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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二和盛霜从官邸搬走之后,许凉寂寞了不少。她不能再去找盛霜聊天,也不能逗两个孩子玩儿。

她肚子已经够大了,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翼翼,叶轻蕴更是牺牲了大把的工作时间陪伴她。

最近他胃病犯得不少。医生说是神经性胃痛。许凉这才知道他有多紧张。

她坐在床边上,看他靠在床头,外面是一片初冬的萧瑟景象,室内却很温暖。

将他手里的文件夺过来,许凉说:“你都生病了,还不肯放过自己?”

叶轻蕴笑着说:“就是生病了,才无聊”

“你要聊什么,我怕陪你有聊”,许凉拉着他的手说。

叶轻蕴往里面让了让,拍拍床榻,让她也躺上来。

许凉幸福地窝在他怀里,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香味,青草般的味道,好像是沐浴露?

“我很久没见过你这样紧张”,许凉仰着头看自己上方的男人。

叶轻蕴对于自己暴露出来的担忧十分窘迫,他十分不想自己给许凉带来什么压力。可现在功亏一篑。

他还没说话,许凉继续道:“不用这么担心,你想啊,盛霜两个孩子都安然无恙地生了下来,我肚子里的这个也可以。比起其他孩子,它已经很乖了”

叶轻蕴摸摸她的脑袋,说:“我知道”,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反倒让她来安慰自己,显得他太没用了。

许凉知道他在想什么,认真地说:“你已经是个很好的父亲”

叶轻蕴笑了,“这么急着给我颁奖状?”

“你本来就好嘛”

“哪有人跟你似的不害臊,自己人夸自己人,孩子会笑话的”

许凉笑了笑,又问:“你胃里面觉得好点儿了吗?”

叶轻蕴“嗯”了一声,“可能是在家太闲了,现在我才知道,跟你一样有大把空闲也是很痛苦的”,他还在嘴硬,丝毫不肯透露自己这段时间的不安。

许凉手伸下去,握住他的要害,眼睛里面湿漉漉地黑亮,轻声道:“这样还无聊么?”

叶轻蕴闷哼一声,身体动了一下,不知道是想躲开她还是迎合她。

胡闹之后,叶轻蕴脸色潮红,喘着粗气埋在许凉颈窝里动都不想动。

还一会儿,等他回味够了,才擦拭了自己的身体,仗着房间里温暖如春,只套了一条长裤,到浴室打水让她洗手。

许凉如瀑的长发散落在枕头上,脸颊带着桃花一般的红霞,两只眼睛水汪汪地,湿亮的嘴唇微张,叶轻蕴血液又开始往底下涌。

他叠着腿坐到床边上,仔细给她洗干净。许凉的手温暖干燥地贴着他腰上的肌肉,触感很滑,头一次觉得和力量这样接近。

叶轻蕴被她摸得有点痒,抗议道:“别动”

她乖乖地,手没拿下来,却真的不动了。

他俯身狠狠吻了一下她的眼睛,“这么大肚子了还缠人,妖精变的吧?”

许凉无辜地眨眨眼睛,“你不是无聊么?”

叶轻蕴一肚子抱怨,大冬天让我洗冷水澡就不无聊了么?

许凉一点也不了解他的心理活动,美滋滋地觉得自己为他做了天大的好事。把自己裹成一只蚕宝宝,嘴角带着笑就睡着了。

叶轻蕴看着她香甜的睡颜,心里直叹气,怎么可以蠢得……这么可爱?

第二天非常冷,许凉躲在房间里,没有出门。叶轻蕴推门进来,手里拿着几只腊梅,找了个清朝景泰蓝花瓶插上,两个人抱在一起赏花也觉得有趣。

这次他算给自己放了个产假,公司如无必要,他也不会到场。

其实现在局势已经有些紧迫了,当然,这些只是对于他这种知道后续发展的人来说。

霍济舟现在已经站在悬崖边上,再往前一步就是深渊。但他仍身系董事会职务,一旦事发,华闻也会波折不断。

但这一步是必行的,要将霍家彻底从华闻拔除,就要有所牺牲。华闻受到检方调查,他刚好可以陪着阿凉坐月子。

这样一想,叶轻蕴心里一片安宁。有她有孩子,似乎他就有了靠山。

许凉正和叶轻蕴说起哪一片山上的腊梅景色最盛,她的手机就响了。一看却是许久没有音讯的裴意初。

想想周导的戏差不多是这时候杀青,估计他就像从牢里被放出来的解禁人员似的。

裴意初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澈,带着笑意,“阿凉,最近还好吗?”

许凉还没答话,便看见叶轻蕴已经凑过来了。心里暗笑着,嘴上说:“还好啊,拍摄已经完了吧,你回枝州了吗?”

“嗯,昨晚回来的”

“听说你们拍摄很艰苦,还要到极地去取景。趁这段时间,正好可以给自己放个假,好好地休养生息”,许凉笑着说。

裴意初顿了好一会儿,使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轻松,“我今天给你打电话,是想跟你说件事——我准备息影”

许凉惊了一下,良久没说得出话来,“为什么?”

