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艾娜含唯一的东西:一本用金色锁锁住的粉色日记本,曾放置在她的枕头底下。
我本来可以直接拧坏金锁的,但是,最终还是从艾娜含的头上,取下一个发卡开了锁。
“终于明白零重人格的价值,作为一具空壳,我可以容纳来自未来的自己,也能允许被植入不属于自己的记忆。我选择把一切记录下来,是因为我为了挽救无辜的生命来到这里,却又在往昔的浊流中沉潜,不见天日。
——艾娜含”
看着翻开第一页,我原本应该露出惊讶的表情。
但是,我目前为止做的事——梦到自己在未来犯下的杀人案,以病患的身份潜入精神康复中心,偷走身患‘零重人格’病症的少女,然后在康复中心附近的小区,用锡纸卷成条,插入锁孔,轻松打开了的一处房门躲了进去。
想到这些,我也就没办法那么大惊小怪了。
日记的开篇,就是由我这个杀人犯,犯下的第一案——猎杀狡兔事件。
这个案件我梦到过很多次了,虽然不是什么错综复杂的答案,却始终牢记,历历在目。
没想到的事,案件由第一人称来写,但是,这个第一人称既不是代指我,也不代指艾娜含,而是代指本案的一名男性受害者——谭飞。
仔细一看,笔记本里记载的案件发生情况,又和我梦中多少有些不同。
或许,只是因为角度和立场变化,所造成的差异吧?
我只好一边对比这种差异,一边翻阅这本日记:
2008年6月13日 雨城县 晴转雨
周五下午,我们学校的高中部只上三节课。
心田老师在教室里,用蚊子叫一般的声音,讲解着一些他也不怎么清楚的东西。
因为,每当有同学举手提问的时候,他都会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一个体面的答案。
所以,他永远背对着大家,按部就班地依书直说。
没想到,校领导好像还挺满意他的教学准备,以及课堂气氛的。
“老师,回家后我想和你谈谈。”我收到了这样一张字迹熟悉的字条。
没有署名,我不能推算出是谁。这倒是有趣,当字条在传递的过程中,很高概率发生老师会没收字条的情况。
这样一来,写字条的人可以在匿名的情况下,把它交给老师。
不过,我可不希望自己成为,传字条事件的最后一人,所以我把字条藏了起来,直到放学才敢拿出来看看。
“是板报上的字迹吧。”突然间,一个女孩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考。
原来是同班的澄空同学。
她将我手里的字条高高举起,和黑板上的字进行对照。
板报上一共有三种字迹,其中一种,和字条上的字迹一样,喜欢在最后一笔是捺的时候,勾出来的一个可爱的小圆圈。
“放学后,我们一起回家吧。”澄空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我知道,这样的情节,就好像任何初恋的高中生一般。
但是,在我记忆中,和澄空同班的三年以来,我们没有说过半句话。
更别说,因为一些特殊的原因,我离开了家。
现在,正住在一个16平米左右的隔间,与三个打工人合租。
因为二房东把房子租下来后,隔成四个小房间。
所以,我们四个人每人都有一把大门的钥匙,和自己小房间的钥匙。
当然,最不方便的是,我们共用一个厕所。
还好,我八点钟就要上课,而打工人要十点钟才打卡。
这样,我就不用一大早和他们抢着洗漱了。
“还不清楚吗?”她问道,“班上某个女同学想传给老师的字条,被你截住了。”
说真的,澄空真的是一个很吸引人的女孩。有些发红的大眼睛,人中很深,说话时有点像小兔子的三瓣嘴。
即使是这样,她眼神的流转,顾盼之间,都好像漆黑星空的黑洞一般,危险而引人遐想。
所以,我骑着我的电动车,载着澄空,陷入了一个相当麻烦的泥潭。
直到我们开始跟踪着一辆黑色的SUV时,我才终于反问道:“为什么一定想要弄清楚老师的私事呢?或许,班上的某位女同学,是他的妹妹,只是碍于情面,不愿意声张呢?”
在我心里,那个木纳乏味的年轻教师,并没有什么吸引人之处,也没有什么犯罪者的气息。
“走之前,我问过负责板报的宣传委员,她们说,一个月前她们准备做板报的当天,黑板上已经有这种字体写的文字了。心田说,写字的女生比较害羞,所以,心田同意她在前一天的傍晚就写了板报。”澄空一边说,一边试图控制我的双手,急迫地让我跟着心田的汽车。
这样的行为真的很危险,所以,我总希望在某次转弯的时候,能跟丢对方。
是速度的问题,就再也不关我的事了吧?
