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半的几率,会在七天后死亡,但是急也没用。
我已经一个半月没有离开过家门了,但是那些死亡的预兆,还是时常出现在我的脑中。
今天是3月20日,我接到一个任务——找出杀死枫糖的凶手。
据委托人所说,枫糖是一只猫,已经是本次连环杀猫事件的第十三只遇害猫了。
我和枫糖的第一次相见,是在楼道的垃圾桶旁。
准确的说,也不是相见。
一个半月前,我因为突然失明,来到了医院检查。结论是,我的眼睛并没有器质性病变,所以属于心因性疾病。
因此,我来到垃圾桶旁,只闻到了枫糖尸体上的血腥味,触摸到了它的毛发,和它逐渐变冷的身体。
此次案件的凶器,是一把银色的金属鱼镖。
因为担心鱼鳔上涂有毒物,我没有用手去触摸它。
听委托人描述,鱼鳔头上有开刃的挂钩。
它射入枫糖的身体后,令枫糖曾经剧烈挣扎过,所以才造成了开膛破肚的效果,死状十分残酷。
凶手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又是什么动机驱动它做这一切的呢?
这样说来,我也曾是一起牵牛花连环被杀案的凶手。
案发时,公园的牵牛花开了。
我希望家里的牵牛花也能盛开。
所以,我残忍地将牵牛花与身体分离,将尸体带回了家里的玻璃瓶中。
可惜的是,我只得到了短暂的快乐。
次日,牵牛花死亡了。
于是,我再次将罪恶之手伸向了下一朵身穿长裙的牵牛花。
我甚至畅想,要将它黑暗的小种子搜集起来,种在小花盆里。
这样的话,来年,我家里的牵牛花就会再次绽放吧?
它会原谅我吗,牵牛花?
毕竟我曾夺走了它的生命,与自由。
于是,现世报来了。
一名女性委托人找上了门,趁我拿着导盲棍,提着垃圾,扔进楼道的垃圾桶时,袭击了我,还将我压在身下,用双腿夹住了我的脖子,令我窒息。
据她所说,她已经在楼道里潜伏了一整天,就是为了抓住杀猫的凶手,所以,她是用一招瓮中捉鳖,把我给捉住了。
“那只橘猫叫枫糖,胖乎乎的,一身橘色的长毛,软绵绵的。它从来不怕人,总是在小区的女神像旁呆着,有时候会眯着眼伸个懒腰什么的。我每次给它喂猫粮的时候,它都会勉强给我做几个可爱的撒娇动作,还会用身体来蹭我。当然,东西一吃完,它就翻脸不认人了。但是,这都影响不了它的可爱。说,你为什么要对它这么残忍?”委托人气愤地说道。
言毕,她拿出了手机,准备拨打报警电话。
“看样子,我被你当做了杀猫的犯人,对吗?你先不用报警,因为证明我不是犯人,应该相当简单。”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说道,“首先,我要说的是,我是一个瞎子,我刚才扔的垃圾只是三个空塑料饭盒,是我吃剩下的。”
“很有可能,就在你瞎了之后,内心变得阴郁、变态。你开始疯狂杀猫,满足你扭曲的心理需求。”委托人打断了我的话。
“小姐,推理并不是用找到的线索来编故事。我想说的是,失明之前,我在家门口安装了可视门铃,应该有拍到一些重要的线索。”我把自己的手机递给那女孩,说道,“平时,我都是用手机的语音助手来操作手机的,你可以关闭它之后手动操作。你翻找一下可视门铃的图标,点进去,就能看到今天的录像了。”
她可能已经开始播放录像了吧?
