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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闹的广场中央,跨年的人群正是喧嚣。
2009年1月1日零时,巨大的显示屏幕上正直播着直升飞机从高空拍摄,整个城市的盛况。
突然,一声沉闷的巨响,无法被微弱的烟火声所掩盖,瞬间地动山摇。
从远方袭来的爆炸,产生了澎湃的热浪和猛烈的冲击波。
沉浸在节日氛围中的人类,几乎没有感到任何的痛苦。
因为身体变得支离破碎的速度,已经远远超过了神经系统和反射弧的传输。
所有人都气化了,消失于了无形。
而显示屏上稍有延迟的直播,还在展示爆炸的瞬间,所形成的蘑菇云。
尘埃之中,世界灭亡了。
……
从噩梦中醒来,窗外是漆黑的夜。
此时,他坐在列车的二等座上,桌上摆着一个银色的笔记本电脑,显示屏上打开了一份未写完的文件。
文件的签名和内容,说明他的名字是屈正,职业是律师。
他有点晃神,忘记了乘坐此次列车的前因后果。
他只晓得右手指间夹着一只香烟,而左手则拿着一只银色的打火机。
可是,他看到了墙壁上‘禁止吸烟’的标志。
所以,他赶紧把烟揉碎在掌心,又随手扔进了一个印着猫咪图案的垃圾袋中。
“这是我从我座位上拿的垃圾袋。”一个七十岁左右的老太太,坐在屈正的对面,瞪了他一眼。
“不好意思,还给你吧。”屈正赶紧从自己座位的收纳中,拿出了一个新的垃圾袋,还给了老太太。
“别挡着我,把腿给我缩回去!”老太太朝着桌子底下,踩了屈正的皮鞋一脚,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临走前,她还回头再瞪了屈正一眼,嘴唇一张一合,看起来不像什么好话。
屈正不想招惹这种麻烦人物,随手从桌上拿起了一份宣传单开始阅读:
“永生古塔,锁妖弘法
相传风奚国王金鹏,为求长生之道,听信国师伊周谗言,召集千名高僧、真人,在本国最南方的海上孤岛中央,布下了捉仙阵法,以求仙道。
此举触怒了天神,引来灭国之祸。此后,民间妖兽肆虐,生灵涂炭。
为救苍生,蜀山派凌云真人在孤岛上修建了一座通天之塔——仙骨塔。此塔共七层,由凌云真人与八门徒共同管理,锁妖镇魔,平息乱世。
百年之后,凌云真人于塔中涅盘,肉身所化之舍利则藏于金身神像之中,以供后世瞻仰。
如今,仙骨塔的一层二层都已向游客开放。一层展出了其弟子正见、正思、正语、正业、正命、正精、正念、正定的神像,二楼则是凌云真人的神像,及其亲自编撰的《真仙录》残本,与诗书画作品若干……”
“我能坐在你对面吗?”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屈正的阅读。
顺着声音方向看去,一个穿着红色皮衣,黑色紧身裤的女生,站在了他的面前。
奇怪的是,那女生戴着一副古板的黑框眼镜,与穿着明显不搭。
“刚才有位老太太坐里面,现在不晓得是不是上厕所去了。”屈正看了一眼老太太消失的方向,回答道。
“我不是站票哦。”那女生眯着残月般的眼睛,笑眯眯地将一张单程票递给了他。
票面上印着:
乘客—澄月
雁南岛—雁北 途径雁山站
二等座16E
2008年12月31日 21:16发车
这不正是刚才那名老太太的座位吗?
屈正将车票还给对方,收起了自己的双脚,说道:“没想到啊,那个老太婆才是站票,还对我骂骂咧咧的,真的是做得出来呢!”
“这世上总是有这种人,倚老卖老,不讲道理。”澄月整理了一下座位,坐了下来,说道:“刚才就是那个老太婆指着我的脸,骂了我一顿,害我在过道站了半个多小时,不敢过来。”
讲到这里,澄月已经脱下了皮衣,露出了更凸显身材的黑色吊带。
一想到对方也遭遇了这样的事情,盘踞在屈正脑中的无名火,也消失于无形之中。
“你是从雁南岛旅游回来的吗?”澄月取下黑框眼镜放在桌上,翘起了二郎腿。
这下,她脚上的马丁靴变得显眼了起来。
仔细一看,靴子上还沾着一些红色的污迹。
会是血迹吗?
