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海协律啊……凯文,没想到你这么早就把这件底牌用出来了,不要紧么?”
拟似黑洞成功将两人的身影分隔开来,却又将两人的身体连接在一起——四周的一切,不论是光影还是物质,都在极大质量的坍缩下向着黑洞中心扭曲,米凯尔与凯文也同样如此。
“首先,第九神之键如今已经不叫星海协律了,它如今叫做尹甸之心。其次,作为敌人,这种问题轮不到你,也不需要你来考虑。你还是想想要如何应对吧。”
“啧啧啧!”
米凯尔摇头的举动瞬间波及到了周围的光线,那原本被拉成丝状的光影开始如漩涡一般扭曲,只一瞬就变成了不可名状的色彩杂糅。凯文不由自主地移开视线,脑袋本就眩晕不已,再多看一眼可能就要爆炸。
“我只是挺佩服的,相比于五万年前华那一次,你们似乎对第九神之键的使用更加得心应手了。居然主动选择把你我都牵扯进拟似黑洞的波及范围,我倒是也无所谓,但凯文,你的身体吃得消么?”
“我说了,你作为敌人,还是多考虑自己应该如何应对吧!”
看着凯文油盐不进的样子,米凯尔露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微笑,当然,在拟似黑洞扭曲了一切光线的前提下,这抹笑容也只有他自己能够察觉。
“所以,你觉得我会怎样应对?我该怎样应对?五万年前,华用第九神之键为你重返战场争取到了时间,你呢?嗯,是看到梅比乌斯出现,猜到华会被她拖住,所以你也拖延住我,等到苏和华合力解决梅比乌斯之后再联手与我战斗,是吧?但你凭什么觉得,我会被困住?难道我没有第九律者的权能吗?”
“!”
凯文的神思恍忽了一刹,他确实忽视了第九律者的权能,战斗之时争分夺秒,怎么可能来得及想那么多!只是五万年前华确实使用第九神之键达到了拖延时间的目的,所以他便有样学样罢了。
难不成,华那次还使用了别的手段?
他还未想明白,便又听米凯尔嗤笑一声:
“好吧,我什么都不做就是了,我等你们。”
“你——”
虽然目的是达到了,但米凯尔这副满不在乎的态度,凯文怎么可能高兴的起来呢?
或许他可以把这当作自己激将法的胜利,但很显然并非如此,因为米凯尔下一句就做出了解释:
“不要多想,我只是觉得,与其三条杂鱼一个一个清理,倒不如等你们凑到一起一网打尽而已。”
凯文多少有些习惯了如今米凯尔空前傲慢的态度,虽然不太明白具体为何,但他多少显得有些刻意了。
相比于米凯尔所输出的那些负面情绪,他反而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所以,你就不担心梅比乌斯?”
“我为什么要担心她?”
凯文看到面前搅成一团的光线又开始了转动,大概是米凯尔又歪了歪脑袋。
“不说苏和华联手,光现在的华,就不是梅比乌斯可以匹敌的,这我当然知道,然后呢?却不说梅比乌斯几乎不可能被杀死,她要面对的人毕竟是苏和华,她的生命安全,我还是不担心的。”
不知为何,凯文暗中松了口气,明明已经下定决心把米凯尔当作敌人看待,但他还是害怕,害怕米凯尔会说出更加六亲不认的话语。
因为那不光是言语的傲慢那么简单,那更意味着,是米凯尔在对五万年前那一段曾经并肩作战的过去的否定,尽管如果以绝对理性的角度来讲,二人如今既然已是敌对状态,那对于曾经的否定,或许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吧?
但凯文还是希望,即使到了现在,他还是抱着这么一种执拗的愿望——他希望两人现在的拔刀相向真的只是源于他自己的不理解,或者是米凯尔的有苦说不出……米凯尔或许可以将过去的一切都否定,但是很抱歉,他做不到!
