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李一宅第耽搁许久,当何有忆驱车回到何家湾,已是日薄西山。当破旧的吉普车进入村庄,整个村庄立刻躁动起来。
离别几个月,何二白已窜升何家湾大队队长,一名公社干事下派何家湾,兼任大队书记。整个何家湾跟随社会潮流,正在撤销乡村政府,推进人民公社制度。何二白家里出了一位革命功臣,根正苗红,顺理成章的接替卧床不起的老书记,管理全村的事务。
富贵不还乡,如衣锦夜行。
何大麻子夜行还乡,却隐不住一身光芒。
何二白一通张罗,自然免不了一通大吃二喝,乡村里有头有脸的都邀请陪坐,一直应酬到深夜,方才陆续散去。
男人们吃喝之际,女人们已打理了何大麻子的起居之处。院子整齐干净,屋里也收拾的窗明几净。
等人群散尽,何大麻子反锁了大门。找了梯子爬上房梁,将搁置上面的一捆旧书拎下来,坐在院子中央的破旧躺椅,小心翼翼地擦拭了厚厚地灰尘,一本一本的审视翻阅。
《云州志》,《四荒残篇》,《玄武记》《镇宅秘法》《风土》《水脉》《生死符》《阴阳劫》。。。。。。《解梦占星术》。
何大麻子从一堆奇异旧书之中,翻出了那本《解梦占星术》,仔细从头到尾翻了一遍,却发现这是两本书的合订本,上篇《解梦》,下篇《占星》,都是独立的书本,被人为合订一起,上了一个封面。
梦由心生,心者,智识之本,记忆之源。心有所系,梦之始也。。。。。。
翻开扉页,便是解梦总论,繁体字,古文。何有忆的知识已尘封,断裂成碎片。加上他理工科出身,古典中文功底浅薄,根本无力剖析。
看了几行,便快速翻过,翻到了下篇占星,占星总纲历历在目:
天地玄黄,晨星列张。
星罗棋布,众生入局,斗转星移,人事沧桑。
天行有道,人生无常,皆凡俗之见也。
天行有道,人生亦有常,天人合一,命数相应,方为人间正道。
。。。。。。
何大麻子虽然无法全部读懂,大概也知道其中的含义。无非是天空星罗棋布,每一颗星都与世间某一个人对应,星光明暗与人生起伏相互对应。
他快速翻过总纲,迫不及待地进入了观星术的解析,接着便是观星入门之法:一个古装人物,高踞屋顶之上,双手后撑,前胸挺起,作仰首观天状。天空北斗七星,环绕北极星运行。
下配文字注释:踞高,上近苍穹,下接万物,可览全局。仰观斗转星移之变,俯察人事沧桑之机。
心平气静,居高临下,吞纳天地,渐进天人合一之境。观星际千变,洞悉世俗百态。
何大麻子琢磨几句,立刻明白其中寓意。想看清楚天空的星星变化,就要爬到高处,可以看得更清楚一些。
领悟要领,他收起了古书,归置一起,重新捆绑打包。踩着梯子爬到屋顶之上,一股夜风扑面,精神为之一爽,恍惚间似乎离天陡然近了很多,星光就在眼前。
乡村夜,万籁俱寂,灯火湮灭。
天空高远,星光点点。四野苍茫,寂静寥廓。人在屋顶,置身天地自然,自然而然生出一股与天地同化,与自然交融的奇异感觉。
恍惚之间,何大麻子已将自己融入那一幅简单的观星图。天空的北斗七星,环绕北极紫微星缓缓转移,开启了观星第一式:斗转星移。
北斗环绕北极,是一个缓慢的转移过程,是一个近乎静态的转移。在何大麻子的眼里,它的转移已幻化出一种动态。最初只是缓缓转移,越来越快。不但北斗绕着北极缓缓旋转,整个星空也跟着旋转。
天旋地转,何大麻子的眼前开始晕眩。
旋转的天空越来越快,旋转的星光旋出了一个漩涡,吞噬星空的漩涡。漩涡中央,幻化出一个深邃的黑洞,正在吞噬天地万物,吞噬何大麻子的意识。
何大麻子一阵头晕目眩,眼前一黑,自屋顶跌落一片虚空。
凌空跌落的何大麻子,惊出一身冷汗,霍然惊醒。却发现自己依旧躺在破旧藤椅,刚刚不过是一场噩梦。
他刚刚迷迷糊糊地睡了一觉,做了一个梦,在梦里观了一次星。
解梦?观星?