裴意初语气有些沉,像冬天的天空,“我父亲病重,我要回去接管家里的事务。敏川为这个还跟我生气,她大概一时接受不了”

许凉听了,既理解裴意初,也理解吴敏川。前者重情重义,当然不会任父亲重病不管;但后者把经纪人当做自己毕生的事业,一直再往巅峰努力。

周导的电影一问世,裴意初的事业肯定会达到顶峰,离天王宝座也不远了。他成就自己,就是在成就吴敏川。

可这时候他中途放弃,吴敏川以往的心血就会化整为零。她得重新开始。

这真是件难以两全的事情。

许凉评判不出对错,只好安慰道:“她可能一时适应不了,你再给她一些时间”

裴意初也没有别的办法,于是转开话题,问:“孩子快出生了吧?”

“嗯,就在最近了”

“敏川是老婆婆性格,常在我耳边唠叨,说你的孩子一定很漂亮”

许凉肚子鼓了一下,十分应景,她笑道:“别夸它了,现在就开始骄傲了”

裴意初开玩笑道:“干脆让它去当童星,这样敏川又有人可以带了”

许凉听了,不禁笑出声来。

等挂了电话,她才发觉叶轻蕴坐得离她老远。手里翻着书,哗啦啦地响。

她疑惑地看着他,“怎么了?”

他自己闷了一会儿,又挪到她跟前,“当着我的面还笑得这么开心”

许凉秒懂,这是吃醋了。她揪着他的衬衫纽扣,叹气道:“这么酸,牙倒了没有?”

叶轻蕴扶着她的脑袋,让她枕在自己大腿上,俯身去吻她:“唔,你尝尝”

又过了十来天,许凉也被送到医院了。她离预产期还有三天,本来医生建议她提前一周的,可她不喜欢医院的味道,所以叶轻蕴也纵着她。

来了其实还好,VIP病房被精心布置过,很淡雅的颜色。推开窗就能看见医院的花园,时不时听见小孩子的笑闹声。

叶轻蕴也在产房里安营扎寨了,一步也不肯稍离。他火气越来越大,虽然在许凉面前不会表现出来,但有两次许凉听见他讲电话的时候在骂人。

知道他这是太紧张。于是许凉就把他的脑袋抱在胸口。

叶轻蕴好笑道:“你这是要捂死我么?”

许凉有些尴尬,“我只是想预先试试,抱孩子是个什么滋味”

“哪有我这么大的孩子?”,他觉得好笑,又咬牙切齿。

“你没有享受到?”,她挫败地看着他。

叶轻蕴摸摸她的脑袋,“虽然你现在有了两个小山丘,但也不是珠穆朗玛峰好么?”

“如果我现在羊水破了,肯定是被你给气的”,看他脸色一下子变了,许凉再不敢跟他开玩笑,赶紧说,“好啦,反正是有这么一劫,我只是痛一会儿就收获一个宝贝,多划得来啊”

叶轻蕴感受到她傻傻的乐观,想着她心这么宽,里面装着宇宙吧?

因为许凉入住,医院值班医生达到空前的规模。从医师到护士全都留了下来。

医院的床比家里小了不少,叶轻蕴怕挤着她,于是只能屈尊于一旁的沙发。

许凉肚子是从天蒙蒙亮的时候开始痛的,她一脑门儿汗,手搭在肚子上,看见叶轻蕴在沙发上睡得很委屈。

毕竟他个子高大,这会儿肯定不太舒服。

她手摸上去,按了铃,不一会儿医生护士就来了。

本来心里还存着一丝侥幸,但他还是被脚步声给吵醒了。

叶轻蕴一挺身就坐了起来,看着医生护士围着许凉,正在给她消毒,旁边微娘正在轻声安慰着什么。

他脑子一嗡,喉咙都硬了,赶紧过去,到床边一看,许凉精神倒还好。

她苦巴巴地跟他说:“好像需要很长时间产道才会开”

叶轻蕴这时候心跳加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明明很怕痛的。

舔了一下发干的嘴唇,他才出声道:“没事儿,没事儿,我陪着你呢,我在呢”

许凉任医生护士摆弄着,脸色发白,但却很乖。她低头一看,一边承受痛楚,一边开始笑了,“你衣服扣子系错了”

叶轻蕴哪儿有时间管这个,只是一直拉着她的手,过了一会儿说:“你不要怕,瞧瞧,紧张得都发抖了”

许凉眨眨眼睛,声音有些孱弱地说:“我没抖”

他愣了一下,发现颤抖的人是自己。

怕自己把紧张传染给她,叶轻蕴想把手缩回来,却被他紧紧握住了。

许凉趁机还给了他一个得意的笑容,“你别怕”

叶轻蕴坐在她床边,眼眶渐渐红了。

哪怕做了完全的准备,他也担心她会出事。在其他任何人或事面前,他丢可以无惧无畏,可面对失去她这一件,远远超出他的承受范围。

许凉像安慰孩子那样,将手掌放在他头顶,“你乖乖等着我”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机械地点头。

这时候微娘进来了,端了一碗糖水鸡蛋,还有瘦肉粥。

顺产的时间不短,需要补充体力。叶轻蕴本来想亲手喂她,但怕自己或许连碗都端不住,只好作罢。

许凉吃了大半碗粥,扭头一看,她的亲人们都守在门口,婆婆还有老太太,父亲和爷爷,还有嘉晖都在。

她安慰似的冲外面笑了笑。

然后看见父亲眉头皱在一起,冲自己挥手。

许凉疼痛起来没觉得有什么,却被父亲的这个动作弄得有一点想哭。

后来阵痛的时间越来越长,间歇越来越短。许凉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叫喊得那么大声。

