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阴凉,没多久,乔莞跟着家人在离镇上不远的一个火车站下车,她手上只拎着一个装衣服的布包,其他较大较重的行李已经被傅天琅搬去了托运部。
“这块玉哪来的?”乔妈拍拍肩上的灰,催促着她上车。
乔莞顿了下,指腹在冰冰凉凉的平安扣上摩挲了一阵,随后系上脖子说:“展飞给我的。”
乔妈轻应一声,想起展家的那个男孩,又道:“你把包给阿琅,让他帮你存起来。”
乔莞一条腿已经迈上了火车的阶梯,低下头,她瞥了眼手里的包包,心想里头东西不多,不算得重,便摇头道:“我抱着。”
乔妈不再理她,领着一家子找到了位置。
乔爸买的票是卧铺,乔莞因为个子小被安排睡在最上层,好不容易才爬上去,一翻身就看到迎面走来的乔丽。
她面色微红,垂着脸,时不时瞥一眼身后的傅天琅,而后小嘴张了张,不知与他说了什么,这才爬上卧床。
隔了一道空隙,乔莞看着对床的二姐,又垂下头,发现傅天琅就睡在自己的下铺。
目光恰好与他的对上,她怔了下,随后又跟被热水烫似的往回缩。
她抱着包包没吭声,心不在焉的拉开拉链,伸手进去摸了摸。
掌心冷不丁的覆上一块柔软的皮毛,乔莞心里一惊,甩手惊叫:“啊!”
“怎么了?”乔妈停下收拾的手,抬头看她。
乔莞侧过身,发现傅天琅不知在什么时候下了床,高大的身影正如小山一般直挺挺的立在她的床畔。
“没,没有。”
乔莞心里紧张,呐呐的应了声,连忙将那颗猫头往里推,期间被猫爪子挠了两下,心想一会要给它剪指甲了。
乔妈轻轻骂了她两句,回头继续收拾行李。
反倒是傅天琅一直在那站着。
他的目光先是掠过她脖子上的平安扣,随后又落至她身侧的书包,眼看着他伸长了胳膊要往包里伸,连忙侧过身去挡。
她回眸瞧他,见他依旧紧迫盯人,却一声不吭。
傅天琅悬在空中的手略略一僵,眯起眼道:“藏了什么?”
那犀利得跟刀子似的目光直挺挺的戳向她的眉心,乔莞倒吸一口凉气,立即正襟危坐,就跟遇到训导主任似的老老实实的交代:“猫。”
傅天琅听了这话没什么反应,倒是乔妈,“噌”的一下站起来骂道:“你带这只猫做什么?人都快养不起了还养猫?!”
乔莞低着头不吭声,正巧有检票员经过,深怕被人发现,她转过身拉上拉链。
女鬼还算识相,老老实实当个玩偶,可那过度乖巧的模样令人生疑,而后乔莞转念一想,她下铺就睡着傅天琅,那猫又极为惧怕他,平日见到他总是一溜烟跑没影,如今却要在他眼皮底下待着,也难怪它不敢吭气。
随着检票员一走,乔莞拉开一条小缝让它透气,而后隔着玻璃,看了眼窗外不停倒退的风景,那是她熟悉的草木,山林。
故乡,渐渐的远了。
——
乔家人一共在火车上待了五天,这才到了榕江市。
跟着家里人走出出站口,瞅着人山人海的闹市区,乔莞就跟那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瞧什么都新奇。
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各种品牌的高级轿车、一群群从她身旁走过的路人……最后乔莞站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大叔面前,吮着手指对身后的傅天琅道:“琅哥,原来城里也有人卖冰糖葫芦?”
傅天琅虽不动声色,可唇畔却微微翘了起来,正待掏钱给她买一串,远处便传来乔妈的呼唤。
“阿莞!”
乔莞应一声,一刻不敢耽搁的往前跑。
之后一家子在车站门口等了约莫半小时,乔爸的朋友了这才风尘仆仆的赶来。
乔莞留意到那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听说当年曾是乔爸的工友,辞职以后自己做了点小生意,如今日子过得倒还算滋润。
两人见了面又寒暄了一阵,那人直接把他们带到了附近的一家宾馆。
“你们一家子坐了几天的车也累了,先上去睡一觉,晚上我带你们出去吃饭。”
乔爸看着那人抢着替他们付账,心里有些过意不去,随口便道:“晚上那顿算我的,咱哥俩好好喝一杯。”
见对方点头应下,他才算松了口气。
乔莞和乔丽一间房,刚回房,乔丽瞅着从袋子里窜出来的黑猫,指着它尖叫道:“乔莞,你马上把它扔了!”
乔莞一声不吭的要去逮它,可黑猫被困了好几天,如今好不容易能出来走动,怎可能轻易让她抓着。
乔莞扑了几次没逮到,那黑猫居然一溜烟跳上了乔丽的床。
耳畔又是一声尖叫:“妈!”
乔丽匆匆往外跑,找来乔妈:“你快说说她,没事带只野猫做什么,多脏呀!”
