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
而正有一艘私人游艇沿着海岸线快速的行驶着。
乔莞迎着微咸的海风,站在甲板上往远处遥望,入目的皆是一片茫茫的深蓝。
“原来你在这里。”
听到有人喊她,乔莞慢吞吞的转身,笑道:“强哥,开饭了?”
李强顿了下,见女孩笑得眉眼弯弯,一脸惬意的模样,与其说她是被人绑架,倒不如来说她更像是在度假。
“还早。”他冷哼,催促着往里走,“进来,别到处乱跑。”
乔莞裂着嘴,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房间里闷,我这不是出来透透气么?况且这大海茫茫的,我还能往海里跳?”
李强眯起眼,一米八几的大块头往乔莞跟前一站,孰强孰弱一目明了。
“谅你也玩不出什么花样,快跟我回舱室!”
乔莞眨眨眼,有些无奈的道:“这凉飕飕的天气你以为我喜欢在甲板上吹风呐?实在是那舱室的味儿不好闻呀。”
李强愣了下:“不好闻?”
乔莞点头,一脸真挚:“强哥,不知你能否和那个大胡子哥哥说说,让他别在舱室里抽烟了?”
李强没吭气,反倒是乔莞絮絮叨叨的追上去:“强哥,我也是为你着想,吸烟有害健康,更何况是二手烟……”
“闭嘴。”
“强哥,你想呀,咱们和他处在一个舱室里,每天吸的有毒烟雾,那危害可不比他底呀,长期下去,强哥你的肺说不定会变成黑色……”
李强受不住一只蚊子不停的在耳畔“嗡嗡嗡”作响,最终忍无可忍的大吼:“刘大海!要抽你他妈给老子出去抽!”
紧接着“砰”的一声,一个长满络腮胡子的男人黑着脸走了出来。
“这样你满意了?可以跟我进去了?”李强怒骂出声。
乔莞摸摸鼻子,很配合,很听话的和他走了进去。
这艘私人游艇分上下两层,里面有客厅、卧室、厨房、洗手间等配置。
进了舱室,里头还坐着四个男人,手中都有枪械,尽管是在海上,但仍旧警惕的望着四周。
乔莞随便找了空位坐下,又拾起他们随意扔在地上的报纸翻看。
游艇内部的房间面积都不大,她待着的这间顶多能容纳五人,本来舱内还放有一张能藏在墙壁里的隔板桌子,拉开桌子上面则堆放有各种型号的枪械和刀具。
不过在乔莞来的那一日,李强便让人撤走了,虽然他的下属并不明白他的用意,毕竟就那么一个瘦瘦巴巴的小丫头,哪怕握着枪,在这群常年于刀口舔血的刽子手心中,根本不足为惧。
乔莞撑着下颚坐在靠窗的地方发愣,游艇驶了一日,她不关心他们的行驶的路线,反正不管怎么走,目的地都只有一个。
不过刚来的那段时间她其实担心过别的,毕竟海上生活枯燥,这里又只有她一个女人,难免李强起色心,像当初金爷一样的对待她,毕竟她可从未指望这群亡命之徒对她讲道义。
可她没想到随着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李强不仅没动她,甚至在她不小心碰到他手背的时候一脸厌恶的甩开。
乔莞掏出小镜子,不死心的左瞧瞧,右瞧瞧,虽算不得天姿国色,但也算娇俏,他怎么就这么嫌弃她呢?
而在第二日,当乔莞亲眼看着一名与她年纪相当的少年满面通红的从李强房里出来的时候,悄悄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她的脸长得不好,而是没有丁丁的关系啊……
乔莞心中宽慰了,就这么平静的又过去一日。
今夜的月色极好,一望无垠的海面依旧平静,乔莞盯着远处的星空打了个呵欠。
“大海哥,你老家在哪?”
