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早上吗?”
距离两人约定好时间后,又过去了约莫一个小时的时间。
芽衣一个人沿着山崖散着步,身旁一侧便是翻来覆去的海水。
期待、失望、擅自期待、又擅自失望。
因为付出了努力,所以不断地期待着,每一天、每一分、每一秒都能感觉到自己在前进,但最终迎来的也不过是一次又一次地空欢喜。
即便如此,也确实是在前进着,以至于,终于到了最后这临门一脚。
失望么?当然是失望的。
她本以为能在今天得到答案,可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但也算不上多失望,因为只要到明天一早,她就能看到那个故事的最后。
这是她和爱莉希雅缔结的约定,自认识以来的第一次,她将自己完全的信任交予了对方。
可还是有些难过,这种感觉,就好像明明月初就核算了津贴数目,但却要到月中才能拿到的感觉一样难受。
而且……这漫长的夜晚要如何度过呢?
扶着栏杆,海风将长发吹乱,额前的刘海也散开了,视线却并未因此变得清明。
盈满的月亮悬在海面上空,星空璀璨得能将芽衣脚下的砖石缝隙都照亮,也如实地诠释着何为众星捧月。
但无论是月还是星空都并不唯一。
在某一个模糊的分界线之下倒映的,是更加梦幻,也更加光怪陆离的夜空。
海潮仍在翻涌着,但这个世界其实是没有海的。
不光没有海,也没有星空,也没有月亮,也没有大地,更没有身处的这个城镇。
如果剥去一切幻觉,芽衣相信自己看到的将是数之不尽的休眠舱。休眠舱中会灌着前文明标志性的橙色营养液,而她白日里见到的那一个又一个“人类”,就那样了无生机地飘在休眠舱中。
当然,也有可能,她第一眼看到的会是一望无际的银灰色遗迹——仔细找找,说不定能找到前文明布林迪市的路牌。
至于现在眼前可以看到的东西,只是通过第十二律者的权能将本无意义的【0】与【1】组合了起来,在一片真实的世界泡中虚拟出了这样的世界。
月亮是盈满的,但位置是不对的。
新月确实会从西边升起,但圆月应该保持着东升西落,为何夜幕降临没过去多久,圆月就已经迫近西边的海面了呢?
因为这一切都是虚假的,是【0】和【1】对于五万年前的某一个夜晚的某一个时刻的拙劣模仿。
以此类推,夜幕降临时根本没有感受到明显的光影变化,好像一眨眼的功夫就直接从黄昏转变成了黑夜,说不定,这里根本不存在清晨与正午,所有的时间都被定格在了黄昏时分与日出之前。
所以说,如果抛去现实与虚幻的界限,现在照着自己的这一抔月光,也在五万年前照耀着她所熟悉的英桀们与战士们吧。
按照往世乐土建造的时间,那已经是那个文明的最末,由于第十二律者被击杀是在米凯尔与爱莉希雅消失之后,也就只有他们二人没能一同沐浴着这月光。
只是……当时抬头看着这圆月的英桀们又会想些什么呢?
是盼望着米凯尔和爱莉希雅能够早点归来吗?还是在默默展望着崩坏被战胜后的未来呢?
毕竟,虽然第十二律者毁灭了绝大多数的人类,但以【三万人】的数量,还是足以作为一个完整的种群存活下去的。假如故事到这里就结束,那在地球表面的辐射逐渐散去后,这三万人便会从地下基地中走出来,重新点燃文明的薪火。
芽衣觉得,倘若自己是五万年前的一名逐火之蛾战士,无论想什么的,都不会超脱于对未来的希望。
毕竟,胜利距离他们是如此的近,好像唾手可得。
他们是如此,那如今这个时代又是怎样的呢?
能赢吗?真的能赢吗?
“呵……”
长长吐出一口气,假如所有的烦恼都能随着白汽一起离开就好了。只可惜现实不会如此如意。
“欸……诶哟……啊啊啊……有没有好心人来救救我啊呜呜呜……”
夜空中突然飘来的求救声让芽衣有些出戏。
毕竟这里是安定和平的永世乐土,应该不会像之前在外面探索时候那样出现危险吧?而生活在这其中的人大都是曾经逐火之蛾的战士,身体素质之类也都强悍的很,不至于遇到什么需要求救的意外吧……
是谁在恶作剧吗?还是真的有超小概率的危险发生了?
芽衣本还有些犹豫,但仔细辨认了一番,那个声音似乎是……帕朵?