可惜,终究只是他……一厢情愿罢了。
在短暂的停顿之后,米凯尔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是那么傲慢,依旧是那么浮夸到令人生厌,但在他说出的话面前,这些都不值一提:
“不过,就算梅比乌斯死了又怎么样呢?与其说我不担心,倒不如说我不在意。反正我赋予她的任务她都完成了,之后也不再需要她了,她是死是活,对我而言并无影响。”
“米凯尔,你……呵,你不用这样试图激怒我。”
“凯文,你是不是……太自以为是了?”
米凯尔压低嗓音发出一连串低沉的笑声,“别想那么多,我对付你们并不需要这么麻烦,只是五万年了,一直没什么人跟我讲话,好不容易见到老朋友,当然要多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对吧?”
“不对!米凯尔,你想要战胜我们,恐怕并不如你自吹自擂的这般简单吧?别把我当傻子!若真是这样,为何不在……”
“为什么五万年前、五千年前,在你身体恢复远不如现在的时候出手?”
拟似黑洞的力量在缓缓消失,四周的光线正从一团乱麻倒流回笔直的状态,凯文也因此看清了米凯尔脸上的讥笑:
“这就是你敢于在这里面对我的理由么?从理性分析的角度上来说确实没错,但很不好意思,其实我只是给自己放个假,毕竟刚轮回世界又要赶着做这个、做那个的……这种加班行为是要被狠狠唾弃的。只不过,时间观念对于我来说有点奢侈了,一不小心休息的时间过久了些,好像让你产生了误解了呢,真不好意思。”
“呵……”
凯文平静地喘着气,感受着四周的引力束缚越来越弱,他知道最后的战斗即将来临了。
可是,他只觉得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在一下又一下地凿着他的心脏,直痛到五官都麻木地起不了变化了。
“呵……呵呵……”
到最终,他也只是发出了几道断断续续的笑声。
是的,这样的感觉并不陌生,五万年前他已经经历过一遍了。可不想起还好,一想起那些久远的记忆,本就濒临崩溃的心理防线彻底被冲垮。
“好……好好好……既然如此,那我绝不会再留手,米凯尔,今日于此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凯文悲伤,但并不绝望,当然不是他自负自己能战胜米凯尔,只是……他自己固然做不到,加上华和苏或许也做不到,他很清楚这一点,他一直很清楚。
他坚信自己能够取胜,其实只是因为一个原因,一个甚至连苏都不知道的原因。
想到这里,他的嘴角咧开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是的,终焉确实很强,强到所有的英桀加起来都无法匹敌,可是这不是五万年前了,人类有更多的准备,比如,梅留下的,那份本应在圣痕计划的尾声才打开的礼物。
那份,被与神话中的盗火者同名的人工智能少女盗取的希望火种。
他知道这也是一种赌博,可他就是赌,作为终焉的米凯尔本身对此毫不知情。
这是他所能做到的全部。这一战,正如他所说,不是你死就是我亡,赢了便以终焉的权柄提前实施圣痕计划,输了,那也不过是重演本就该在五万年前到来的灭亡罢了。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别做梦了,凯文,在我眼里,从来都只有一种可能性……”
米凯尔并不清楚凯文的心理活动,凯文也并不害怕他动用权能窥探自己的心理——对于前者而言,压根没有必要。对于后者而言,他坚信他曾用无法入眠为代价换来的对精神攻击免疫的戒律,这不是出于对戒律的信任,他只是,一味地相信自己的战友能用的东西,能切实地支持着他,仅此而已。
“没有营养的话就不用多说了,米凯尔,一切,都要战过才能知晓结果。”
他话音落下的那一刻,拟似黑洞施加的引力束缚正好消失,一切都重新回到了原点,回到了那个没有一丝丝准备,就陷入火海中哀嚎的城市。
“啪!”