她身上的汗把产服都快打湿了。

叶轻蕴将手递到她嘴边,有一点笨拙地说:“你……你咬我的手”

等他感到自己的手被湿润温暖包围时,预想的疼痛却没有来临。

许凉只把他的手含住,却没有合下齿关。

她舍不得。

叶轻蕴眼泪一下子就流出来了。

许凉知道他是个多么自尊自信的人,故意不去看他的脸,喘着气说:“你先出去吧,我们事先约定好了的”

她在网上的论坛上看到有人说,男人看到女人生孩子,说不定会失去“性趣”。于是许凉和他约定,等后面孩子快出来,他不要守在她身边。

叶轻蕴的手一紧,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许凉虚弱地笑了,刚咧了一下嘴阵痛袭来,她喉咙里溢出痛苦的呻吟。好一会儿,等阵痛潮汐一般退去,她才说:“我都这样了,你还准备跟我赌气么?”

叶轻蕴抿着嘴唇,亲了一下她的手背。起身用毛巾给她擦掉额头上的汗,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听你的话”

他深深看她一眼,才转身出去。

许凉等他走后,看见医生把门合上,才敢大声地叫出来。

本来生头胎就不容易,加上孩子似乎习惯了母亲肚子里的温床,折腾了整整五个小时候,产道都没有完全开。

许凉已经疼得筋疲力尽。医生问她要不要剖腹产的时候,她咬着牙拒绝了。

剖腹产?刚才那么长时间岂不是白疼了?

又阵痛了一个小时候,产道全开。可剧痛才刚刚开始……

叶轻蕴脸色惨白地在外面等成一座雕塑。中午他饭都没吃,此时胃一阵阵地疼痛。

他闭着眼睛想,这样也好,跟她一起疼,一起受罪。

漫长的等待之后,产房门终于打开,先抱出来的是孩子,是个男孩儿,正在襁褓里扯着嗓子哭。叶轻蕴看了一眼皱巴巴的小东西,心头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甚至终于有了经历嫌弃,这就是这么个小东西,折腾得阿凉那么痛。

他对着孩子咬牙切齿,但却移不开眼睛。

这是他们骨血交融的小生命。他几乎爱恨交织着,眼眶又湿又热。

孩子要被抱去清理,聂缇看着孙子喜上眉梢,一直要跟在特护旁边。看不够似的。

许凉被推出来的时候,累得眼睛都睁不开了。但叶轻蕴身上的气息一下子围了上来,她嘴角动了动,想给他一个得胜的笑容,却一下子沉入又黑又深的睡眠。

她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了,扭头一看,有个人伏在自己床边,脑袋枕着手臂,睡得很孩子气。

许凉一动,发现肚子仍然有些疼,不过比起昨天简直小巫见大巫。

叶轻蕴被她这一动惊醒,猛地抬起头来,对上一双黑亮的眼睛。

他把许凉的手贴在自己脸上,呼了一口气,“以后我们只养臭小子一个,不要再生了”

看来是心有余悸,她醒过来第一句就是这个。

“有哪里不舒服?”,他打量着许凉的脸色。

“孩子呢?”,她声音比平时弱,并且沙哑,昨天叫了很久的缘故。

“在婴儿房呢,估摸着你马上就要醒过来,它刚出生的观察期也差不多过了,马上就抱过来”,他站起身,从浴室打来水,有条不紊地给许凉擦手洗脸。

他动作温柔极了,似乎她是纸糊的,动作一大都能给捅破。

许凉发现他老是盯着自己看,目光追过去,他又立马一本正经,于是就问,“干嘛一直看着我”

他将毛巾搭在盆沿上,俯身去亲吻她的额头,轻声说:“我从来没想过,自己会把你推到一个异常危险的境地”

许凉不解:“我怎么危险了,没那么严重”

他心疼地看着她,“医生说你都痛晕过去了,可生孩子需要你用力,把你叫醒,让你继续疼”

她抓住了重点,“不要跟我说你在医生面前哭了”,许凉盯着他微微红肿的眼睛。

叶轻蕴脸一下子黑了,“你闭嘴”

许凉笑说:“我不会笑你没出息的”

他气得在一旁直喘气。

先进病房的是许凉的父亲和爷爷。两人昨晚确定母子平安之后,才离开。兴奋欣慰使两人整晚都没睡着。

于是许凉便看见两位长辈都顶着黑眼圈来的。

叶轻蕴跟两人打了招呼,出去让人给许凉送早饭,转身出门了。

看着许凉虽然还虚弱,但精神还好的样子,许家父子彻底放心了。

记忆中小小地带着婴儿肥的女孩子,一转眼也成了母亲了。

许叔岩想起昨天的情景,便说:“轻蕴紧张得不得了,一天没吃饭,胃病犯了,吊了一次水。医生说今天还有一组药,可他却不打算吊了,你劝劝他,虽然年轻,可还是要以健康为重”

许凉刚才看他脸色差,以为他担心自己所致。原来是生病了。

她担心又怨他不肯听医嘱,点头跟爷爷说:“好,我一会儿就跟他说”