帕朵啊,那没事了。
如果是帕朵的话,遇到什么意外需要求救就很正常了。
心中升起一股笑意,却又被芽衣强行压下。她循着那有力又响亮的吆喝声缓缓走上台阶,在狭窄的小巷里拐了好几个弯,终于在一片黑暗中看到了那对一绿一蓝正幽幽发亮的猫眼。
“啊啊啊啊!芽衣姐你好啊……嘿嘿嘿,幸好你在周围,要不然咱就得在这里卡一晚上了。”
看到来人,帕朵立刻停止了浮夸的惨叫声,而后便熟络地打起了招呼。
“你这是……”
“噼啪——”
月光并不晦暗,但小巷里也留不住多少月光。芽衣的指尖亮起血红色的电弧,将周围的一切稍稍照亮后,整个人很快便哭笑不得地停留在了原地。
“帕朵……你是怎么变成这样的?”
眼前的少女狼狈至极……呃等等,暂停一下。
这不是狼狈不狼狈的问题,而是根本让人无法想象她是怎么被卡在那个宝箱中的——
从膝弯以上到整个腰肢,连同屁股和长长的尾巴一同卡进了箱子里,好消息是可以呼吸,坏消息是四肢都悬在半空,根本无法发力,如果只凭帕朵自己的话,恐怕再给她五万年她也爬不出来。
“所以你到底是怎么进去的?”
“呜呜呜……”
芽衣用双手叉着帕朵的腋窝,用力向上提了提,发现比想象中还要困难的多。原本瘦小的少女在经历了超变手术以及逐火之蛾高质量伙食的洗礼后依旧有些瘦弱,但某些地方也确实有料,只可惜,在这种时候这反而成为了营救行动的最大阻碍。
芽衣还在努力,芽衣还在用力,而帕朵则是噙着毫无感情全是技巧的哭腔,向芽衣哭诉着不久前发生的一切:
“呜呜呜都怪罐头!大晚上的咱正准备去进货,它突然跟我说这边有宝箱……芽衣姐你也是知道咱的,一听说有宝箱,咱这还忍得了?谁知道才往前迈了没两步,就从台架上摔下来,然后一路滚过来,最后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啊嘿嘿嘿……”
“帕朵……”
“怎么了芽衣姐?”
“你先别笑了……跟我一起用力……”
“啊……哦哦哦……”
“三二一、一二三——欸——”
芽衣看着怀中的猫耳少女,以及跟着她一道被拎起来的宝箱陷入了沉思。
“喵呜——”
芽衣脑袋上一重,只觉得脖子都要断了,随即全身战栗了起来。
“啊!罐头!芽衣姐的角不能随便舔啊!!!”
“喵喵喵?”
“爱莉姐是爱莉姐,你一只小肥猫,跟爱莉姐能比吗?”
“喵——”
够了……真的……毁灭吧……
芽衣自暴自弃般地闭上了眼,罐头很快从她脑袋上跳到了肩膀上,最后又平稳落地。
直到听到硬物碰撞的声音,紧跟着睁开眼,芽衣才明白方才所感受到的重量并不仅仅是一只罐头——它的尾巴上还卷着一把电锯。
怪不得先前没看到这只胖猫,芽衣还以为它是心虚跑了,没想到是给主人找脱身的工具去了。
“看来就算我不来,你也能脱身啊。”
“啊哈哈哈……芽衣姐来了这不是更方便了吗……哈哈哈,罐头,赶紧把这电锯还回去吧。”
“喵喵——”
“什么?这边向左转过去还有一个宝箱?没问题,包在咱身上!你先把电锯还回去吧!”
罐头又“喵呜”了一声,芽衣也不明白帕朵到底是怎么和它交流的,总之这只看起来已经和小猪差不多体型的肥猫只是几个跳跃便带着比它大上一圈的电锯爬上了房顶,随即消失在晦暗的月光中。
手中的电弧越来越亮,无论是芽衣还是帕朵的发丝都根根分明的飘了起来。
“所以,把箱子弄坏也没关系吗?”
“呃……咱觉得应该是没关系吧?宝箱如果有主人的话,应该不会打开,也不会放在室外吧?倒是箱子里的东西会不会被破坏……”
“这点程度的力道控制我还是做得到的。”
“那就麻烦芽衣姐了!”
极度压抑的轰鸣后,少女终于揉着屁股从一堆碎木头里爬了出来。
“呜呜呜……多谢芽衣姐救命之恩,等下咱先看看宝箱里有啥!”
长长的尾巴很快在芽衣眼前晃了起来,即使芽衣对女孩更在乎宝箱里的东西这一点早有预料,也不免嘴角疯狂抽搐起来。
好在帕朵很快发出了失望的叹息声。
“啊……啊……啊!啊这……”
“怎么了?”
“这个宝箱居然是咱自己的,里面放的是之前吃不掉的罐头……”
“噗嗤——”
芽衣扶着墙,捂着嘴笑了起来,浑身也跟着一抽一抽的。
“还过期了!”
