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云四合,空气中居然飘舞起片片雪花。
中秋刚过一天,应该还是一个秋雨绵绵的季节,竟然落起了雪花。飘舞的雪花,并非细碎的雪屑,而上鹅毛般的雪片,越来越密集,很快就笼罩了天地,地表已积蓄了厚厚的一层雪。
困守乡村二十年,何有忆对于季节变化,风霜雨雪已变得迟钝,长期处于一种自我封闭状态。
这一次打破季节的变化,触动了他的麻木,也勾起了他的一丝恍惚记忆。
凝眸纷纷扬扬的雪,极目窗外银白的世界。他的思绪飘忽飞扬,回到了那一段尘封的战场尸地岁月。在那个冰雪尘封的世界,他与李一并肩探险,进入了冰雪覆盖的石屋,进入了一个别有洞天的地下世界。。。。。
在那里,他看到了年华老去的自己,也看到了李一诡异的身世。
回忆至此,何有忆下意识的走到了那一面破裂的镜子前,对照了一下镜中的自己。记忆虽然恍惚,他可以确认,镜中的模样,就是当年他看到的那个山洞老人。
他是谁?
他怎么会跟老去的自己一模一样?
镜中老去的容颜,是一种虚无,那么记忆中老去的那个自己,是不是也是一种虚无?
失忆之后,李一被出现,他的影响一直伴随了自己一生。这绝不是一种偶然,一定是一种刻意的安排。可是他已经逝去多年,带走了所有的秘密。
不,他留下了一个答案。
就是这一只铁箱,还有开启它的密码。如他所言,那一组密码是自己的人生密码,那么铁箱锁定的一定是自己失忆的人生秘密。
何有忆离开镜子,走到铁箱前,尝试着拨了一组铁箱密码。铁箱一阵吱嘎之声,密码全部归位为0,显然他的尝试失败。他又试着重新去拨,密码轮竟然全部被锁定,无论他如何用力,都无法拨动。
一次错误输入,密码轮竟然全部锁死,那么以后找到正确密码,是否也无法开启?
何有忆颓废的跌坐,双手痛苦地反复纠缠一起。由于他的一时急躁冲动,犯下了一个无法弥补的错误,彻底锁死了自己的失忆人生。
他生存这个世界唯一的希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够找出人生密码,开启尘封几十年的失忆人生。了却一桩心愿,得到一个心无遗憾地结局。现在唯一的人生希望已被自己锁死,他残存这个世界还有什么意义?
何有忆一阵晕眩,跌倒床铺,失去了知觉。
******
“哥哥,救我!”幽怨的呼救,来自黑暗的走廊深处。
年轻的何小白一脸恍惚,瞪着一双惶恐的目光,摸黑缓缓逼近走廊尽头。一道光线撕裂了黑暗,走廊深处的房门开启一条缝隙。
呼救之声自门缝传出,陡然清晰了很多。何小白大步跟进,一把推开了房门,里面是一间干净的小屋,墙角摆了一个崭新的冰箱,呼救之声似乎来自里面。何小白这辈子第一次见到这种新式电器,紧张地凑近,琢磨了半天,终于找到了开启方法,轻轻地拉开了冰箱的铁门。
一阵雪白的寒气扑面,里面竟然是一个冰雪覆盖的世界。
何小白冷得打了一哆嗦,脱离恍惚梦境。发现自己梦中开启的竟然是小院的大门,门外已是一个冰雪世界。
这一刻,雪已停,月光正冷。
“哥哥,救我!”梦已醒来,可呼救之声却言犹在耳。
何大麻子迟疑一下,出了院门,凭着直觉踏入了一片冰雪覆盖的世界。何有忆一路踏雪而行,很快便远离了村庄。
嗷——
一声凄厉的狼嚎,刺破了死寂的月色。雪野之上,露出了一个引颈长啸的干枯狼影。何有忆心中一紧,仓皇止步,记忆深处埋藏多年的山狼,赫然出现在月影下的雪野。
自从北郊农场初创时期,曾有过山狼出没。之后几年渐渐稀疏,很少再有山狼出现。再往后的几十年,山狼已绝迹,彻底从人类的世界消亡。如今已是九十年代,狼已经绝种,成了稀有动物,而山狼是狼中极品,连关于它的传说,已被现代人群淡忘。
现在突然在雪夜冒出一只,连饱经诡异的何大麻子也被它的出现震惊。
干枯高瘦的山狼一声嚎叫之后,立刻化身一道黑影,朝着何大麻子窜过来。赤手空拳的何大麻子,只能硬着头皮死磕,等待着它的攻击。
山狼飞窜而至,一个饿狼扑食,何大麻子惊慌失措,踉跄后跌,摔倒在雪地之上。狡猾的山狼并不是真的扑上,就在接近一刻,突然一个急转,从何大麻子面前兜了一圈,掀起一片雪雾,窜到几仗外伫立。
何大麻子仓皇爬起,双拳紧握,躬身与山狼对峙。
山狼也忌惮比自己个头更大的人类,开始围绕着何大麻子兜圈子,试探他的虚实。绕了一圈之后,摸透了何大麻子的底,突然一个闪电扑击,何大麻子急忙挥拳阻隔,山狼只是试探,立刻退缩,何大麻子一个趔趄,再次摔倒。
山狼抓住他摔倒的瞬间,一个闪转猛扑,从背后压住了何大麻子,一只干枯的狼爪伸到前面,闪电扼向了他的咽喉。
砰!