想到这里,心田老师的车突然停在了一家蛋糕店门口。
他只花了几分钟,从里面买了一个草莓奶油蛋糕,就离开了。
这样一来,反而和刚停好电动车的我们,撞了个正。
“真没看出来啊?”心田老师朗声笑了起来,“你们俩在班上,一点也不来电的样子,竟然私底下在交往啊。”
“对啊!”澄空牵起了我的手,问道,“老师呢,是在给哪个女生买草莓蛋糕呢?”
“是我女儿哟!”心田老师突然拿出手机,晒出一张和女儿的合照。
她女儿大概两岁的样子,穿着公主裙,坐在蓝色的摇摇车上。
而心田老师,正在投币。
正当父女俩相似一笑,相机拍下了这个瞬间。
看了照片之后,剩下的跟踪气氛就凝重了起来。
于是,当我们俩到达心田老师所在的小区后,坐在了一张长椅上。
“究竟是谁写给心田的呢?”澄空拿着字条,反复琢磨。
看着她的样子,我反而在这场探案游戏中入戏了:“就凭着一张照片和他的一面之词,我们就要取消对嫌疑人整个搜查行动吗,长官?”
澄空的眼神,再次恢复了灵动。
她带着我经过了心田老师的机械车库,等他停好车,走进二单元负一楼的电梯之时,我们在电梯口默默记下了停靠的楼层——五楼。
当我们在五楼的消防通道埋伏了半小时后,门开了。
一个女孩取下身上的围裙,从家里走了出来。
她伤心地抱着心田老师,说:“我本来想先做好饭,再去把女儿接回来,一家人一起吃晚饭的。但是,切萝卜丝的时候,把手指弄伤了。”
“乖,不要哭了。”心田老师摸了摸她手指上的粉色创口贴,安慰道:“今天是特殊的日子,我们还是接心美去外面吃吧!”
直到心田牵着女孩出门,澄空都没有从震惊中恢复过来
我只好陪着澄空,来到了一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
我从冷柜里,拿了两瓶气泡水,摆在桌上。
身旁的落地窗,能看出一个被塞满的垃圾桶,说不定正散发着浓厚的臭味。
还好,在玻璃的阻隔下,我可以把目光集中在白色垃圾的飘零里。
“那个人是上一届的学姐恩雅。”澄空喝了一口咖啡,“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我非要弄清楚心田的私事吗?”
她仔细打量了一下我的脸,就好像一台三维扫描仪那样。
“好吧。”她下定了决心,说道:“我姐姐在失踪之前,曾经悄悄告诉我,她和心田在一起了。我在她的抽屉里找到了那张字条,所以,今天是我故意把字条放在你桌上的,我不敢一个人去跟他。因为,上次我跟踪心田,去了郊区的仓库。我还没有看清仓库里究竟有谁,心田就被我的脚步声惊动了。他很快地将某个女生放进了车后座,就撤离了……”
“所以,你怀疑心田可能租借了很多地方,用来安置自己的女友们。她们的其中一个,或许是你的姐姐?”我总算理清了事情的原委。
“不。”澄空摇了摇头,“昨天晚上,我又去了一次仓库。我才发现,仓库外面的土路上,除了车轮胎的印子之外,还有一条血痕。我顺着血痕走进了仓库,这才发现,里面不仅有一些生活的痕迹,比如电磁炉、锅子、雨伞、没吃完的泡面、蔬菜,还有一间单独的淋浴室。那间淋浴室,被一种透明的塑料帘子遮挡着,只容得下一个人。”
“我不该走进淋浴室的!”澄空的眼睛瞪得很大,好像要从眼眶中掉出来似的,身体微微发抖,小声地说道,“里面全是血!我好像看到了现场一般,女生毫无防备在里面洗澡。心田走进淋浴室,或许和女生亲吻着,随后,他狠下心,一刀就扎进了女生的肚子里,血就飞溅到四周。而我就是在这样的时候,闯进仓库的!心田就拖着女生的尸体,放进了车后座,离开了现场。所以,地上才会有轮胎印和血痕。”
讲到这里,澄空像一具失去灵魂的躯体,一动不动,只是流泪。
我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才好,只能坐到她的身旁,让她靠在我的肩膀上。
“心田的车开走了,要不,我们去问问他的邻居吧?”为了打破尴尬,我向澄空汇报了心田的行踪。
果然,邻居算是佐证了我们的想法。
邻居说:“隔壁的蓝田是你们老师吗?平时只看到他老婆在家。好像要两三天才回来一次呢。你们想知道他们在这里多久了?也就是去年秋天的事吧。”
这个中年男人还以为,心田是一个销售,所以经常出差,偶尔回来。
我觉得,不能让线索就断在这里。
于是问道:“那你知道,他女儿在哪个幼儿园吗?”
这样一来,我和澄空终于又有了新的目的地:虔心双语幼儿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