与她低沉的笑声同一时间响起的,是帕朵只有感情没有技巧的哭声。
荒诞而又短暂的快乐很快占据了芽衣的全部身心,就连最初时那种几近疯狂的躁动与挥之不去的悲伤都在这一刻被彻底抛之脑后。
芽衣也不清楚自己是怎么了,她被力气远不如她的帕朵抓着手,两人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发出足以吓哭小孩的高亢笑声,然后——
帕朵再次冲到了一个宝箱面前。
“芽衣姐,你还从来没看见过咱进货的英姿吧!嘿嘿嘿,咱也一直想有个机会向芽衣姐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领呢,看好了,宝箱要这么开——”
哐当——
“啊啊啊啊!芽衣姐,再救救我!再救一下,救一下啊!”
宝箱刚刚打开,帕朵便迫不及待地钻了进去,谁知那盖子翻过去撞到了墙壁,而后又落了回来,像一只大嘴一般叼住了帕朵。
帕朵的整个上半身都被吞了进去,尾巴急得到处乱甩,芽衣本想第一时间上去帮忙,却冷不防被那尾巴抽了两下。
帕朵的挣扎并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她手忙脚乱地随意用力,她的身体反倒滑向了宝箱里——大概是双腿不自觉蹬地蹬进去的。
好消息是现在蹬不了了,因为她的屁股也滑进了宝箱里,双腿无论如何摆动,都只是在和空气斗智斗勇。
唯有那只神勇的尾巴还在挣扎,甚至摆动地愈发激烈了。
“呜呜呜呜芽衣姐你倒是救一下啊!”
“噗……对不起……吃吃……你等我一会儿……”
芽衣一边捂着抽搐个不停的小腹,努力将笑声压抑到无,然后抓住了帕朵的脚腕,使劲往外拽着。
然而腰腹刚一用力,便游走在了抽筋的边缘——律者也会抽筋吗?芽衣已经不会再有这样的疑问了。
只是她还未来得及用力,帕朵便发出了毫不间断的惨叫声:
“啊啊啊!芽衣姐你别拉了,先别拉了……我已经要断掉了……不对……为什么要拽我啊芽衣姐,你把宝箱打开啊!再把那盖子掀起来啊!”
芽衣哭笑不得地拍了拍脑袋——好像确实如此。
于是她又放下帕朵的脚腕,用双手撑住那百来斤重的宝箱盖子,轻而易举地将其翻了上去。
然后,猫耳少女终于能从暗无天日的宝箱中爬出,欲哭无泪地从宝箱中捧出了两颗烂掉的白菜。
“呃……帕朵,这个宝箱不会也是你放在这里的吧……”
显然,除了帕朵之外,没有人会把白菜这种经不起存放的新鲜食材放在宝箱里。
“喵呜——”
头顶闪过一道黑影,罐头从高高的房顶跃下,落在了帕朵的肩头。
“呜呜呜……罐头,今晚进货大失败,入账零元。”
“喵——”
“啊?你说什么?”
“喵——”
“你只是想提醒我别忘了这些自己埋下的宝箱?”
夜色中,帕朵两眼泛白,拇指掐着人中向后栽倒了过去。
…………
帕朵醒来时,夜色还是一如最开始的模样。
并不黑暗,因为月光与星辰足够明亮,但或许是海风太过慷慨,又附上了些许瑟瑟的悲凉。
芽衣斜靠在栏杆上,长发从背后被海风拖带到了身前,而她所站立的位置,也正好为帕朵挡住了汹涌的气流。
即便如此,罐头似乎仍不放心,它趴在了帕朵的肚子上,用毛茸茸的身躯挡住了肚脐眼,仿佛这样就不会着凉闹肚子。
帕朵抱着罐头坐了起来,很快便回想起自己先前出的丑。
但她毫无出丑应有的尴尬,而是傻笑着向芽衣道歉:
“对不起啊芽衣姐,咱本来还想给你展示些独门绝技呢,没想到今晚连着两次翻车了……呃,不过咱平时运气都很好的,今晚绝对是意外,等以后有机会了咱再给芽衣姐展示展示实力!”
芽衣无声地笑着。
她有些想要感谢面前的猫耳少女,如果不是她的话,自己会一直在栏杆边看着那一成不变的夜色,心中怀着沉重的情绪等来约定好的时间吧。
但是跟着帕朵这样没心没肺地闹腾了一会儿——虽然只是微不足道的一会儿,心情都好了不少。
最重要的是,芽衣想明白了一些事。
是,她明知道他们的故事是个悲剧,也想要见证到最后。
但那个故事真的只是个简简单单的悲剧吗?