一声清脆的枪声,一股灼热喷射了何大麻子后脖,迅速蔓延了满头满脸,大半个身子。扼制他的山狼已瘫软一堆,倒在雪地之上。
何有忆死里逃生,目光搜索,锁定了一个渐渐远去的背影。
月色,雪地,一个长衫飘飘的背影,右手提了一把短枪。何有忆锁定他一刻,背影缓缓回头,冲着何有忆淡淡一笑。
笑脸瞬间模糊,背影瞬间模糊,消失在一片白茫茫之间。
李一!
他是李一!
何大麻子激动地几乎跳起来,一阵寒风扑面,冻结了他的激动。天地苍茫,月色清冷,雪地上只有他孤零零一个人。
他伫立之处,脚下的积雪已被搏斗搅乱,却没有山狼的尸体。他脸上的山狼鲜血也瞬间风化消失,只是空气中似乎有一丝淡淡的血腥味道。
何大麻子抓了一把冰冷的积雪,拼命搓了几下麻子脸,让自己从惶恐的幻觉清醒过来。
冷静之后,他可以确认,刚刚出现的一幕,应该是一场幻觉。因为刚刚回头一笑的李一,依然青春年少,甚至比何大麻子记忆中的样子看起来还要年轻一些。
李一比何大麻子年龄还要大几岁,是何有忆心目中的大哥。现在何有忆已经是一个老人,李一即使没有死,也应该比他更加衰老。
除非他真的是出生在清朝,真的可以容颜永驻,长存不老。
有一点何大麻子可以确认,他最后一次见到李一的时候。他确实比之前老了一些,不再青春年少,而是一脸成功的沧桑。
成功的沧桑?
何大麻子脑袋灵光一闪,抓住了一个敏感的疑惑。他与李一少年相交,最后见到他一次,与第一次见他相隔不过一两年,应该也不会有太多变化。刚刚怎么会闪出一个李一一脸沧桑的影像?
一丝灼热刺激鼻孔,阻止了何大麻子的思路。质疑一刻,他又开始流鼻血。何大麻子急忙又捧了一把冰冷的雪,敷在了鼻梁之上。
一弯清冷的月渐渐淡漠,天地之间绽放了一抹灿烂的血红色,涂抹了东方的天空,一轮红日呼之欲出。
东方地平线翻起一抹残缺的日光,很快便爬上了半个血红色的圆。
茫茫雪野,红日初升,皑皑白雪之上,幻化出麟麟波光。血红的光彩,映红了何大麻子的一脸麻子,也映红了他一双浑浊的目光。
浑浊暗淡的目光之间,点燃了两簇火红的火光,一张麻子脸诡异的抽搐僵硬。何大麻子发现,前方雪地泛起了一簇红光,在雪白之间格外耀眼。
凭借记忆,他清楚记得红光所在的位置,就是那一只山狼曾经驻足的地方。月影下的山狼,并不是一个无缘无故的虚无幻影,一定暗含了某种指引。李一的出现,也并非无缘无故的呈现,应该也有某种暗示。
哇——
红日跃起雪地一刻,一声洪亮的婴儿啼哭破空而来。新的一天来临一刻,一个新的生命之声也应运而起。
啼哭响起的地方,正是前方那一片血红。
何大麻子疑惑地朝着它接近过去,一颗紧张的心渐渐回落。那一片血红色的火焰,不过是一堆血红色的红布。
红布之下,似乎覆盖了一个圆形的东西,婴儿啼哭之声,便是来自红布之下。
哭泣的婴儿似乎感应到了渐渐接近的何有忆,哭声戛然而止。雪野一片死寂,一堆诡异的红色,在血红色的晨曦绽放出一圈血红色的光晕。
何有忆加快脚步,凑到了血色红布覆盖之物旁边,轻轻地揭开了上面覆盖的红布。红布覆盖之下,是一个红柳条编制的箩筐,里面铺了一层脏脏的小被褥,被褥里窝着一个肮脏的新生婴儿。
天寒地冻,她似乎已被冻僵,脸色铁青僵硬,一动不动。
何大麻子试探着伸出一根手指,轻轻地捅了一下她冰冷僵硬的脸蛋。小家伙突然伸出一只小手,死死地攥紧了那一根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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