门一响,叶轻蕴身后是抱着孩子的聂缇,还有老太太微娘。

大家都喜气盈盈的样子,但又怕吵着许凉,于是都笑着看她。

老太太拉着许凉的手说:“这个孩子生得可真不容易,本想帮你教训来着,可太小了,等他长大吧”

许凉笑着应下了。眼巴巴地看着聂缇怀里的襁褓。

聂缇会意,将孩子小心翼翼地放到她旁边去。孩子睁眼了,大眼睛,皮肤仍有些红。

他看过来,许凉与他对视,孩子没有感觉,许凉却像过电一样狠狠战栗。

这是她和九哥的孩子,她想着就笑了起来。

“像你多一些”,许凉对叶轻蕴说。

他凑近一些,说:“所以长大一定好看”

话音刚落,儿子挺不给他面子,立时哭了起来。叶轻蕴懊恼地瞪他,他哪里管,还是哭。

聂缇听孙子哭得很有劲儿,笑着说:“这是饿了,阿凉喂他吧,我们先出去”

一众长辈都离开了,许凉看着叶轻蕴,一动不动。

他小心翼翼又不乏熟练地将孩子抱到许凉怀里,提醒道:“你喂吧”

“你不出去我怎么喂?”

叶轻蕴笑了:“我又不碍着你”

孩子的哭声让她没时间同他辩解,许凉撩开衣服,饱满的胸口就露出来了。

她怀了孕之后,胸和以前简直是两个数量级。

满眼的白嫩让叶轻蕴口干舌燥,他发现呆在这儿完全是自己给自己找罪受。他听见儿子的吸吮声,心里羡慕嫉妒恨。

孩子吃饱了就睡,叶轻蕴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只小猪崽。

怕许凉休息不好,叶轻蕴将孩子抱起来。孩子很软,小手小脚,他动作很轻很缓,怕把他给吵醒了。

放到一旁的婴儿床内之后,他守在许凉身边,“吃了早饭你再睡一会儿吧”

许凉点了点头。

他闻见她身上一股淡淡的奶腥气,不难闻,给人很安心的感觉。

在这个孩子降临之后,叶轻蕴明白自己和许凉到了另一个境界,开花结果,根深蒂固。

许凉在医院住了五天就出院了,叶轻蕴和婆婆聂缇都在场,最让她意外的是,公公叶礼桥连夜从北京赶来看他们母子。

叶礼桥的形成很紧,他早上到,下午就要赶回去。见到孩子,他十分高兴,叶轻蕴沾了孩子的光,难得听父亲同自己和颜悦色地说话。

说孩子和他长得很像。

这时候叶轻蕴心里总会升起一股淡淡的骄傲,这时候才会觉得这个折腾不已的孩子有些优点。

孩子的名字也是叶礼桥取的,名叫叶存,听他张口就有,肯定是早就想好了的。

许凉的观察期过了,住了五天,她仍旧不习惯住在医院,叶轻蕴便把她接回了官邸。

她要坐月子,这里面的功夫很深,不许洗澡洗头,本来说连刷牙也不许。

许凉哪儿受得了这个,嘴上答应,扭脸偷偷地洗漱。

叶轻蕴本来是站在母亲这一边的,可看她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立马叛变了。

他专门问了的,说只有浴室温度控制得当,洗澡也是可行。

于是他一边照看孩子,一边帮许凉放风。

随着日子渐渐长了,孩子一天天地变化。皮肤看起来白白嫩嫩地,不爱咿咿呀呀地叫唤,只是常常在自己的婴儿床上手舞足蹈。

叶轻蕴一眼就断定,这孩子肯定是坏得闷不吭声的那一种。

事实还真如自己预料的那样。

每次他眼睛眨得慢了,需要人哄着睡觉的时候,叶轻蕴一把他抱起来,就发现不对劲,结果是儿子拉臭了。

对上叶存湿亮黝黑的眼睛,叶轻蕴才知道这小子使坏呢。

这时候他才发现,儿子一点都不怕他。

这性情,倒有一点像他的母亲。

许凉刚洗完澡,婆婆聂缇就来了。她身上带着沐浴露的味道,赶紧钻到床上去。

“你这样准得被看出来”,叶轻蕴看着她洗出一层娇嫩的皮肤,脸上水水润润,瞪着一双眼睛的样子说道。

许凉照了照镜子,听脚步声近了,急急忙忙地问,“那怎么办?”

叶轻蕴凑过去,吻住她的嘴唇。聂缇急着看望他们母子俩,忘了敲门,立时看到了这一幕,赶紧退了出去。

他呼吸很重地放开她,低声道:“我出去跟妈妈说话”

许凉脸泛桃花,揪住他的衣领,又亲了亲他的脸颊。叶轻蕴哪儿还忍得住,将她扑倒在枕头上,嘴唇一直洗劫到她胸口才作罢。

他身体已经有了反应,站起身来,正了正裤子。看儿子那双清澈的大眼睛正望着自己,他过去点了一下豚豚小巧的鼻子,说:“你怎么还不会说话啊,要是会说肯定是应付你奶奶的一把好手”

