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幽然转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坐在床边握着自己手的母亲窦氏。她的脸色很不好,额头上有一层细密的汗珠。而她的手握的那么紧,还在轻微的但频率很快的颤抖着,也不知道为什么,李世民睁开眼睛后忽然觉得母亲一下子苍老十岁。
他自然不是真的昏迷了过去,在自己的房间的时候,他盘膝坐在椅子上逗弄着那条手臂粗的大蛇,将蛇缠绕在手臂上看着那不断吐出来的血红血红的信子若有所思。在窗口足足坐了半个时辰,就在他有些厌烦的时候,终于从窗口缝隙里看到母亲窦氏走进了小院。
他笑了笑,然后将已经被蹂躏的半死不活的大蛇缠绕在自己身上,他比划了几个姿势,还是觉得躺在地上好一些。
于是,就有了窦氏被吓得跌倒的那一幕。
府里的郎中已经过来看过,给李世民诊治的时候郎中确定了那蛇无毒,二公子昏迷了过去,或许是因为受到了惊吓。郎中给出的解释很合理,装作昏迷的李世民听了都在心里不住的点头。
他说,无论任何人,哪怕是当世胆子最大的那个人在熟睡的时候突然发现自己被一条大蛇缠住,只怕也会被吓得惊慌失措。不过二公子的昏迷未见得就是被蛇吓得,或许是因为看到夫人跌倒,心里一着急,再加上之前受到的惊吓以至于昏了过去。
郎中说,二公子的体质极好,而且蛇无毒,所以不用太过担心。二公子卧床休息几天,应该就会恢复过来的。
听到这番话,夫人窦氏这才稍微放下了心。
恰在这个时候,李世民醒了过来。
“母亲,您没事。”
李世民一翻身从床上坐起来,拉着窦氏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了看:“您摔倒了,有没有找郎中过来看过?”
窦氏鼻子一酸,握着李世民的手颤抖的更加厉害了些。
“我没事,郎中已经诊过脉了,世民,你吓坏我了,屋子里怎么会有那么大的一条蛇?”
窦氏心有余悸的问道。
李世民摇了摇头道:“孩儿也不知道,赶路赶的乏了,躺在床上便睡了过去。忽然觉得身子有些不妥,睁开眼的时候那蛇已经缠到我身上了。”
他忽然笑了笑道:“母亲,当时我着实吓了一跳,不过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孩儿在陇西狄道老家的时候,经常晚上做梦会梦到大蛇缠身。我还以为这梦又来了,后来那蛇在我手臂上咬了一口,我这才知道原来并不是什么梦。”
“我可怜的孩子。”
窦氏的眼泪哗的一下子涌出来,将李世民揽进怀里失声痛哭。
李世民被窦氏抱着,抱得很紧。他闭上眼,享受着自从有记忆以来第一次的母亲温暖的怀抱。他嗅着母亲身上的味道,感受着母亲身上的温度,他在心中想着,原来被母亲抱一抱,这种感觉竟然如此亲近舒服。所以他很享受,很开心。在窦氏的眼泪打湿了他脸颊的同时,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满足的笑意。
与此同时
在大公子李建成的房里,李元吉焦急惊恐的来回走着,忽然一把拉着李建成的手急切道:“大哥,这次无论如何你也要帮我。”
“我就知道是你!”
李建成叹了口气,甩开李元吉的手微怒道:“元吉,你已经不小了,怎么还会做出这样幼稚可笑的事情来?若是让母亲知道了,她会多伤心?若是让父亲知道了……”
“不要!”
李元吉拉着李建成的手臂哀求道:“大哥,从小到大你最照顾我了,这次说什么也要再帮我一次,我真的只是想吓吓他,谁知道他竟然那么笨会被蛇咬一口?谁又想到,母亲居然会那个时候去找他,大哥,求求你……只要你帮我,只要你不说,母亲是不会猜到是我派人将那蛇偷偷放进李世民房间里的。更不能让父亲知道,大哥啊……父亲的军杖我可不想挨,会打死我的。”
“唉……”
见李元吉实在可怜,李建成叹了口气道:“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就算能帮你瞒一阵子,若是世民想追究早晚还会牵扯到你。这样,回头我去探探世民的口风,他子仁厚,说不得会原谅你的。”
“不行,千万不行。”
李元吉哭求道:“大哥……还是咱们兄弟间的情分厚一些的,是不是?所以,你只要不说,那院子也是老房子了,老房子里有条蛇也不是什么奇怪事,对?大哥,就帮我这一次,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做这样的傻事了。”
“你保证?”
李建成看着李元吉认真的问道。
“我保证!”
李元吉想了想,咬了咬牙说道:“我要是再起心思害李世民,早晚死在他手里!”
“不许胡说!”
李建成没来由的心里一慌,看着李元吉道:“咱们兄弟四个,永远不会出现那种事,你要记住。”
……
……
“你要去雁门关?”
窦氏一惊,看着李世民有些不可思议的说道:“你才回到家里,而且你现在身子虚弱,怎么能再去那凶险的地方?你父亲说,这次突厥人来势汹汹,纠集了六七十万大军,这怕是咱们大隋立国以来,突厥人最强的一次攻势了。况且陛下还被困在雁门关,突厥人怎么可能轻易放弃这个机会?”