是两个不同的领域,融合一体,就会进入一种特殊的境界。
经历一场梦中观星,何大麻子开始领会解梦占星术的要义。只有两二者融会贯通,才能窥探星空,镶解迷梦。
夜风渐冷,霜气渐重。
何大麻子收拾一捆旧书,将它收入吉普车后座,锁了车门,回屋睡觉。
次日一早,他趁村民还在熟睡,锁门上路,不辞而别。对于这个粗俗势利的家乡,他骨子里有一种排斥感,不愿意太多接触。
对于尘封的记忆,有意识地不愿深入触及。
路过市区,他将一捆旧书交给吴有德,托他转交李一。自己只带了一本解梦占星术,驱车回到了营地。
营地红旗飘飘,战歌嘹亮。
有了水资源,营地建设更加热火朝天,第一期的规划已进入收尾阶段。划分的功能区开始进入深度开发,果园,菜地,农田,一片生机勃勃。
一场春雨之后,连续三个月滴水未落。整个营地,都靠那一方积蓄的雨水滋养。一方有限的水源,支持着无限的需求,没有丝毫枯竭迹象,一直保持了稳定的水位。
何有忆,张有财不约而同对这一现象产生了好奇。经过一段时间勘察观测,二人渐渐勘察出了其中端倪。
这一方池塘,竟然具有生水功能。
而池中的水越来越清澈,越来越幽深,渐渐漂浮出一层淡淡的寒水之气。透过水气,他们闻到了一种熟悉的气味,来自深山水源的气味。
“专家就是专家,果然有些手段。池塘所在位置,应该正在天湖阴脉之上,地下隐水流经池塘下方,便会有地水上浸,补充池水。”张有财凝视一湖寒水,惊佩不已。
“所以,我们的池塘之水,与清江之水同源,都是源自天湖。我们周围八百里土地,都受天湖之水滋养。”何有忆极目远眺,凝视淡入暮色的群山。“”
“水虽同源,却不同质,阳水生暖,隐水致寒。清江之水,人畜直饮无害。池塘之水,必须烧熟祛寒,方可饮用。
直接饮用,寒气入骨,毒素侵体。天长日久,必然滋生病变。所以,我们要严格规定,禁止农场职工直接饮用地水。
这些农场职工,都是乡土出身,生活粗放,不讲卫生。如果不严格约束,一定要导致疾病集中爆发,控制不好,也许会导致一场瘟疫。”张有财面色凝重,强调了问题的严重性,上升到了一个很严重的高度。
“老张,这水有尸毒?”何有忆压低声音,点破了张有财刻意遮掩的焦点。
“何场长,这种叫法有点危言耸听,还是叫寒气更贴切一些。同是天湖之水,清江水流地表,受日光沐浴,蒸腾祛除寒气,便可直接饮用。
地下水流,寒气无法祛除,才导致寒气入体。这分明是一种寒气,并非一种毒素。”张有财坚持己见,严肃地驳斥了何有忆的说法。
一旦传出水里有尸毒,农场便会人心惶惶,甚至会蔓延整个地区。这会给造成大面积恐慌,破坏刚刚构建起来的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
“我们选择一片千年尸地建农场,又引流寒气深重的地下水脉。虽然土质水质肥沃,可以滋养万物,完成生态轮回。
我们长期置身其中,会不会侵染肌体,整个群体发生异化?”何有忆一脸忧虑,对于这个农场规划,生出一丝质疑。
“嘿嘿,你担心我们变成一群行尸走肉,化身墓虎。”张有财尴尬一笑,并没有反驳,语气变成了自嘲。
何有忆也不好继续深挖,中止了谈话。
“老何,你很聪明,应该已经看出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农场。我们要执行特殊的任务,必须要具备一种特殊的体质。”张有财透露一些信息,点到为止。
二人心照不宜,起身踩踏暮色,回到了生活区大院,刚刚的忧虑,立刻被扑面而来的革命热情浇灭,加入了热火朝天的生活圈。
何有忆心里惦记着池塘,辗转难眠,恍恍惚惚。
他从哪里来?他忘记的过去是怎样?他的新人生为何处处诡异?
李一为什么会选择他?建设这个农场的真正目的又是什么?李一口中的神秘大事业又是什么?
他为何会入驻何家湾?他真的是何家后裔?他与何家大院又有何渊源?
。。。。。。
一个接一个疑问,萦绕脑海。乱如麻,牵扯不断,梳理不清。
要想解开这些疑问,唯一的钥匙就是密码箱的密码。只有找到了密码,揭开了那一只神秘的铁箱,开启尘封的记忆。
才会拨开层层迷雾,找到一个个谜团的答案。
找出密码,开启铁箱。
真的会找回记忆,揭开谜团么?
何有忆第一次对李一替他安排的宿命,产生了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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