豚豚冲他眨了一下眼睛。

叶轻蕴预见自己肯定会被口头教训一顿,不疾不徐地出了卧室。

过了半个小时,聂缇和微娘进门了,后面跟着叶轻蕴。

许凉的目光先投在叶轻蕴身上,他淡淡冲她一笑。许凉知道又被他蒙混过去,这才扭脸和婆婆说话。

生完孩子,聂缇对许凉的关爱简直提升了好几个度。也不见得都是为了许凉给她生了个孙子。

至少每次来都是询问她的身体为主。

有时候聂缇还会让许凉靠在自己身上,喂她吃饭。

好像小时候那个对她一心一意的聂阿姨又回来了。

大概是怕许凉脸皮薄,聂缇便绝口不提刚才自己看到的场景。

看了看孙子,只见他乌溜溜的眼睛安静地看着自己,聂缇对着儿子的怒气烟消云散。

对聂缇来说,孙子豚豚包治百病。

说着童言童语,逗了孙子好一会儿,这孩子不太爱笑,只是你和他说话的时候,他眼睛很亮。看得出来十分聪慧。

所以爷爷叶礼桥一看见孙子这双眼睛就舍不得回北京。

聂缇看许凉围着被子,只剩一颗脑袋,似乎只以为她在为刚才的事情害羞。于是道:“今天本来带着微娘给你按摩肚子,你老说一按起来太疼,就改在明天吧”

这样再好不过,既不暴露自己洗澡的事情,也不暴露自己脖子上的吻痕,许凉自然点头不迭。

聂缇笑了笑,让微娘去看看后院的厨房,看看许凉这几天的饮食。扭头摸摸许凉的头发,“知道你们年轻人爱干净,但女人生完孩子这段时间的确很关键。落下病根就是一辈子的悔恨。但一个月不洗澡也太为难你了一些,妈妈替你瞒着微娘她们,但能不洗还是尽量听老人家的吧”

许凉低下头,红着脸说:“谢谢妈妈”

聂缇笑眯眯地站起身来,让许凉好好休息,又横了一眼儿子,这才踱出门去。

许凉的月子坐得有些辛苦,整天条条款款要严守,看起来像坐牢。

等她可以自由活动的时候,已经是严冬了。

豚豚就躺在自己的小床上,眼睛骨碌碌地跟着母亲的身体转。他不停用手去扯身上带着奶香气的小被子,不管裹得多严实,他也要抗争一番。

他很不喜欢这种束缚。

在豚豚满月的时候,叶家难得热闹了一回。满月酒办得很热闹,叶家许家的人脉都很广,所以整个六星级酒店都包了下来,专供名流给叶家的长孙贺喜。

为这个官司还扯到了许凉这里。

枝州的顶级酒店有三家,都像承揽叶家的喜事。于是拼命地在叶家人面前露脸,特别是许凉这里,她不能出门,竟然跑到高淼那里撞钟,让她帮着说情。

高淼来官邸探望,说她现在简直是皇后娘娘,简居深宫,别人送礼都找不到门路。

两个人只拿这个当笑话讲了。

最后叶轻蕴很快敲定了一家,这件事才算落幕。

满月酒那天叶轻蕴牵着许凉,怀里抱着儿子,笑得满面春风。

于是灌酒是一定的。他胃不好,但又拦不住一众穷凶极恶的发小,许凉只好舍身成仁,勉强喝了半杯就醉倒了。

女主人都喝醉了,其他人自然脸上讪讪,再不敢起哄。

叶轻蕴心疼她,抱着人就走,留下身后一众暧昧的笑声。

等许凉醒过来,发现窗帘被拉着很严实。很快辨认出,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

于是赶紧坐起来,这时候不远处有响动,叶轻蕴围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身上带着热气和淡淡的香味。

“醒了?”,他把壁灯打开,房间里晕开一层淡淡的光晕,很神秘,也很复古。

许凉的第一意识就是孩子,于是问:“豚豚呢?”

叶轻蕴随意擦着头发,“奶奶她们带着,不会出事”,顿了顿又问,“你现在满心都时候孩子”

许凉听了,看着他笑。

叶轻蕴有些不自在,扭过头躲开她促狭的目光,将毛巾丢到一边,拿着吹风塞到她怀里,往她腿上一趟,有些无赖地说:“帮我吹”

他湿漉漉的头发把许凉的睡裤打湿了,她没有说其他话,插好插头,吹风轻微的声音响起,她修长白嫩的手指在他清爽的发间滑过。

叶轻蕴闭着眼睛,舒服地笑着。

许凉低头看他,觉得这神态有点像刚喝完奶,心满意足的豚豚。

等她关掉吹风,见他一动不动,还以为他睡着了。

手突然被他握住了,他在上面亲了一口,咕哝道:“你还不满三个月呢”

许凉起初还没明白他话里的意思,后来想起微娘说过,等三个月,她完全修养好了,才能行房。

他实在忍耐得辛苦。

许凉安慰地吻着他的脸颊,“睡觉吧,睡着了就不难受了”

叶轻蕴就笑:“把我当豚豚哄呢?”

一说起孩子许凉就有些坐不住,自打孩子生下来,还没像今天这样离开自己身边。于是担心道:“也不知孩子跟微娘她们是不是睡得好,虽然奶妈我挺放心,但豚豚其实很认人的……”

叶轻蕴叹气:“你怎么不想想没有他的好处,你也不用晚上起夜那么多次去看他睡得好不好。没事儿的,难道你还能管他一辈子?”