我能感觉到,她把我从地上扶了起来,捡起了我的导盲棍,搀扶着我回到了房间里。
“麻烦你还是关一下门吧,如果凶手真的来过我家附近的话,那他有可能还会回来。”我坐上了轮椅,说道。
在家里,我比较习惯使用轮椅来度量房间的距离。
我熟练地冲泡了两杯咖啡,将其中一杯递给了委托人。
当我听到她喝下一口咖啡之后,趁机对她说道:“如果我是一个杀猫的犯人的话,那么,你此刻喝的咖啡已经被我下毒了。”
于是,我听到了她把咖啡吐回杯子里的声音。
“等你确定凶手不是我之后,我不仅要你道歉,还要你去厨房把杯子给我洗干净。”我生气地说道。
在这之后,委托人的声音,已经不像刚才那样盛气凌人了。
他和我一起分析了可视门铃的录像,做了一个初步的整理:
隔壁1402号房住着一家四口。7点13分,爷爷就带着小学生年纪的孙女上学去了,7点50分独自回来。8点04分,奶奶推着自行车出门,8点52分回家。她应该是去菜市场买菜,在车篮子里装满了食材才回来。16点02分,爷爷再次出门,一小时后接孙女回了家。19点12分,单亲妈妈穿着制服去上班了,我记得,她是在银行做电话客服的工作,今天应该是夜班。
关于对面1403的小两口到底去了哪里?我让委托人翻看了前一天的视频。原来,昨天20点05分的时候,小两口的朋友来接走了他们。看他们手里的露营装备,应该是至今未归的原因吧。
1404号房毫无动静,我半年前曾和屋主交谈过。他说他已经把房子交给了中介,准备售出。
1401号房住的人是我,房租是按年交的,还未到期。近来,我保持着足不出户,早中晚三餐都是叫的外卖。由于我最近才失明,所以,我能够通过语音助手的帮助,凭借着记忆顺利点餐。我家里人暂时还不知道我的病情,我尽量自己解决生活问题,避免给别人带来困扰。顺便说一下,我有个好朋友叫白聪阳,他每周会来看我一次,问我有没有什么需要。
这里不得不提到我的学校,一个半月没去上课,似乎也并没有什么影响。
接着说案情,今天来我家的外卖员是一女两男。其他外卖员都是乘坐电梯上下楼的,只有送晚饭的外卖员乘电梯来,却走了楼梯离开。
21点09分,我终于出现在了画面里。
正如我所说,我只拿着三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吃剩下的空塑料饭盒。
“真是奇怪,我明明一直在垃圾桶下方的楼梯,怎么会没有遇到那个外卖员呢?难道这个送外卖的男人就是凶手,把枫糖尸体一直藏在外卖箱里,然后趁着送外卖来到你家,就把尸体扔进了垃圾桶,再走上了十五楼,刚好避开了我?”委托人说道。
看来,在她心中,我的杀猫嫌疑已经被排除了。
“你可以查询下我的外卖单,上面应该有外卖员的名字和电话。”我说道。
结果,送晚饭的外卖员张翔在电话里回答道:“为什么是上楼而不是下楼?这不是平台刚好把14楼和15楼的单子一起交给我了吗?我送完14楼的餐就走上了15楼送餐,再坐电梯下了楼啊?你问这个做什么?”
“怎么办,他说的好像是真的。这到底怎么回事?清洁阿姨告诉我,最近每周都会在你这层楼的垃圾桶离看到猫的尸体。今天早上8点左右我就在楼道蹲点了,除了中途去过两次厕所外,我都一直在楼道里。我确定8点的时候,垃圾桶里没有猫的尸体,但是,你扔了垃圾之后,垃圾桶里就有猫尸体了。总不可能,事情刚好发生在我去厕所的时候吧?所以,这件事就是你做的,对不对?”说到这里,委托人又打算袭击我了。
“这样吧,你干脆把这个杀猫案委托给我,我保证把凶手送到你面前,如何?”时至此刻,我不得不想办法来解决这一个闹剧了。
我补充道:“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之前,白聪阳一直缠着我和他开侦探事务所,我还没同意呢!在学校里,我大大小小也是解决了多起案件的。这次,我就收个友情价。如果我破了案,你明天就帮我去超市采购点日用品,并诚恳道歉赔罪,如何?”
就这样,委托人和我握了握手,我们达成了口头协议,准备正式着手这个案件。
当然,我还是有几个问题想要问她。
“猫的尸体有用口袋装好吗?”我问道。
“没有!”委托人答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来扔垃圾的?”
