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镇建筑破旧低矮,黄土街道尘埃扑面。街上行人衣衫简朴,面容粗陋,脸上洋溢着傻傻的幸福笑容。人流之中,也夹杂了许多牛马牵引的马车,装载了沉重的货物。
何小白伫立街头,一脸茫然。
眼前的城镇似乎很熟悉,却很陌生。意识深处恍惚出一片繁华,而眼前的一切却比记忆的模糊繁华破败陈旧。
难道是自己离开家乡太久,战乱吞噬了昔日繁华?
“解放军同志,来,进来坐。”一个热情的声音,唤醒了何小白的恍惚。
一个红扑扑的脸庞,堆满了笑容,也堆满了油腻。双手反复擦拭着一身脏兮兮的厨师服装,面对何小白有些紧张。何小白微笑低头,发现是一家临街饭馆,上面挂了一个崭新的招牌:清江县国营第一食堂。
“我没有带钱。”何小白下意识的摸了摸衣袋。
“同志,您是人民子弟兵,这是人民食堂。都是一家人,不收钱,不收钱。”厨师一脸憨笑,热情地招呼何小白进去。
何小白一路奔波,只是啃了几块干粮,饥饿难耐,却拒绝了厨师的热情:“我们部队有纪律,不能随便接受群众的东西。”
“同志,你先吃饭,钱先欠着,下回带了钱一起结算。你先坐着,给你先上一笼大肉包子。”厨师不由分说,按他坐下,上了一笼大肉包,便去招呼其他客人,不再理会何小白。
往来的客人见他一身军装,都一脸尊敬,远远地笑着招呼。
何小白盛情难却,腹中饥饿,也不在客气。一口气吃了8个拳头大小的大肉包子,噎得打了一个咯。胖厨师立刻提着一只大铁壶,替他倒了一杯浓茶,招呼一声,转身离开。
“厨师同志,我想去县武装部,怎么走?”何小白冲着他背影,大声询问。
“同志,我知道,我带你去。”何小白一句询问,立刻有好几个顾客起身围上来,主动要求替他带路。
一名五大三粗的汉子逼退其他志愿者,挺身霸占了带路权。身后跟了一位解放军,带路的汉子一路耀武扬威,自豪无比,一直将何小白送到了一个陈旧破败的大院,门口挂了新漆的两道招牌。
一个书写:清江县人民公安局。
一个书写:清江县人民武装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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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同志,我接到部队的通知,调查了你的情况。情况有些复杂,需要你配合我们,提供更多的信息。”一名中山装的干部,负责接待何小白。
何小白一脸茫然,愣愣地瞪着接待干部,摇了摇头。
“情况是这样的,我们清江县近10年参加人民军队的何姓青年,一共有21个,主要集中在何家湾村。
你应该是何家湾出去的,可是离家太久,战场上又毁了容。想要识别你的身份很困难,希望你努力找回一些过去的记忆,提供给我们。
当然,我们也会尽快安排你回一趟何家湾,认认亲,也认认环境。也许回到故土乡亲之中,能够记起一些旧事。”接待干部见他有些痴痴呆呆,一脸同情,主动替他开解。
何小白傻傻地点头,接受了接待干部的安排。
“我叫曾有志,你先住我家。明天我申请一辆车,带你回村里走一趟。别急,你是革命功臣,组织上一定会尽力帮助你。”曾有志起身,带着何小白离开了人民武装部小院。
荒野漫漫,一条弯曲的土路延伸,一辆破旧的老式吉普车缓缓颠簸,卷起一溜黄尘,仿佛一条缓缓爬行的黄龙。
何小白随车颠簸,目光痴痴地凝视窗外。
恍惚中,他似乎记得自己曾经坐车经过这里,眼前的一草一木,都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亲切感。
“重归故土,有没有想起点什么?”开车的曾有志见他一路如有所思,立刻打破了沉默,试图唤醒他的记忆。
“这条路好像曾经走过,很熟悉,夜很亲切。”何小白喃喃自语。
“嗯,看来我们的判断没错,你应该就是从何家湾出去的。等回到村里,见到乡亲,说不定会唤醒你的记忆。”曾有志立刻多了一份信心。
何小白没有吱声,继续茫然注目空旷的荒野。
一个破旧的村庄出现面前,一群破衣烂衫的乡亲挤在村口。面对突然造访的吉普车,脸上堆满了图腾般的崇敬。
何小白跟随曾有志缓缓下车,面对一堆灰头土脸的陌生面孔,有一些惶恐。