许凉还是皱眉,“话是这么说,可他还这么小……”

叶轻蕴直起身体来,有一点心酸地说:“以前我离开家,你连问都不会问一声,现在轮到孩子了,待遇简直天差地别”

许凉早发现他爱跟孩子吃醋,笑不可抑道:“好啦,以后你出门,我肯定对你狂轰滥炸,到时候你肯定会烦”

既来之则安之,都这个时候了,回官邸肯定要层层关卡才能进去。熄了灯,叶轻蕴就有些蠢蠢欲动。

他长手长脚地将许凉锁在怀里,呼吸越来越重。

许凉的呼吸都变得如履薄冰,她现在根本不敢轻易撩拨他。不能真刀真枪,于是他一下嘴便十分地狠,吻痕要很久才能消下去。

感觉到他越来越强烈的身体变化,许凉只好跟他闲扯,“爸爸今天回来,会住几天吧?”

叶轻蕴在她颈窝处深吸一口气,“不会,从北京来的客人大多身份极深,父亲会和他们一起回京”

许凉了然地点了点头,“今天你们把豚豚抱去见了谁?”

叶轻蕴:“除了几个世交的爷爷辈人物,就是叶家的世仆。后者很重要,毕竟以后他们要守着豚豚的安危,算是认主”

“官邸很少像今天这样,差不多把完整的人脉聚在一起”,许凉想想今天的阵势,才意识到自己以前看到的叶家权柄,只是冰山一角。

“豚豚是叶家的长孙,他本该有这样的礼遇”,说着他又欣慰道,“孩子那么小,但那么多人围上来也没有哭,我爸高兴得不得了,跟人说话也不舍得撒手。都说抱孙不抱子,看来这话还是有几分道理”

许凉发现,他们说着说着又扯到孩子身上了。伴随着对儿子的想念,她胸口胀痛得厉害。

豚豚的胃口虽说不小,但相应地,许凉奶水也很足。今天没有喂孩子,胸口就难受得厉害。

她手往胸口摸了摸,睡衣好像有点湿了。

于是她难耐地在被子底下拱了一下,痛地哼了一声。

叶轻蕴发现不对劲,把灯打开,发现她拧着眉头,脸色发白。

他焦急地问:“怎么了?”

虽说他大多时候很规矩,但有时候耐不住,还是抢过几次儿子的口粮。许凉知道自己把实情一说,肯定是羊入虎口。

于是支支吾吾道:“没事儿,早些睡吧”

叶轻蕴恼她不把身体当回事,“你才出月子又喝了酒,今天见了那么些人,肯定身体吃不消”,说着要起身穿衣,送她去医院。

他都开始脱睡衣了,许凉赶紧拉住他:“真没事儿”

叶轻蕴板着脸道:“有事儿就迟了”

看他这架势,许凉只好把侧脸埋进枕头里,小声道:“今天没有喂孩子,胸口有点胀而已”

叶轻蕴解纽扣的手指一顿,眼神深得像要把她完全吞噬掉。他继续解纽扣,衣服一脱,完美的身形在灯光下面煜煜生辉。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许凉,“这种事怎么不早说,我十分乐意帮忙”

说着便凑近她,将许凉的睡衣拉开,脸埋了下去……

许凉脸上红晕一片,眼睛里面带着潋滟的波光,听着浴室里传来一阵水声,心想骂他活该。

谁让他那么坏,故意把吸吮舔吻的声音弄得又大又响,她简直要四处找地缝了。

等叶轻蕴出来,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他欲求不满地抱着许凉,带着好听的鼻音跟她说:“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就回家去”

可两人躺在床上,谁都没有睡着。叶轻蕴嘴上虽然不说,但今晚没有看着儿子入睡,总觉得还有事情没有完成。

他一听许凉的呼吸就知道她没有睡着,于是迟疑开口,“要不我们现在回官邸?”

许凉迫不及待地响应他:“好,现在就走”,她火速起身穿衣,一点也没有疲惫的样子。

回到家里已经凌晨一点半,路上叶轻蕴就开始后悔自己说风就是雨。孩子肯定在老太太房里,他们这么晚回家,肯定不能打扰老人。

看孩子也得等到明天去了。

回到家前院竟然灯火通明,夫妻两个心里一紧,加快脚步进去,听到豚豚沙哑的哭声。

聂缇看着孙子哭得力气都没了,心疼得在一边直掉泪。看见许凉如遇救星,“你们可算回来了,孩子跟你们住惯了,不乐意别人带着”

许凉心酸地把儿子抱在怀里,自责得不得了,她哄着豚豚说:“是妈妈不好,不该不理宝宝,咱们今天先睡觉,明天再算账好不好?”

老太太穿着睡衣,也松了一口气的样子,笑说:“豚豚黏人,这点像他爸爸”

叶轻蕴上去扶着老太太说:“今天实在不周到,本想阿凉醉了,就在酒店住一晚再说。豚豚肯定搅得您睡不着吧?”

