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道帝再怒,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慌乱。
他深深地吸了口气,便遣人安置太子妃。
葆琴见弘道帝在气头上,默默地跟着宫人下去了。
太子妃一离开,弘道帝立刻持起手边的砚台,啪得扔得粉碎。
“一个个的,都凉薄自私透顶。”
远远的,霍葆琴听到了弘道帝的话,嘴角翘了起来。
凉薄?论凉薄,谁能比得上陛下呢?
若您不凉薄,废太子如何会断腿,失去太子之位?
苦难,搁旁人身上叫帝皇之术,搁自己身上叫凉薄。
哼,不过是以其人之身还治其人罢了,又何必叫屈?
想到这里,霍葆琴头也不回地走了。
太子被安置在豹殿,太医满头大汗地紧急救治,流水样的药材送了进去。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弘道帝焦急地等着消息。
“胡徒,太子可有消息了?”
胡徒也在焦急地等待,他摇摇头,满脸担忧地说,“未曾有消息,太医们还在全力救治。”
“怎么这么久?”
弘道帝终于尝到心上刺刀子的感觉了。
当初废太子坠马,他担忧归担忧,心底竟还有丝丝窃喜,先帝指定的皇位继承者断了腿,他可名正言顺地将帝位传给自己的血脉。
所以,他表面担忧,实则无忧反喜。
可如今,轮到太子坠马,他五内俱焚,终于体会到什么叫痛入心脾,痛彻心扉。
漫长的等待后,太医终于鱼贯而出。
太医正跨出豹殿时,脚下一虚,差点跌倒。
“大人,您没事吧。”边上的太医扶住他,他轻轻地摆摆手,倚着对方的手臂站了起来,“快去禀报陛下。”
说完,竟两眼一花,一头栽倒在地。
众太医见太医正晕倒了,又急着将他抬到偏殿,把脉后方知太医正是累瘫了。
弘道帝收到消息时,太医正还昏迷着,但脸色已恢复了些许血色。
“太子怎么样了,太子的腿有救吗?”弘道帝满是期待地问。
众太医跪倒在地,吓得直哆嗦,不敢回一个字。
弘道帝的心一沉,阴沉着脸,拉起离得最近的一个太医,“你说!”
那人抖着唇,吞吞吐吐地说,“太子的腿……再不能行走。”
弘道帝一听这话,脸色顿时白得吓人,他颤抖着声音,“什么叫不能行走?”
“啊?什么叫不能行走?堂堂太医院的太医,竟治不好断腿?要你们何用?”弘道帝陷入癫狂。
那名太医眼睛一闭,“陛下,太子的腿,根本不是断了,而是,腿骨不知何故,不知所踪,只剩皮肉……”
弘道帝连退三步,退一步脸色白一分。
三步后,脸色苍白得像雪山之巅的皑皑白雪。
“腿骨失踪,只剩皮肉”这是什么意思?!什么意思啊?!
苍天啊!您要惩罚,请惩罚朕吧!是朕作的孽啊!
弘道帝悲怆莫名。
他的孩子,他唯一的孩子,他倾注了无数心血养大的孩子,竟然“腿骨失踪,只剩皮肉”!
是谁,谁干的?
弘道帝的心里浮上一个人名:秦腾。
“来人,包围狼馆,任何人不得出入。”
众人心头一凛,陛下这是打算向废太子下手?
太子受伤,打破了岌岌可危的朝堂平衡。
人群深处的梁王露出了一丝浅笑。
先帝啊,皇兄,厉害如你,又有什么用?
最后皇位不还是落到弟的手中吗?
从豹殿悄悄流出消息,太子的腿伤怕是无法治愈了。
废太子的腿不良于行,太子又无法痊愈,这帝位还不是要落到其他皇族子弟手中?
梁王听到这个消息,只觉得胸口处一阵欢喜雀跃,熬了多年,终于轮到自己了。
果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啊!
“陛下,目前最主要的是救治太子,”梁王出列假意劝解,秦腾不过废人一个,围不围抓不抓有什么打紧的?
他一边说着话,一边用目光逡巡四下。
弘道帝固执地摆手,示意侍卫照办。
于是,在狼馆下着棋的废太子夫妇,被弘道帝下令禁了足。
消息传来时,两人照样下着棋,丝毫不受影响。
“娘子,合围。”
“夫君莫急,”长华反手一子解围,笑着问,“如何?”
秦腾哈哈笑,“为夫甘拜下风。”
狼馆其乐融融,豹殿死气沉沉。
太子像张纸片一样躺在床榻上,脸色白得就像刚刚刷过的墙面一样。
弘道帝心疼地握着太子的手,眼看着太子额角渗出大颗汗滴,晕迷中仍紧紧皱着双眉,可见有多疼。
弘道帝第一次感觉到心疼,诚王离世他只惋惜了些许时日,却无有剜心之感。
太子,是他真正放在心上,当作继承人,认真培养过的。
如今见他这般模样,心疼自然溢于言表。
“太医正可醒来?”
“陛下,”太医正一醒来,便赶到正殿拜见陛下。
“你来了,太子可还有救?”
太医正如梗在喉,半天未能发声,嗫嚅了半天,沉痛地说,“无法!”
弘道帝一听这两个字,一滴泪从眼角悄悄滑落。
“陛下,太子不是断腿,而是被人抽取了腿骨,甚至腿上无一丝伤口。这,这,这,不是人力所能为。”
弘道帝双眼蓦地大睁,“非人力所能为”难道是指不是人做的事?
“胡言乱语,尔等岂可怪力乱神?”弘道帝大喝。
太医正慌恐地跪下,“陛下,臣从医经年,从未见到此等现象,这,这,这等伤害,任何人都办不到啊,故而说非人力可为。”
“这,这,完全超出了臣的经验,臣,罪该万死。”
弘道帝失魂落魄地沉默良久。
半晌,嗓音沙哑地说,“来人,今日伴随太子出行的侍卫,一律处死,即刻执行。”
弘道帝的声音犹如地狱中归来的恶魔,殿内众人听了,都吓得浑身发颤,喉咙发紧。
“是!”胡徒得令去执行。
无人出列劝说,人人自危。
这时,宫人禀报,太子妃求见。
弘道帝眉头一皱,刚想说“不见”,太子妃顶着个大肚子自顾自走了进来。
“陛下,”葆琴吃力地下跪,流云紧跟着她,双手用力搀扶着她,“儿臣想亲自伺候太子,望您允准。”
弘道帝眸光一闪,耳边回荡着太医正说的话“非人力所能为”。
霍葆琴,是有谢家异能的继承者。
如果,此事非人力所能为,那世间也只有太子妃能办到了吧。
于是,弘道帝咽下原本冲到嘴边的话,“既如此,有劳太子妃了,胡徒,再搬张床榻来,太子妃便宿在此处,日夜伺候太子吧。”
胡徒躬身应是。
弘道帝提心吊胆了一日,又为太子操碎了心,此刻顿觉疲累无比,在胡徒的再三劝说下,返身回了虎殿。
众人退下后,整个豹殿只剩下太子与太子妃两人。
太子妃挺着大胆子,走到太子床榻边坐下,她轻轻地抚上太子的眉眼,一点点描摹着太子的轮廓,眼里满含深情,就像看着无上珍宝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