屈正甚至在脑海中,想象了澄月在厕所里,杀死了某人,但是却不小心染上了被害人血迹的情节。
那么,她又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呢?
或者,现在去厕所,还会看到面目狰狞的尸体,扭曲地蜷缩在狭窄的空间之中。
“能不要一直盯着我看吗?”澄月突然拿起了皮衣,遮挡在自己的胸口,害羞地问道。
这时,回过神的屈正随便道了个歉,再次拿起宣传册挡在了两人之间。
又是个麻烦的女人呢?
他在心里如此说道。
“你们两个先把他衣服扒了,我来写字。”一名歪嘴笑着的高个子男生突然喊道。
随后,两名女生在走廊抓住了一名矮个子的男生,扯掉了他的外套,露出了里面的胸肌。
“没想到你还真的练了肌肉呢?”高个子男生一边笑,一边用马克笔在矮个子男生脸上画上了熊猫眼,还在胸口写下了“国宝”二字。
他们的桌上,散放着一副扑克牌,和几罐啤酒。
看女生们拿着笔,笑得花枝乱颤的样子,这一幕应该是游戏的惩罚环节吧?
想来,两名女生只是在鲜艳的泳衣外面,穿了条热裤,披了件外套,就匆匆忙忙地上了车。
“可能,他们只是身体上了列车,而心灵还留在海滩吧?”屈正下意识地说道,“那一个穿蓝色泳衣的女乘客,手里拿着马克笔,却没有在矮个男身上写字。她总是笑吟吟的,看矮个男的时候,眼神充满了爱意。而高个男时不时伸出手,去抓那女生的手臂,却总是扑了空。看来,三个人陷入了麻烦的关系中。而另一个穿绿色泳衣的女生,肚腩上全是肉,她总是在大家都不注意的时候,偷吃桌上的零食。目前看来,薯片和虾条已经被她吃光了。”
“没想到,你还是侦探呢?”澄月苦笑着穿上皮衣,用力收起了小腹,说道,“你西装革履的,我还以为你会是公司白领什么的……”
言毕,一段列车广播打断了两人对话:“各位旅客,本列车己经到达中途站雁山站,请在雁山站下车的旅客准备好自己的行李下车!”
这时,减速行驶的列车产生了一些颠簸。
屈正有些头昏、反胃。
他下意识地抓起了桌上的塑料袋,对澄月说:“不好意思,我有点晕车,会尽可能憋着。”
澄月点了点头,将头不自然地扭向窗外。
很快,车停了。
屈正发现,刚才做惩罚游戏的四名乘客随着人流,大汗淋漓地挤下了车。
“你看,是那个老太婆!”澄月突然指着窗外,喊道,“她好像还盯着我们这里的。”
车窗外,在路灯的照耀下,曾坐在屈正对面的老太太,正弓着背坐在黑色的长椅上,眼睛忧伤地望向屈正所在的车厢。
屈正似乎看到,一滴眼泪从老太太的眼角流了下来。
“会是忘了什么东西吗?”屈正如此想道。
同时,他发现自己手里拿着的垃圾袋,沉甸甸的,似乎装着什么硬邦邦的东西,
果然,是一个棕色的精致铁盒,打开一看,里面装着一个绿色的翡翠手镯。
“老太太,别哭了,看下这是不是你的东西!”屈正拍打着车窗,对老太太的方向吼道。
没想到,对方竟然对他摇了摇头。
她的嘴一张一合,似乎在说着什么。
但是,屈正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窗玻璃的隔音效果,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了?
就这样,随着列车的再次启动,和重复播放的广播声,老太太离屈正越来越远,最后成为了一个消失于远方的污点,却有种难以忘怀的遗憾留在了屈正的心中。
“待会儿,我们把手镯交给列车员吧。”澄月拍了拍屈正的肩膀,安慰道。
“嗯。”屈正点了点头。
现在,坐在这里的我其实是一个空壳,对吗?
就算我的手里有车票,但我也并不知道自己在雁南岛玩得怎样,回到了雁北又会转车到哪里?
为什么,从车窗反射出来的我,是一个严肃的律师模样,但是,我甚至连一点相关的法规知识也没有?