乔妈原本就不同意养猫,他们一家子初来乍到,连个住的地方都没着落,养宠物更是不可能的。
“阿莞,这只猫我们不能养,快把它带走。”
乔莞愁了,她瞥了眼外头车来车往的大马路,一时没了办法。
正好乔爸听到动静,跟着傅天琅进屋里查看:“吵什么?”
“爸,是阿莞,她非要带着那只猫。”乔丽气鼓鼓的瞪她。
“不就是只猫吗?她喜欢就让她带着。”乔爸若有所思的看了眼小女儿,因为读书的事,心中其实对她存有愧疚。
乔丽咬咬唇,再去看乔妈,可乔妈听乔爸的,一家之主都开了口,他们能有什么怨言?
乔丽心里不太痛快,她还记恨着黑猫摁她脸的事,摇头说:“我不管,总之我不要跟这只猫住在一起,谁知道它身上有没有跳蚤。”
乔莞一把将黑猫抱了个满怀,捏着它的爪子说:“我给它洗澡,保证没跳蚤。”
乔丽撇撇嘴,又去闹乔妈,最后实在没了办法,只能给她多开了一间房。
等到房间空下来,乔莞进浴室洗漱了下,连日的行车劳累令她一沾枕头就沉沉的睡了过去,直到敲门声响起。
她揉揉眼,披头散发的去开门。
门一开,傅天琅高大的身影随即映入眼帘,乔莞反应慢,好半天才回过神,她现在只穿着一条小内裤,T恤,而且没穿内衣……
留意到对方紧黏在她身上的目光,乔莞脸一红,“噌”的一下躲进门后,只露着一颗脑袋瞧他。
“琅哥。”
对比乔莞的局促,傅天琅倒是表现得相当镇定,他徐徐的收回目光,声线低沉:“换衣服,吃饭。”
乔莞脑袋有点沉,过了好半晌才把门阖上。
她快速的换上衣服,裤子,又匆匆把半梦半醒的黑猫塞进书包,这才开门出去。
小腿刚迈出门口的时候乔莞神色微愕然,侧头看向正倚靠墙边的傅天琅。
他双手环着胳膊,听到开门声眉心微动,站直了身体与她一起下楼。
乔爸乔妈一早在楼下等着,乔莞大致扫了一圈,知道二姐还没下来,便坐下随便抽了本杂志观看。
没过一会儿,乔丽施施然下楼,黑长发,吊带裙,面上虽然没有化妆但涂了淡淡的一层唇膏,很显然是经过一番精心打扮。
乔爸见人齐了,掏出手机给那人打了个电话,约好地点后带着一家子出门。
乔丽的长相无疑是令人惊艳的,一路走来吸引了不少目光,虽然是乡下的孩子,浑身上下却没有那股子土气,反倒衣着时髦,容貌半点不输富人家的千金。
她自己倒也享受这种受人瞩目感觉,可偏过头一看,她在意的那人却不曾看她一眼。
一家子过了马路,上了天桥,在下楼梯的时候看到乔爸的友人,乔爸叫他老郑,这几年条件好了吃得猪脑肠肥,鼓鼓的双颊笑起来有点弥勒佛的味道。
他冲着乔家的女眷一笑,带着乔爸去了附近的一个大排档。
乔妈悄悄吁了口气,之前一直怕他把他们带去什么高级饭店,更怕乔爸死鸭子嘴硬,如今看来那人还不错,知道他们环境不好特意挑了个便宜的地方。
乔莞也这么想,可没走两步,原本安安分分呆在书包里的黑猫冒了出来,它露出一颗脑袋,眯起眼幽幽的打量不远处的男人。
“他身上沾有股邪气。”
乔莞顿了下,垂下眼问道:“什么邪气?”
黑猫收回目光,懒懒的舔舐掌心:“你感受不到?他在不久之前接触过恶灵。”
乔莞心头一悚,隔着几步远的距离听那人的高声谈论,看得出那是一个做生意的人,一张嘴就停不下来,噼里啪啦的扯着乔爸唠嗑,圆滚滚的身体虽胖却灵活,几个大步跳上阶梯,笑意盈盈的样儿哪像是坏人?
乔莞没全信,可走过的时候还是忍不住多看了那人两眼。
乔爸在大排档里找了个坐位,拿着餐单一瞅,嘴角抽了抽,就榕江市的物价,哪怕就是个大排档——也很贵啊。
可人家早上眼睛眨也不眨的就帮自己付了宾馆的住宿费,他不好跟人计较,咬咬牙的点了几样便宜的菜,又推给他。
“老郑,这里你比我熟,你来点吧。”
对方一笑,嘴里打趣道:“说到吃的,你倒是找对人了……”
他招招手,叫来大排档的老板,点了几样招牌菜,回头又征询乔家人的意见,乔家的两个女儿还算礼貌,可到了傅天琅这,他却连个正眼都没看自己,端端正正的坐着,不温不火的丢了句:“随便。”
这……老郑扭过头看乔爸。
乔爸嘴角又抽搐了下:“你别管他,他就是那脾气,内向。”
老郑听罢,了然的点点头,可趁着上菜的工夫,时不时又将目光往他身上扫。
这个少年虽然穿的破落,身上却没有一点乡间人特有的淳朴,土气,而且给人的感觉也并不像乔爸说的“内向”,反倒颇具威严,安静的坐在那里,虽从不与人套近乎,话也不多,浑身上下却萦绕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气魄。
很快,菜上来了。
乔莞盯着一桌子的鸡鸭鱼肉,直接将黑猫的话抛诸脑后,撩开袖子着手剥虾壳。
老郑的目光又由傅天琅身上抽回,转而落在乔莞身上。
对比举止优雅的乔丽,冷得让人不敢近身的傅天琅,还是乔家的三丫头接地气,瞧那圆圆的眼,圆圆的脸,还有笑起来深陷的梨涡,老郑越瞧越觉得她讨喜,笑呵呵的说:“阿莞,你吃那鱼,这叫多宝鱼,肉鲜。”
乔莞嘴里塞着两只虾,腮帮子鼓鼓的抬眸,可伸手刚要去夹,却发现她胳膊不够长,勾不到。
傅天琅低声问:“吃哪个?”