刘大海擦拭这手里的匕首,回头看她一眼:“常州。”
乔莞略微吃惊的抬眼,连日来,看管她的工作一直由这个大胡子负责,可他从不搭理她,不是喝酒就是擦拭那把闪闪发光的匕首,全把她的话当放屁……
“常州的大麻糕皮薄酥重,上回我和哥哥路过,就吃了两个,那味儿真好……大海哥,你下回给我带点呗。”她觍着脸,狗腿的提要求。
刘大海脸一僵:“你除了吃还会什么。”
乔莞想了想,掰着手指头数:“洗衣服、做饭、拖地板、剥棉花、种玉米……大海哥,我懂得可多了?”
“……”
“大海哥,我瞧着昨儿个有个跟我一般大的男孩去了强哥的房间,难不成你们还有半夜关起门来开会的习惯?”
“……”
“大海哥,你做啥瞪着我?我瞧你们手上都拿着枪,那是真枪还是气枪呀?”
“……你要不要试试?”
“不,不,不,就算是气枪,打在人身上也挺疼,我可怕疼了,小时候被老鼠咬了一口,可疼,可疼了。”
“……”
“大海哥……”
“……闭嘴。”
“这个……”乔莞绞着手指头,呐呐的道,“大海哥,我肚子饿了。”
“砰”的一声,男人重重的踩着步子离开。
室内重新恢复平静,她扭过头往外头张望,白日还算清澈透明的海水这会儿全变成了漆黑一片,而那看似平静的海平面下,实则暗潮汹涌……
乔莞蜷成一团在沙发上等饭,歪着脑袋突然有点想念傅天琅。
她一直没给他电话,相信他已经察觉了,不过没关系,最迟后天,她就能回去了。
她打了个呵欠,闭起眼睛开始让自己的大脑平静下来。
但突然间,乔莞猛的睁眼。
屋内的空气似乎发生了异变,一阵阵阴风正争先恐后的往里涌。
看这情况,应该是有“客人”到访了。
乔莞挑起眉,立即坐直了身等着,没多时,门边果真多了个探头探脑的男子。
“姑娘可是乔莞?”来的是一名看起来非常年轻的男子,身长七尺八寸,方巾束发,白袍曳地,正对着她温和的微笑,白白净净的一副古时书生的打扮。
乔莞认出那是鬼差的制服,心中突的一亮,却撇撇嘴当做什么也没看到。
“姑娘可是地府鬼差,乔莞,乔同僚?”男子一脸怯怯的望着她,死抱着大门不撒手。
“你是什么人?”她托着腮帮子好奇的瞧他。
“同僚,同僚。”对方站起身,客气的朝她作辑,“初次见面,小生正是隶属第八区的阴差,你可以叫我墨明明。”
乔莞诡异的瞥他一眼:“八区的同僚?你找我有什么事?”
“这……”墨明明咬咬牙,磨磨蹭蹭的竟有些难以启齿,“这个……实不相瞒,这次找上姑娘,其实是为了一把法器……”
乔莞眨眨眼:“什么法器?”
知道她在装傻,白袍书生只能直接说道:“不知姑娘可否记得,前些日子跟一个乡下少年买到的一把黑伞?”
乔莞点头:“记得。”
书生大大的松了口气:“不瞒姑娘,那就是小生不慎遗落的勾魂伞。”
“喔?”乔莞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原来那把伞是你的呀。”
“是,是。”弱鸡书生点头如捣蒜。
“那么你可知道丢了地府的法器,可是重罪?”乔莞隐去呵欠,瞄瞄他白得异常的脸。
墨明明噎了下,小心翼翼的打量起面前的女孩:“这点……在下自然是晓得的,不过乔同僚若能助我一回,往后若有要帮忙的地方,还请姑娘尽管说。”
乔莞眼中晃过一抹异光,不答反问:“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乔同僚,你可让我找得好苦……”墨明明一脸的苦逼相,当初为了从土地公那套到消息,他可没少花银子,可谁知去了京城又扑了个空,最终找来这,已经算是倾家荡产了。
不过这点小钱跟判官的重罚比起来,真是九牛一毛,九牛一毛啊!