屈正如此想到。
“把打火机借给我。”澄月伸出手打断了屈正的思考。
言毕,她接过打火机,把自己的车票给点燃了。
很快,车票成了灰烬,留在了桌上的铁质垃圾盒里。
“如果我告诉你,就是因为这张车票,我才知道自己是谁,会让你觉得很奇怪吗?”澄月说道,“一小时前,我接到了一个电话,是雁南岛旅游部门打来的,说是把项目的尾款打到了我的银行卡中。我才大概知道,自己是一名大学生,在无言设计工作室兼职。”
“就是这个册子。”她拿起桌上的宣传册,说,“本来设计是交给工作室的老板白莲的,后来白莲就转给我来做了,但是,我却回忆不起半点关于设计的事。”
“对了,我手机里还拍了不少照片。”她拿出手机,给屈正展示,“这次行程应该是雁南岛旅游部门赠送的,三天两夜。但是,照片上我在餐厅吃海鲜,在仙骨塔算卦,在海边浮潜,这些我通通都没有记忆了。你是侦探,对不对?能不能帮我想一想,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我不是侦探,是律师。”屈正再次打开笔记本电脑,找到了一份文件——《浮潜溺水案资料总结》。
文件写道:“我应该是为了处理一起浮潜溺水案来到岛上的。我的雇主是死者的父母,他们想向旅游公司追偿,并起诉死者的未婚夫白莲见死不救。可经过当地警方调查发现,死者死亡当日,白莲因为生病的原因,一直呆在酒店。而船员在看了死者与白莲的合照之后明确表示,死者是与另一名西装革履的男士出海浮潜的。让人不解的是,白莲认为在自己生病期间,死者一直在身边照顾自己……”
“为什么会和我们公司的老板白莲有关呢?把这个打开?”澄月将屈正的电脑挪到自己面前,指着其中一个文档说道。
于是,屈正打开了死者的档案:
姓名:澄月
年龄:21岁
院校:西南城市师范大学
学历:大学本科
专业:电子商务
婚姻状况:已婚
……
看到这里,一个恐怖的念头闪过屈正的大脑。
他抓住了澄月的手,用中指按压在动脉上,感受着对方的脉搏。
“不是鬼魂,不是尸体!”澄月生气地推开屈正的手,说道:“我现在有一个大胆的推测,当然,可能没有你刚才的推测——死者还魂更大胆,你听不听?”
“你看,我们会不会是一对奸夫淫妇呢?”澄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大学实习,来到了无言设计工作室工作。随后,我勾搭上了老板白莲。我手机里,有他和我的合照,白莲长得是又矮又秃,不太像我喜欢的类型。不管怎么样吧,我可能图他有钱,就和他先领了证,等到毕业之后再办酒席。三天前,由于工作室承接了一份旅游宣传册的设计工作,所以,当地旅游部门送了白莲一次双人三天两夜的跟团游。期间,白莲生病呆在酒店,而我则在游船上邂逅了五官立体、西装革履的年轻律师——也就是你,所以,我们就坐着列车私奔了。”
“那你的尸体,又是怎么回事呢?你老公白莲又怎么会在生病期间看到你呢?还有我的雇主又是怎么回事呢?”屈正问道。
“尸体嘛,可能是其他溺水的人被误认了吧?白莲不是生病嘛,产生了看到我的幻觉,也很正常吧?雇主的话,更加简单,你在现场接下了我父母的委托。这样说来,律师协助我假死私奔,会更加合理吧?”
“果然不太擅长应付你这种类型的女人呢!”屈正叹了一口气。
随后,他补充道:“澄月的父亲,是一家做箱包批发生意的老板。从合同上看来,我和你们家有长期的业务合作关系。据船员说,那个人西装革履就上了船。如果他真的是我的话,那么,我只是为你工作。所以,更像是你和白莲旅行期间,出了什么问题,我才会到游船上与你见面。而其他的问题,可能还需要找到额外的线索,才能推断了。”
说到这里,澄月一直抱着双手,看着屈正微笑着。
与此同时,列车的显示屏上出现了“紧急通知”四个字。
随后,列车的广播开始了:紧急通知,由于前方出现未知爆炸险情,本次列车将紧急临时停车,请乘客们不要惊慌。
“2009年1月1月,0点0分。”屈正这才注意到显示屏上的时间。
与此同时,车窗外有一股猛烈的强光协同冲击破袭来。
或许,整个列车都被气流推翻,脱离了轨道。
难道,在之前的梦里,我已经预知了这一次的爆炸吗?
以上,就是屈正失去意识之前,最后的疑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