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便祝冯将军一路顺风了。”柳萱拱手一送,其身后的赵莼亦作揖示意。
得了冯将军含笑回礼后,双方这才就此分路,再无他话。
两人皆为人族,也不好在丛州各处久留,便由柳萱引路,马不停蹄向金河湾赶去。
在屈牙族不曾占下金河湾时,其内聚居的多是水族精怪,因河湾广大不容一族独占,这些水族精怪遂联合一齐,推举了漆鱼族内最为强大的一位妖王,作为河湾之主领率众部。后遭屈牙族攻伐驱逐,此些水族精怪便只能四散奔离,在金河湾附近的地带苟延残喘,至于交战时出力最多的漆鱼、巨鳌两族,则被屈牙俘虏,收归为奴仆驱驰。
“那是水族中的绮尾部,向来实力低微,性情软弱,在屈牙族占下金河湾后,此族便是水族内最先臣服归顺的一支,如今栖居在离金河湾最近的弧月泽,”两人走了约莫两个时辰,柳萱才抬手往前处遥遥一指,“你瞧,那水泽之形是不是恰似一弯弧月?等过了弧月泽,便是金河湾了。”
赵莼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平坦低洼的草甸中,嵌着一处两端弯起,正中稍显宽大的湖泊,清风微拂下,湖水正泛起涟漪阵阵,水色碧绿清透,一时比草色更艳。
而水岸上,以珊瑚为柱,赤色贝壳作瓦,高低堆叠了楼阁殿宇处处,巷道内行走的男女大多只着一件纱衣,露出雪白带鳞的胳膊与胸脯,两耳则是赤红晶莹的鱼鳍。只待跃下水泽时,此些绮尾部的鱼妖才会显露真身,化作一条细长柔软的鱼儿,托着绸带一般尾巴,在水中起伏舞动。
那尾巴似红非红,翻涌出绮丽的赤光,较世间任何一种织布都要艳美数倍不止。
实不愧为绮尾的名号。
“绮尾鱼妖每有进境,便会断尾一次,由此长出更为绮丽美艳的鱼尾,而先前断下来的尾巴,即会被另行处置。”柳萱目色微深,其口中的另行处置,显然不会是什么好结果。她眯了眯眼睛,轻声说道:
“……绮尾鱼妖最艳丽的尾巴,永远是身上的那一条。”
赵莼晓得她语中深意,对此族倒也生出了几分怜悯之心来。她并非只顾表象之人,亦清楚这绮尾部缘何会有如此悲惨的际遇,归根结柢还是其实力薄弱,若自身实力强大,能够不受他族欺辱,便再是怀璧在身,也能叫旁人心有忌惮,不敢来犯。
是以这怜悯心思未过多久,便彻底散了个干净,再与柳萱走过小半个时辰,就算是进入了金河湾地界了。
既是名作金河湾,即与金河脱不了干系。金河在妖族口中唤为缇金之河,乃是丛州境内水域最广、支流最多的大河,妖族精怪内有七成的部族都在缇金之河流经的范围内繁衍生息,而“缇金”在妖族古语内的含义,便是蓬勃生机。
适才赵莼所见的弧月泽,也有水道与金河之流相连,方能不见枯竭之态。
而金河湾则是缇金之河一处迂曲的河段,周遭水草丰茂,有矮丘山林左右拥簇而来,屈牙族并不修筑宫殿楼宇,反而是挖空了丘陵,在洞穴中造了诸多栖身之地。
“尊者另有要事在身,现下还在日月城内,我等先去拜访屈牙族的妖尊便是。”柳萱微作颔首。
妖族精怪以天妖为尊,而天妖中地位最为尊崇的,又莫过于日月双宫的血脉,是以丛州境内最大的城池,乃是地处正中的日月城,连龙凤血脉后裔居住的城池也越不过此城去。
“不过也不必担心,尊者已经知会过这屈牙一族,且出行前我还得了尊者的消息,说是此族的少主如今正在她座下修行,有其为质,屈牙族必是不敢行事过度的。”柳萱轻抬玉手,置于赵莼肩头之上,温声言道。
不过她显然是低估了屈牙族的刚烈性情,与赵莼一齐踏入妖尊所在的洞中宫殿时,亦忍不住柳眉轻蹙。
屈牙族妖尊血气磅礴如山海,躯体刚健而壮硕,其倚坐在正中,便像一座巍峨山岳,光看其身量,只怕就有十数丈高!
妖族精怪追求肉身强悍,尤其是山野兽类之妖,便更喜好健壮悍勇的身躯,屈牙族的先祖奔流巨狼,在诸多狼族古妖内,本就算是巨大魁梧的一支,其化作人形后,自然也分外高壮。
赵莼不动声色移了目光,此中除了妖尊以外,另有两位妖王落座左右,而两侧各又站了一列屈牙族男女,身量都在三丈之高,连巫蛟进入殿内,都要算身形瘦弱的一方!
不过巫蛟乃是半妖,不比纯血妖族高壮也是自然,何况他实力强悍,此些站着的屈牙族男女却多是归合修为,论肉身血气,还是要逊色巫蛟许多的。
但聚集众多族人在此,又放出这澎湃血气示威,此位屈牙族妖尊,倒真有些意味不善了!
“昭衍赵莼!”
“栖川柳萱。”
两人同时轻喝出声,稽首拜道:“见过妖尊。”
说罢,又与另两位妖王拱手一揖,算作见礼。
屈牙族妖尊未曾收敛血气,本就有使两人出丑,先杀几分锐气下去的意思,但他却是不曾料到,两人竟都不大受这肉身血脉气息的影响。
柳萱此世虽为人族,但体内却容纳着六翅青鸟族的妖魂,失去神通跌落为古妖的屈牙一族血脉,自难叫她动摇半分,反还叫她觉出几丝班门弄斧的可笑之感。
而赵莼便更为简单了,她既非妖族精怪,又不是注重肉身的体道修士,若屈牙族妖尊放出的是道行威压,她确要受此影响,但只有血脉气息的话,便无甚感觉了。
直白而言,血脉气息要产生压制的前提,是承受压制的人,先得拥有妖族血脉。
修士自诩天地之灵,吐纳世间清浊之气,自与精怪不作同属。
“你二人便是神女口中的小友了罢!”见示威不成,屈牙族妖尊的面色霎时沉了数分,眯眼往赵莼两人的身上打量过去,更不见什么好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