，对我说道：“我为什么刚好今天没有带纸呢？”
听到这里，不知道为什么，我笑了起来。
很快，两个民警抬着一个学生从水泥楼里，走了出来。
“是蓝争，我在候选人名单看到过他。”艾娜含指着那个学生大声说道。
而蓝争此刻，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像狗一样在夜里悲鸣着。
而另一位民警怀里，则提着一个狗笼子。
狗笼子里，还有两只灰色的泰迪，在笼子里瑟瑟发抖。那望着我的眼神，就好像发出了求救讯号一般。
难道说，他们俩就是曲季敏和陈继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