老太太道:“这有什么,哪有孩子不哭闹的。只是他现在小,不习惯没有妈妈陪着。你小时候闹起来比豚豚厉害多了”

叶轻蕴脸上讪讪,说:“这么晚了,我送您回房休息吧”,扭头跟许凉说,“你等我一会儿”

老太太善解人意道:“我房间离得这么近,不用送。你和阿凉赶紧回后院吧,今天在酒店里,肯定也累了”

叶轻蕴看了一眼怀里的襁褓,豚豚小脸上挂着泪痕,虽然不哭了,但还在哼哼唧唧,又委屈又可怜。

聂缇见他踌躇,便说:“我送你奶奶吧,孩子哄睡了你们也赶紧休息”

叶轻蕴点头说好,这才带着妻儿出了门。

冬天晚风大,许凉将孩子掩好之后才交给叶轻蕴。

回了后院,豚豚知道是自己的地盘,眼珠子转了两下,又困得把眼睛闭上了。

许凉拧了热毛巾,小心翼翼给他擦了嫩嫩的小脸。夫妻两个一动不动看了儿子半个小时,才睡下。

叶轻蕴最近几乎过着隐居的生活,他除了公司,就是在家,守着许凉和豚豚。

现在外面已经隐隐有了风浪,银行重组汉玉专家再次对金缕玉衣进行鉴定。

这事儿没有避开其他人的耳目,光明正大地做了,霍济舟去银行闹过不止一次,说这是在质疑他的品格。

但银行对于他的品格是有数的,照做不误。

另一方面他现在的工程打着地铁房的旗号,已经起了地基,但外面一致的说法是地铁改了线路,根本不会修在那附近。

这对于霍济舟夫妻来说,无疑雪上加霜。

再这样下去,这个盘还没开就算费了。但所以支出耗费已经投入进去,他在家里急得嘴角气泡,脚步烦躁地在颜艺珠面前踱步。

颜艺珠脸色铁青,冷声道:“你不是说东旺肯定是政府投资的项目之一么,现在呢?除非地铁立刻动工,否则没人会在那种旮旯里买房”

霍济舟皱眉,心烦道:“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消息是从上面露出来的,难道我还能现在跑去质问他们?当初竞标的时候,一个个如狼似虎,怎么看东旺怎么是块宝”

颜艺珠哼道:“你心里的宝,现在被传得不如一根草。这是最后翻身的机会,如果投资收不回来,我们两个都要喝西北风去”

霍济舟停下脚步,望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眼眸里闪过仇恨与阴鹜,“无风不起浪,传言肯定是有人在背后推动”

颜艺珠看向他,“你是说……叶轻蕴?”

论阴谋诡计,下作手段,霍济舟胸有成竹。但他还没来得及施展,又有另一波传言汹涌而来。

说是东旺旁边那块早已被人拍下,但闲置多年的地要动工了,项目的主要用途是高级墓地。

墓园的老板特意请阴阳大师来看过风水,说地处宝阴,宜葬。

墓园老板大喜,动土的日子已经定了下来,就在来年开春。

这个消息对霍济舟来说非常不利。现在楼盘广告里的地铁没有实现,倒引来一座墓地。

墓园别管多高级,它就是个墓地。一旦建成,霍济舟的楼盘就岌岌可危,毕竟没人乐意跟挨着那种地方住。

于是霍济舟和颜艺珠新注册的公司人心惶惶,员工们都提不起精气神,每天都做好公司倒闭,丢掉饭碗的准备。

但颜艺珠哪儿就那么轻易认输的人?

她每天亲自在公司里面坐镇,压着一众牛鬼蛇神,但绕是如此费心费力,还是迎来一个噩耗——

霍家的金缕玉衣是假的!

银行方面动作很快,立刻终止了霍济舟的贷款。并且与警方联系,成立专案组,对霍济舟进行调查。

颜艺珠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摊在老板椅上,动都不能动。她意识到自己所有心血都将付之东流。如果情况更坏一点,把她定性为霍济舟的同谋,她将面临的是牢狱之灾。

十几个亿的诈骗,足够把霍济舟拉去枪毙。

那么她自己呢?

颜艺珠的第一反应就是跑,至少不能在枝州呆着,能在外面离这些脏污远一点是一点。

她收拾了东西,行李箱哗啦啦地响,打开门,就是几个警察的拦截。

由于霍济舟是华闻的董事,自然会殃及池鱼。警方开始对华闻进行调查。

许凉起初还替叶轻蕴担心,结果他自己还什么事儿没有,拿着拨浪鼓逗儿子。

她在一旁审着基金会的账目,耐不住心里的疑问问他:“霍济舟能犯这么大的案子,他就不会把心思动到华闻的账目上去?”

叶轻蕴把拨浪鼓放到豚豚枕头边上,小家伙伸着手去够,但又不会翻身,于是又开始手舞足蹈,对坏心的爸爸抗议。

“调查华闻是一定的,但银行主要是想知道霍济舟的偿债能力。虽然十几个亿的贷款不会一次性拨付,但划给霍济舟的不会少于五亿。银行当然急着要把钱收回去”,叶轻蕴对许凉解释道。

许凉问他:“那对你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叶轻蕴耸耸肩,“银行无非收走霍济舟的股份,华闻一向清白,谁来查都不怕”

许凉呼了一口气,“霍济舟前面把华闻的股份卖掉不少,根本填不了这个窟窿吧?”