乔莞指了指那盆鱼。
他随即替她夹了块鱼肉,又细心挑去覆盖在上头的葱蒜,这才放进她碗里。
乔莞很自然的开始吃,多宝鱼没有刺,肉鲜,黑猫盯了她半天也没见她有半点要分食的打算,于是趁着没人看到,伸长了爪子把鱼肉撩走。
乔莞瞪了眼趴在她腿上吃鱼的黑猫,也不管它,只是一旁的老郑瞪大了眼。
他没想到,刚才还一身冷寂的傅天琅这会儿竟然在替身旁的女孩剥虾壳。
他看她一颗接一颗的塞进嘴里,虽依旧面无表情,可漆黑的眸色似乎暖化了些。
乔莞今晚吃了很多,一抬头发现傅天琅在看她,还有他碗里几乎没怎么动筷的白米饭,拧了拧眉头凑过去,小声的道:“你怎么不吃?”
见傅天琅没有反应,她夹了一筷子牛肉进他碗里。
他似乎愣了下,随后低下头,吃东西。
一顿饭就这么看似平静的过去,而乔爸与老郑十几年没见,自然有聊不完的话题,点了一打又一打的啤酒,这顿饭竟然吃到了晚上九点也没散。
乔爸看看这天色,还有乔莞那颗时不时往下点的脑袋,又灌了一口啤酒,对一旁的傅天琅说道:“阿琅,你先带她们姐妹俩回去。”
傅天琅点点头,默不吭声的拎起乔莞的书包,看了眼浑身僵硬,窝在里头不肯出来的黑猫,转而把一旁半梦半醒的女孩背起。
乔莞嗅着那股熟悉的味道,眯眯眼,两手自然的圈上他的脖子,并且自动自发的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轻轻蹭了蹭。
身下人的肌肉明显一紧,却只是僵硬片刻,又背起她大步流星的往前走。
乔丽碍于身上的衣着,只能小步小步的跟上,可傅天琅的步子迈得太快,她追得急了,脚步一个踉跄险些摔着,但是眼瞅着对方目不斜视,半点没有要扶着的意思,她一咬牙,突然拽住他的手。
“你等等我。”
可这手刚搭上他的臂膀,乔丽便扑捉到他眼底的冷意,随即她就好似被一盆凉水从头浇到脚,心间一颤,终于明白过来了。
他不是害羞,也不是内向,他喜欢的那个从来就不是她。
这时天边响起一道巨响。
“砰”的一声,将乔莞从梦里闹醒,她眨眨眼看着在天际绽放的烟火,又扭过头,看着广场上的喷泉,拍拍他的背,一溜烟滑了下来。
“那是什么?”她指着不远处的水幕大喊。
傅天琅唇边噙着一抹笑:“水幕电影。”
乔莞盯着不远处的画面,突然拽住傅天琅的手往人群里跑。
这时电影已经接近尾声,所以没多久周围便响起了片尾曲。
乔莞有点意犹未尽,被傅天琅牵着走了一路,路过一个池边,瞅了眼一池的硬币,又问:“那是什么?”
傅天琅捏着她的手:“许愿池。”
乔莞:“把硬币抛进去就能许愿?”
见他点头,她突然挣开他,从兜里掏了一枚钢镚,似模似样的闭上眼。
等结束后傅天琅重新握住她的手:“你许了什么愿?”
乔莞回眸,虔诚的道:“平安。”
她当然希望一家人都能身体健康,父母长命百岁,还有傅天琅,她也希望在她走以后,他能放开心结,过得比现在好。
他点点头,也往水里丢了枚硬币,乔莞看着他双手合十,不知过了多久,跟着问:“琅哥,你许了什么愿?”
他微微掀开眼帘,漆黑的眸子别有深意的注视着她:“平安。”
乔莞在乡下习惯了早睡,这会儿早过了她的睡眠时间,所以三人还没走到宾馆,她已经趴在他的背上睡着了。
直到她被人放在一张柔软的床垫上,额际跟着一湿,她觉得痒,用手蹭了蹭,却没留意到那人温暖明亮的目光。
他凑近她的耳畔,用只有两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说:这一次,我不会再放开你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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