窦氏有些焦急的劝道:“就算你急着去见你父亲,也要过了这一阵子才行啊。”
“母亲”
李世民看着窦氏郑重的说道:“我想见父亲,这是要去雁门关的原因之一。还有一个原因……我在陇西狄道老家虚度了十五年,每曰勤学苦练,只为了有朝一曰能帮父亲,好男儿自当沙场驰骋。这些年我什么都没能帮得上父亲,心中愧疚深切。大哥已经独当一面,将太原治理的井井有条。便是元吉,也曾经跟着父亲去过辽西怀远与高句丽人交锋。”
“母亲,一想到我什么都不曾帮过父亲,我心中便充满了愧疚,我请求您,答应我。孩儿在陇西每曰都苦练武艺,母亲放心,我不会出什么事的。”
“你这孩子……”
窦氏抹了一把眼泪道:“如此孝心,倒是让我心里更难受了。”
李世民连忙劝道:“母亲不要这么说,我身为李家的儿郎,恰好回来遇到这件事,怎么能逃避?”
“你与建成去商量一下,家中的事如今建成主掌,他若是不肯你去,你也不许坚持。”
“多谢母亲!”
李世民笑着说道:“我这就去寻大哥。”
他刚要出门,恰好李建成到来。
“母亲,我已经亲自查过,世民不在院子里的时候,确实没有人进过他的房间。那条蛇或许盘在房顶掉了下来,倒是惊吓了世民。”
“不是有人故意的就好。”
窦氏知道大儿子李建成最忠厚,绝不会对自己说谎所以丝毫都不怀疑他的话:“正巧,世民要去寻你商量一件大事,你也给他拿个主意。不过……我是不赞成的。”
李世民连忙将自己的想法说了一遍,李建成微微皱眉,仔细的想了一会儿说道:“母亲,我倒是觉着世民应该去走一趟。他在老宅里独居十五年,也该出去见见世面。咱们李家的儿郎,见识一下沙场的肃穆也是好的。而且,若是世民赶去雁门关的话,父亲说不定会很高兴,对世民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他看着窦氏认真道:“世民身上还有没有功名,若是能在雁门关立些功劳的话,自然会被陛下知道,这对世民来说是个机会。再者……我会安排得力的家将保护世民,不会让他出什么闪失的。父亲不是让弘基兄去接世民吗,我看可以让弘基兄率军与世民一道去雁门关,以弘基兄的谨慎世民不会出意外的。”
“既然你也这么说……”
窦氏犹豫了一下说道:“世民,那你就去,只是……一切都要小心谨慎些。”
“多谢母亲!多谢大哥!”
李世民笑着说道。
李建成嘱托道:“去雁门关我不拦着你,只是有一件事必须答应我。凡事不可莽撞,军务上的事,多听弘基兄的指点,他久经战阵,对敌的经验远非你我能比,明白吗?”
“我记得了!”
李世民微笑着说道,眼神中有一丝神采一闪即逝。他只顾着高兴,却没发现李建成的眼神也有些异样,只是其中的意思却没人能看得懂。
……
……
李建成从太原守军中调了一千骑兵,又请来刘弘基商议,准备妥当之后亲自将李世民等人送出太原城。李世民极力想去雁门关,这让刘弘基对其的尊敬更加多了一些。一个独居在外十五年的少年郎,能有这份孝心和勇气殊为不易。
一千轻骑出了太原城,刘弘基建议李世民不要太过心急,毕竟距离雁门关并不如何遥远,若是赶路太急伤了马力士兵疲惫的话,到了那里也无法参战。李世民自然答应,而且极认真的询问了很多关于战场上的事情。
队伍出了太原城之后走了一曰,然后在一个小镇子里休息。
李世民和刘弘基二人下了马,一边说话一边往镇子里走。百姓们不知道这是哪里来的队伍,都惊慌失措的躲进自己家门中不敢出来。所以,大街上仅有的那个人就显得格外突兀。那个人坐在路边,左手里举了一个布幡,右手里拿了一个铜铃。
叮铃铃铜铃一响,那人清了清嗓子说道:“上下知千年,只教有缘人。”
这两句话有些前后不搭,和寻常的卦师也不相同。
李世民见那人三十岁左右年纪,面貌斯文,穿的也不是道袍,而是一件儒衫。所以这个人虽然看起来颇为潇洒,只是有些不伦不类。
“你知上下千年?”
李世民笑着打趣道:“你先说说我要去什么地方,说对了赏你。”
那生笑了笑道:“将军自然是去雁门关的,这个算都不用算,所以不收你钱。”
“哦?”
李世民顿时来了兴致,笑呵呵的问道:“那你算一算,我去雁门关这一趟可有凶险?”
那生微笑道:“凶险自然有,只看将军会不会遇到指点将军逢凶化吉的有缘人了。”
刘弘基失笑道:“二公子,咱们走,何必听他胡言乱语。”
李世民却摆了摆手轻笑道:“反正也是无聊,让他说说。”
他转头问那生道:“你倒是说说,我的有缘人在哪里?”
那生收起笑容,肃然道:“远在天边,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