“大哥,你回来了?”一个健壮小伙子扑上来,紧紧地拥抱了何小白。
被他抢先一步,其他前来认亲的乡亲一脸晦气,又不好争抢,只能自认倒霉,退避一边。那名小伙子深情地端详着何小白的麻子脸,热泪盈眶。
“小伙子,你确认何同志是你的大哥?”见他如此仓促,曾有志有些疑惑。
“大哥虽然脸毁了,可他的身形体态,行动气度一点都没变。大哥,我是二白,你还记得我么?”何二白一脸期待地凝视何小白。
“你是二白?那我是。。。。。。”何小白一脸犹疑。
“哥,你叫大白,村里人都管你叫何大。”何二白立刻兴奋地提醒。
“何大?何大麻子?”何小白念念叨叨,似乎想起了什么。
“何同志,看来你的记忆已经在苏醒。我还有事,先回去了,你在村里住一段时间。你的情况我会向你所在部队反映,应该很快就会有结果。”曾有志见何小白认了亲,便找个借口,转身上了车。
没等何小白反应过来,已驱车而去,淹没在激起的烟尘。
“哥,咱回家。”何二白热情的拉住大哥,直奔自家残破的小院。
其他村民见二人如此默契,也开始认同这位失忆的解放军同志,就是少年参军,一去多年的何大。这么多年过去了,何大留给他们的影像已经很模糊,只能接受了他就是何大的事实。
他们一边散去,一边议论何二白好命。参军多年的大哥,竟然没有死,突然衣锦还乡,县里的大干部亲自开车护送。顺便也叹息一声自家送出去的兵,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成了流落他乡的孤魂野鬼。
在家务农的何二白,早已成了家,已有了三个娃。三个脏兮兮的娃,围着进门的“大伯”,吵着要糖吃。何小白一脸尴尬,何二白黑着脸,凶走了吵闹的娃,将大哥让到了炕上,坐了主位,开始跟老婆一起忙乎招待酒菜。
何小白尴尬地坐了一会儿,便起身下炕,一个人转出了屋外。
“死鬼,咱家日子这么紧,吃了上顿没下顿,你还冒认一个哥回来。一个壮汉,一顿得吃两人的口粮,你养的起么?”正在忙乎的厨房,女人低声嘀咕抱怨。
“你懂个屁,头发长见识短。你没看到是城里大干部亲自开车送哥回来,村里多少人都想认他,要不是老子机灵,早被隔壁何长发冒领了。”何二白一脸严肃的训斥。
“可是,人家丢下他就走了,不会把他留给咱吧?哥虽然是部队的,可他战场受了伤,落了一脸伤,脑子也坏了,就是一个废人。
你说,政府会不会每月发放生活费,将他交给我们赡养?”女人心细,开始透过表面,挖掘内在本质。
“嗯,城里干部说了,只是让他回来住几天。等他联系了部队,一定会给哥一个交代。哦,不对,啥叫交代?”何二白被老婆提醒,头脑也开始冷静下来。
“啥也别说了,请神容易送神难,咱走一步看一步。哥是军人,又是功臣,咱要是慢待了,那可是犯法啊。”女人不但细心,也很精明,发现何小白朝这边观望,立刻制止了何二白,尴尬的冲着何小白招呼一句,低头继续忙乎起来。4
“二白啊,做啥好吃的,全村都是香味。”一个花白头发的长者,背着手跨入了院门。
“六叔,您来了?我正琢磨着,要去请你过来喝一盅。”何二白赶紧冲出厨房,讪笑着跑上去接待。
“这是老大?革命军人就是有气势,器宇不凡,器宇不凡!”六叔直奔何小白,远远地赞叹恭维。
“哥,这是本家六叔,村支部书记,管着全村人哩。”何二白赶紧主动引荐。
“六叔,你好!”何小白主动伸手过去。
六叔见过大世面的人,立刻领会了意图,急忙伸手过去,与何小白握手。何二白愣愣地看着二人握手,一脸敬佩:当官的就是不一样,这礼节,这气度!
小白将六叔让进屋,坚持让六叔坐了主位,自己陪在了一边。二白赶紧上酒上菜,开始了吃喝。
六叔见衣锦还乡的何大如此抬举自己,喝了二两之后,便开始极力吹捧抬高何小白。其他几位村干部听说书记上了何二白家,闻风而动,陆续赶了过来。见村领导如此重视,何二白立刻一扫顾虑,摆出了一副革命军属的气派。
何小白在一群乡亲的劝说下,多喝几杯。酒席一散,便昏昏沉沉的睡倒炕上。一觉醒来,已是深夜时分,月光透过窗,散了半个炕。
何小白喉咙干渴,起身喝了一碗凉水,立刻有了尿意。转身推门出屋,直奔院角落的简易茅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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