叶轻蕴轻笑道:“不要忘了,还有颜艺珠这个担保人”

“颜艺珠舍得把自己的身价全用来救霍济舟?”,许凉觉得按那位大小姐的行事风格,怎么看怎么悬。

叶轻蕴摇头,“颜艺珠的钱大多投在楼盘里面,霍济舟则在拍地的时候就花费得差不多了。霍济舟坐牢是板上钉钉的事,这样也好,到里面去给他老子尽孝”

他云淡风轻地说着,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但许凉知道,这里面一定有他在推波助澜。

看着他把孩子抱起来,额头抵着豚豚的小脑袋,闻着他身上的奶香味,笑道:“臭小子赶紧长大,否则你爸妈给你生小妹妹还得顾着你”

豚豚才不理他,小小打了个呵欠,十分高冷的样子。

许凉则嗔他一眼:“胡说八道”

随着银行对霍济舟轰轰烈烈的起诉,后者几乎兵败如山倒。

霍家一门两犯成为枝州民众茶前饭后的谈资。颜艺珠作为担保人,一口咬定自己拿不出钱来帮霍济舟填这个窟窿。

她守着一座还没怎么开始,就已经烂尾的楼盘,只好去求助父亲颜远航。

颜远航没有见她,人在英国根本不接颜艺珠的电话。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一无所有了,金钱,地位,还有亲情。

什么都没有了。

颜艺珠对着黑洞洞的狂野,哈哈大笑,几乎笑出眼泪来。这里曾经是她和霍济舟想要翻身的地方,现在却冷得像一座地狱。

一个一无所有的颜艺珠,对她来说,比死亡更让她难受。

晚上忽地下起了一场雪,纷纷扬扬。所以守工地的张老头儿等雪停了才去上班。

这么大一个工程,说停就停了,听说连大老板也被人抓进牢里。他做完这个月就不做了,因为工地只发到这个月的工资。

他照常去搜捡一些破铜烂铁去卖,也算一笔收入。当走到刚起的地基后面,发现地上躺着一个女人。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貂皮大衣,静静地。她身下有一摊凝固的血,在光线之下显得有些柔嫩,甚至带着颤巍巍的抖动。

张老头壮着胆子,希望她还活着。

可把手往她鼻息底下一伸,希望就破灭了。

颜艺珠的自杀在枝州并没有掀起多大的波澜。一个穷途末路的人灰溜溜地离开人世,知情者大多只唏嘘两句,转过身,依旧歌舞升平。

而远在英国的颜远航对此一无所知。他守在这座四季如春的小岛上,陪着刚团聚不久的儿子晒太阳,看报纸,或者说起自己年轻时的故事。

宁嘉谦一如既往的安静,他眼睛清澈见底,但一动不动的时候,又让人觉得他有心事。

每天他的病房里总是整个疗养院最热闹的地方,亲人朋友都在,他笑着听他们谈天说地,或者听小岛上的教堂做弥撒,不远处传来一阵阵梵音。

对于生死,他看得很淡,总觉得这段时间,是他从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偷来的。

等晚上的时候,他一个人,对着满房间的照片,总会一张张地仔细看。

上面是他和许凉的婚纱照,只不过是合成的。因为以前他们在一起的时候,她总说英国的小岛很美,绿草如茵,人文秀丽,每一处都可以构成一个景点,美得如同仙境。

如果照婚纱照,一定要到这里来。

到现在,只有他一个人记得这些话了。可他不会抱怨,因为照出来真的很美。

许凉接到宁嘉谦的电话是在一个下雨天,她刚逗着豚豚说:“你看,今天老天爷一直在哭呢”,手机就响了。

她把孩子放到婴儿床上,接电话的时候很意外。因为宁嘉谦去英国之后,他们就没有联系过,所以许凉十分意外。

“我正要去向姜奕索要你的联系方式,你就打过来了”,许凉笑着说。

“在英国总要适应一段时间,所以就忘了要联系你”,宁嘉谦的声音听起来很轻,甚至若有若无。

许凉心里一紧,担心道:“怎么有气无力的,身体还好吧?”,她一直担心宁嘉谦昏睡几年的后遗症会爆发。

宁嘉谦轻松道:“你简直跟嘉柔一样,觉得我是个温室里长大的人。我在这边很好,别担心”

许凉松了口气,“这就好。晓枫呢,都还好吧?”

宁嘉谦看着墙壁上的结婚照,说:“我和晓枫结婚了,终于脱离了光棍行列”

“我怎么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许凉惊讶地说。

“嗯,我们没有办婚礼”,宁嘉谦顿了一会儿,但又急急开口,总怕没有时间了,“虽然我已经结婚,但对于过去,我仍然想有个了结”

许凉不解:“什么了结?”

宁嘉谦把电话拿远了一点,等那阵气紧过去,再次贴紧了耳朵,说:“我爱你”

许凉沉默,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宁嘉谦轻言细语地说:“吓着你了吗?以前我几乎没对你说过这句话,再不说,你就听不到了”

许凉嗓子变得很涩,她声音低低地说:“对不起”

宁嘉谦:“你没有什么对不起我。我爱你,这过程已经是礼物”

许凉眼泪滴到豚豚额头上,儿子瞪着黑亮的眼睛看她。

赶紧把那滴泪抹掉,她还没开口说话,宁嘉谦就说:“再见,阿凉”

他声音轻得像一缕风。

挂断电话,宁嘉谦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在身体里面翻涌。他对着正前方依偎在一起的自己和许凉笑了一下,一滴眼泪从他眼角溢了出来。

接着旁边的仪器“嘀”的一声,长久地拉成了一条直线。

这声音很轻,却像一缕魂魄飞到枝州,应和着那场冬天的雨。

(曲终人不散)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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