看他一脸憋屈样,乔莞忍不住笑了起来:“我这里确实有一把勾魂伞,也确实是从一个少年手里买来的……”
弱鸡书生的眼睛“噌”的一下就亮了。
“那么……”
乔莞“啧啧”两声,摇头晃脑的打断他:“可你说这把伞是你的,那就是你的吗?我怎么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怀好意之人企图蒙混过关,借机取走地府的法器,好干点什么伤天害理的勾当,到时上头怪责下来,我难辞其咎呐?”
弱鸡书生不堪重击,张大了嘴一脸呆滞相。
这……这唱得哪出?
“什么不怀好意?什么不法勾当?乔同僚,你这么说,我可比窦娥还冤了……”
墨明明边说边偷看不远处的女孩,见她不搭理他,便迈开步子,谁知弱书生脚步虚浮,还没走两步便摔了一跤。
“哎哟……痛,痛,痛……”
乔莞捂着嘴偷笑,地府真是什么鬼都有。
“好姑娘,到底要我怎么做你才肯相信我?那真是我的伞呀,这次回去,若是让判官知道我把法器丢了,我……我……我会被扔下油锅,拨皮拆骨的……”弱书生掏出一方帕子,抽抽噎噎的在她耳畔吹风。
乔莞抿着唇,实在受不得他一个大男人装小媳妇的模样,哀叹一声道:“瞧你也怪可怜的……行吧。”
墨明明的眼睛“噌”的又是一亮,挂着一脸的鼻涕眼泪抬头:“姑娘好人,这大恩大德,我墨明明此生定不相忘。”
这货都死多少年了,还“此生”呢?
乔莞撇撇嘴,挺直了腰板子道:“我相信这把伞是你的,但我之前可是真金白银买回来的,你总不能白拿吧?”
墨明明瞪圆眼,伸手入袋,悄悄摸了一把那几枚仅剩不多的钢镚:“多少钱,你说……”
乔莞摇头:“我不要钱。”
看他突然垮下来的脸,她警惕的望望四周,压低了嗓音道:“我要你替我办件事。”
“姑娘请说。”弱书生客客气气的作辑。
“我父母在这群人手上,如果你能安全的将他们救回来,我自然会把勾魂伞还给你。”乔莞翘着腿,见他一脸犹豫,便又说道,“怎么,你不会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吧?”
“怎,怎么会?”弱书生委屈的缩缩肩,“我只是没想到姑娘让我做的是这等小事,姑娘放心,在下必定会完好无缺的将令尊、令堂送回。”
乔莞扁着嘴,看这小书生一副风一吹就跑的弱鸡样,其实不太放心,但形势比人强,她除了相信他已经没有别的法子了。
而在这时,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你在和谁说话?”刘大海抓着一个面包进来,刚进门,锐利如刀的目光便往乔莞身上扫。
乔莞愣了下,随即笑道:“大海哥,我跟小明说话呢。”
“小明?”刘大海拧起眉。
正巧一只蟑螂爬出墙角,乔莞连忙咋呼:“小明!快来跟大海哥打个招呼!”