“我听到了扔垃圾的声音?”
“为什么不是看到我呢?”
“为了不被人发现,我一直躲在14楼和13楼夹层的楼梯间,所以只能靠听声音来判断。”
“那今天还有任何人从你旁边经过吗?”
“没有!”
“那就没问题了,我们直接去找凶手吧?”我拿起导盲棍,准备出门。
“你已经知道谁是凶手了?”委托人惊讶地问道。
“基本上算是吧!”我说道,“排除掉凶手在你上厕所的时间犯案,这种巧合。至少我们确定了一点,凶手今天从来没有经过你的身边。根据张翔送餐事情,我又明确了一点,只要动作敏捷,从十四楼经过楼道上十五楼的人,不会被你捉到。也可以反过来这么讲,从十五楼到十四楼小心翼翼地抛尸,再回到十五楼的人,也不会被你发现。凶手,很可能就是十五——十七楼的住户。顺便说一下,本单元最高楼层就是十七楼了。”
言毕,我带着委托人走出了房门,走上了十五楼。
“你不会一户一户地敲门问吧?”委托人担忧地问道。
“我才想知道,凭你的身手,对付一个有鱼鳔的男性,有问题吗?以我对凶手的推测,他大概率是一个身材瘦弱,有社交恐惧的年轻男性。”我说道。
“我从小都有练习咏春,应该是没问题吧!”委托人说道,“你呢,打算怎么捉住他?”
“我打算,喵~”我惟妙惟肖地学起了猫叫。
“太像了!”委托人惊呼道。
就这样,当我在十六楼学起思春期母猫叫声的时候,凶手终于坐不住了。
虽然我没能看到最精彩的一幕,但是,我能想象,委托人应该差点用双腿夹断了凶手的脖子吧?
不久,民警到达了现场,将凶手带去了派出所。
后来才知道,凶手极其厌恨夜晚的猫叫声,所以买了鱼鳔配合发射器使用,觉得自己的行为是正义执行。由于鱼鳔虽然具备一定杀伤力,但目前不属于管制刀具范围,所以警方只是对凶手进行了批评教育,没收了作案工具,就放凶手回去了。
所幸的是,很快就有爱猫群体联系了小区物业。他们派了一群志愿者,前来为小区登记流浪猫数量,准备对流浪猫进行绝育以及疫苗接种。
“这次是我不对,希望名侦探先生你能原谅我。明天我会按约定过来,帮你买日用品的。”临走前,委托人拿走了我的手机,说道:“我已经把我的电话号码存进去了。明天你可以用语音助手拨给我,我的名字是杨枫糖。你的名字呢?”
“何妄言。”我说道,“你是用自己的名字给猫命名的吗?”
“不行吗?”杨枫糖反问道。
我赶紧摇摇头,生怕对方一个不高兴,就勒住我的脖子。
这时候,杨枫糖反而想起了什么,来到我家里,帮我洗了刚才用过的咖啡杯,才终于离开了。
她走之后,令人窒息的黑暗又笼罩在了身上。
其实我的眼盲,并不是看不见任何东西。
而是,我看不见眼前的事物,反而能看到发生在其他场景的事情。
比方说,我拿着左轮手枪杀死了一个女助手的画面。
比方说,我在虎河区开办了一家侦探事务所的画面。
再比方说,我死在了一家常去的咖啡店里,而店内的显示屏上有着明确的时间:2010年3月27日.
失明一个多月以来,我反而看到了比以前更多的东西。
最近,我很耐心地统计过,我看到的所有画面。里面出现的事情,有一半以上的几率发生了。
所以,我有一半的几率成为杀人犯,也有一半的几率会成为侦探。
当然,我有一半的几率会在七天后死亡,也会有一半的几率安然无恙。
想到这里,我推着轮椅来到了茶几旁。
我从桌上拿起一只果冻橙,和一把水果刀。
将橙子横竖两刀切成了四块,扯下外皮之后,就把果肉送入了口腔咀嚼。
于是,像果冻一样的口感,和清甜味充斥了我的味蕾,让我暂时忘记了死亡的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