在为拯救世界而战的道路上固然无时无刻不遭受着巨大的痛苦,数之不尽的鲜血与泪水混迹在一起,但泪水与鲜血并不是唯一。
他们的故事中也有快乐,有没心没肺的快乐,也有明知道今后还会有更多的痛苦与困难,却仍然选择乐观面对的态度。
所以,哪怕有别的事情在影响着她的心情,她也绝不能抱着沉重的心绪去面对那个结局。
她不能流泪,她不能低头。
如果是爱莉希雅的话,一定会更乐意看到微笑着见证那个结局的她,因为她很漂亮,微笑起来会更漂亮。
梅比乌斯也绝不希望她愁眉苦脸地去面对他们的结局,她希望她能够坚定地走在自己所选择的道路上,但并不会希望看见她的眼泪。
至于班长、至于伊甸,至于凯文、梅、苏、樱、帕朵、维尔薇、阿波尼亚、千劫、科斯魔、黛丝多比娅、格蕾修、痕和布兰卡,还有卑弥呼,以及更多的前文明的战士们……
或许流泪或许悲伤会让他们感觉到自己的生平被人怜惜的欣慰,但芽衣觉得,以这些辉煌的人们的心,他们一定也更希望芽衣带着骄傲,带着希望去见证他们的一切。
因为无论如何,他们的故事其实没有结束。
没有结束在五万年前的那一刻。
他们可以选择绝望,可以选择放弃,但是最终他们还是选择了背负痛苦继续战斗下去。
他们失败了,但是又没有失败。
他们输给了终焉,他们失去了自己的时代,但是他们仍然没有放弃战斗。
那个家伙……他也依旧没有放弃战斗,哪怕他战斗的对象,是他自己。
芽衣记得他曾经说过的很多话,但直到此时,她才想起了很长时间内一直被忽视的一句:
“面对崩坏,人类只有放弃了战斗,才会迎来真正的失败。只要仍在战斗,就还没有输。”
赫克托尔知道王国终将陷落,阿喀琉斯也明白自己正在走向死亡。
但他们两人,依然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战场。
在这个从一开始就注定是悲剧的故事里,没有一个人曾为此犹豫或动摇。
他如此,他们,亦是如此。
她最终还是没有将感谢说出,因为对于帕朵来说,她不必知晓这些沉重。
所以,芽衣无声地笑着,正对上了帕朵的笑容。
“嘿嘿嘿——”
帕朵也不停傻笑着,而后忽然拍了拍脑袋,从罐头身上挂着的小包里拿出了一卷纸。
她紧紧地攥着那张地图,用力将其抓在手心里,好像童年时最喜欢的罐头、压缩饼干与糖果,还有做了超变手术之后就再也不亲近她的猫咪。
像是每一个她最喜欢、最在乎的东西。可越是喜欢,越是在意,越是想要紧紧抓在手心里的东西……
往往也正是最容易失去的那些。
最后,她还是将那卷纸塞到了芽衣手中。
“这个交给你啦,芽衣姐!”
“这是……”
“这是咱埋下的真正的宝藏啦!终焉降临之前,咱想着这么多年都没阔气过,就把那些珍藏了好多年的东西都埋了起来。独一无二的、印歪了的瓶盖、逆熵时期我的通缉令,那可是咱仅有的几张照片,还有之后因为长身体很快穿不下的队服……剩下还有什么来着……反正芽衣姐你找到了就知道了啦!那里面的每一个都是我从小找到大的奇珍,也是咱最后的财富啦!但是……既然埋下的东西,咱也不想它再没有重见天日的那一天,芽衣姐对我这么好,就交给你咯!”
笑的时候,女孩的猫耳欢快地抖动着。
虽然事后确实活了下来,但在埋下那些宝藏前,她已经从梅博士那里得知了自己将要执行的必死的任务。
但这不是也活了下来了嘛。之前在布林迪市一直没有找到,之后就交给芽衣姐去头疼吧!女孩是这样想的。
芽衣明白,她明白眼前这个天真的少女的一切,所以她只是笑着,然后目送着她蹑手蹑脚地消失在了夜色中——夜还长着,进货的机会还多的是。
“哦对了芽衣姐,没事你可别去那边的游乐场啊,最近我好几次看到维尔薇姐大半夜的在游乐场天上飘呢,一看就很危险!如果你要找蛇姐的话倒是有点困难,蛇姐好像不喜欢这个地方,就没怎么来过。”
“嗯,我知道了。”
最后的最后,帕朵抬高音量,留下了一连串絮絮叨叨的提醒。
芽衣应下后就不再走动了。
她在这栏杆边上等待着。
不知道日光什么时候会降临,这一成不变的夜色仿佛要漫长到永恒似的。
说起来,胡狼那边也没有通知,第二天早上看不见她,胡狼会抓狂的吧?
不过没有关系。
因为她有更重要的约定。
她在这里等待着,等待着,终于等到了夜色刹那间转为黄昏的一刻。
她继续等待着、等待着。
但直到夜幕再次降临,她也没有等到爱莉希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