米凯尔抬起的右手提前一步护住了左脸,下一瞬间,华的拳头送了上来,正中他的掌心。
“喝啊——”
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凯文迅速将天火大剑高举过头顶斩下。
“哼。”
若是米凯尔能被这平平无奇的一剑与平平无奇的配合杀死,那他也根本配不上终焉的名号了。
在大剑斩下的前一刻,他便借着华拳头上传递过来的力道向着一旁闪去,靴子与地面发出低沉的摩擦声,混沌的尘土被扬到了高度近乎与膝盖的空中,他看似险之又险,实则闲庭信步地避开了凯文的这一击。
“嗖——”
身后不出意料地传来破空声,感知着空气在空间中的流动,长剑的形状在米凯尔的脑海中勾勒成型——
“支配之键,目标腰部,不错的选择。”
若是再往上一些,米凯尔便可以弯腰乃至低头躲避,若是再往下一些,米凯尔又可以跃起躲闪。唯有腰部这个中心点,目标无论如何躲闪都要经过最远的距离,除非有人能掌握身体自动裂为两半,等长剑斩过再闭合的把戏,那大抵是没有人能做到的。
但是,这一切都建立在,必须要“躲闪”的基础上啊……
米凯尔直挺挺地站在原地,没有做出任何躲避的动作。
挥剑的凌霜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是这个男人本就在寻求一死?还是他压根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又或者是根本就没能察觉到来自身后的攻击?
不,应该不至于,这个男人曾经带来的压迫感她仍旧记忆犹新,这样的低级错误并不可能发生在他身上。
只不过,他毕竟和师傅有着奇奇怪怪的关系,是否要因此留手呢?
不,当然不可能!
诸般思绪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她的剑却未因为思考慢上哪怕半分。止水、无尘、明镜、太虚,她剑心已至太虚,止水无尘、心无旁骛便不是什么难事了。她甚至可以更进一步,就如同现在这样,脑海中不能说不是在胡思乱想,但又并不会对现实中的攻击动作产生多少影响。
至于能不能将面前的男人斩成两截?似乎也不必多想,她使出的并不是什么强力的剑招,甚至不是师傅所教授的剑形中的某一式,仅仅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横斩,但是她有信心,对自己有信心,对自己过去十年的苦练有信心,对自己的剑心、剑神有信心,也对自己手中的轩辕剑有信心。
“得手了——”
如果这么想的话,未免有些过于天真了。
“当——”
米凯尔的确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但轩辕剑在即将触碰到他身体时,却提前一步被肉眼见不到的东西所阻挡,甚至发出了刺耳的撞击声。
“不好!”
凌霜一击不中,自然本能地选择了向后撤去。米凯尔这时却有了动作,他迅速转身,左手抓向凌霜手中的长剑。
根本来不及多想,换做其余任何人,第一反应自然是再来一记横斩将米凯尔逼退,但如此简单的抉择出现本就属于一种不合理。她硬生生压制住自己的冲动,在脑海中迅速找到了第二种应对方案,并将其付诸实践——
她挽了个剑花凌乱的剑式让米凯尔抢剑的手停在了原地,她顺势调转剑柄,将剑柄反握过来,彻底杜绝了米凯尔抢夺轩辕剑的可能性。
再然后,她又看到了米凯尔脸上的笑容。
他噼手夺剑的动作硬生生止住,他的手掌迅速立起,隔着根本触碰不到的距离,向着凌霜的方向轻轻一推——
“轰!”
漫天尘土与瓦砾飞扬下,华于最后一刻勉强赶到,挡在了凌霜身前,用肉身硬生生替自己的徒弟抗下了米凯尔这随手一击,当然,米凯尔的随手一击对于她来说同样也是再简单不过地接下,除了袖口、领口多沾了些灰尘外,整个人完好无损。
但这样的破坏力对于少女来说毕竟还是新鲜事,尽管她不久前才远观过两次天火圣裁的对波,但那终究是远距离观看,而且要面对那个怪物的进攻,多少有些顾不上。
自然不能与此刻的亲身经历相比。
她无神地眨了眨眼间,转过脑袋,只见身前、身后的大地被挖凿出了一条既粗又长的沟壑,一直衍生到视线看不到的地方,若是往这沟壑里填满水,说是一条小河也有人信。
而她自己与师傅所战立的一小部分地面早已成了类似于河中央的小洲一样的产物……
不知出于何种心思,她毫无理由地抬头看了看天空,日蚀形成的白色光圈依旧高悬在头顶,倔强地向人间播撒下微不足道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