“……”刘大海不再瞧她,扔给她一个面包后抱着胳膊坐下。
强子说这丫头疯疯癫癫的不简单,起初他还信了个十足十,四处防着她,但现在……
刘大海嗤之以鼻,疯傻是真。
不简单?也就李强那胆小怕事的男人会这么说。
“只有面包?”乔莞不满意这里的伙食,嘀嘀咕咕的抬头,但见对方一副“你爱吃不吃”的模样,只能乖乖拆开包装袋,低头猛塞。
她最近消耗巨大,需要通过多吃来补充能量。
海风徐徐的往舱室内涌,乔莞吃饱喝足后便开始抱着毯子打盹,剩下刘大海在那安静的擦拭匕首。
夜空很美,虽然刘大海面容冷酷,但刚才和女孩聊天的时候,他回忆起自己在常州的老家,想起自己死去的老母亲,他心中一阵感触。
这时身畔似乎起了一阵风,一缕缕的从他身畔经过,透了丝丝沁凉,竟冷到了人的骨子里。
而在片刻后,甲板上多了一道白影。
那是一个扎着两条粗粗的麻花辫子,白衣曳地,一身书生打扮的少女。
黑夜平静。
明面上,舱室里的女孩还在熟睡,可暗地里,灵魂却早早出了窍。
这时候的乔莞收起了一脸的笑,拧眉沉目的站在甲板上,垂眸望一眼脚下汹涌的浪涛,最终深吸一口气,一倒头栽入了茫茫大海之中。
乔莞在水下行走,随着各方鬼物的抽泣声丝丝缕缕的钻入耳内,有阴魂游过她的身畔,有些带着快要渗入骨子里的凉意从她头顶飘过,又或者成群结队的企图将她往更深处拉扯。
她闭上眼,感受周围的暗潮汹涌,心里很清楚在片平静的海面下,其实是一个吃人不见骨的深渊。
突的,有海藻缠上她的脚踝,她垂眸一看,那分明是一只小娃娃的手。
娃娃在黑暗中与她对视,“咯咯”笑了数声,得逞似的要拉着她往下去,却防不住乔莞的一枚百鬼令。
白光乍现的刹那,她听到周围小鬼的“尖叫”声。
短短数秒的时间,刚才还不停作乱的鬼物纷纷围了上来,这群阴魂都是常年游走于水域寻找替身的枉死魂,其怨气之重,乔莞有些承受不起。
可就算再吃力,今晚她仍旧收了三十只魂。
每日三十只,最迟明日,她的令牌中便能真正容纳百只,到时她就能集齐百鬼之力,一举攻破这群刽子手身上的凶气。
空旷的四周充斥着海浪拍打在礁石上的声音。
乔莞一直忙活到下半夜,才气喘吁吁的爬上了游艇,而一直攥在手中的百鬼令则热得发胀,好像随时都会在她手心里爆炸。
她仰面对着夜空,闭着眼睛小憩。
之前是她大意才留下后患,这次无论如何也要灭得干干净净。
虽然后果也许会很严重……
上回她之所以能蒙混过关,是因为金爷他们误入*,扰了先人的清净,所以他们活该丧命,可这次情况不同……
她属于纵鬼行凶,身为鬼差竟公器私用的害人性命,知法犯法又犯了大忌……
但乔莞迷迷糊糊的想,她连一十八层地狱都挺过去了,还怕什么?顶多……顶多是不能投胎,或者投入畜生道罢了……她受得住,受得住……
隔天一大早,李强发现乔莞又坐在甲板上发愣。
她盯着自己的掌心不知在想什么,随着海风吹起她的黑发,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李强觉得这女孩长得其实挺精致。
“强哥早啊,开饭了吗?”乔莞听到脚步声,赶紧收回那两张鬼轿的车票,这还是上回她路过阴市在摊位上顺手买下的,为此还跟人讨价还价了一番。
只是……这鬼童子能走海路吗?要是游艇翻了,难不成她得抱着一块木头飘回去?
李强翻翻白眼,已经不打算搭理她:“回舱室!再乱跑,打断你的腿!”
乔莞摸了摸鼻子,笑嘻嘻跟上,不过在进入舱室的那一刻,她回头又望了眼不远处的海平线:“今晚,怕是要起雾了。”
“你怎么知道?”李强瞪她一眼。
“嗯,猜的。”乔莞缩缩肩膀。
而到了晚上,乔莞竟一语成谶,原本平静的海面上,果真拢了一层浓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