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宗正寺出来,萧氏的情绪不高。
她特意吩咐马车,绕着东市,西市转了一圈。
“终归还是受了影响。”
一场动乱,市场的人气比不上过去。
虽不至于萧条,然而人心却略微散了些。
大家都怕啊!
怕不知道什么时候,京城又要生乱。
心中深藏恐惧,市场上的人气又怎么可能旺得起来。
她对燕云歌说道,“云歌,你看外面,你有什么想法?”
燕云歌斟酌了一下,双手比划,‘很明显,皇帝和朝臣都不重视商业。’
这个时代,商业不兴旺。
一来商路不畅,二来朝廷时不时会打压商业行动。
商业不兴旺,偌大的京城,却有那么多人要吃饭,怎么办?
钱难挣,脸难看,日子过得苦哈哈。
萧氏问她,“你又是怎么看待商业?”
燕云歌的态度很明确,‘士农工商,四驾马车,缺一不可。朝廷重士农,轻视工商,典型的瘸子。皇帝和朝廷都苦于没钱,偏又要打压商业。但凡皇帝肯重视工商,钱的问题,自然能得到解决,不至于去杀诸侯王抢夺别人的产业。’
萧氏说道:“你这些想法,朝臣们肯定也能想到。他们为什么舍易求难,都是利益驱使。至于皇帝,他根本就不懂经济民生,他就是你所说的瘸子。”
燕云歌笑了起来,‘母亲对皇帝,似乎不屑。’
她很好奇,母亲和皇帝,当年是不是有什么过节。
萧氏眉眼微挑,“你是不是很好奇为娘的过往?”
燕云歌点头,大方承认。
她的确很好奇。
萧氏自嘲一笑,“其实我和皇帝,并无什么过节。那时候小,伴几句口角,是常有的事情,这些不算矛盾。我只是看不惯他那人,总是什么都想要,却又缺乏足够的手段。”
哦!
燕云歌明白了。
母亲萧氏的内心,认为皇帝德不配位。
燕云歌问道:‘若有一天,皇帝要收回母亲的封地,母亲要配合他吗?’
萧氏笑了笑,“最近我也在琢磨这件事,要如何拿捏,才能恰如其分,既不得罪皇帝,也不能吃太多亏。”
‘或许可以借助凌家。’
燕云歌这个想法,简直是神来之笔。
萧氏愣了愣,仔细一想,这个办法可行。
“借助凌家,的确是个办法。只是你……”
‘母亲不用担心女儿,女儿大肚能撑船。’
……
于是乎,燕云歌干了一件事,她上凌家拜访。
她特意挑选凌长治休沐的日子,登门拜访。
她不想见到凌长峰那个蠢货,偏偏那蠢货因为凌长治休沐,没敢出门。
得知燕云歌上门拜访,他嗷嗷乱叫,“她怎么敢上门?她有什么脸上门?大哥,她既然敢登门,不如宰了她,以消心头之恨。”
凌长治眼一瞪,“闭嘴!我的话你忘了吗?那件事已经过去了,休要再提。你就当没发生过。”
凌长峰委屈,他怎么可能当做没发生过。
他被剥光,倒挂在柱子上,被全京城人的看笑话。
他长这么大,就没受过如此大的屈辱。
虽说没证据指认是燕云歌干的,但是就凭他和燕家长房的矛盾,除了燕云歌不做第二人想。
他委屈巴拉,“大哥真要见燕云歌?”
凌长治扫了他一眼,那表情仿佛在说:这不是废话吗?
人已经来了,岂能闭门不见。
凌长治吩咐下人,“将燕四姑娘请进来。”
下人领命而去。
一盏茶的功夫,燕云歌被请到花厅。
她照旧一身骑射装扮,身量高挑,英武不凡。
凌长峰可是领教过她的弓箭,吓死个人。
他怒目而视,一脸不爽,却又不敢违逆他大哥凌长治。
燕云歌见到凌长峰,呵呵,眉头上挑,毫不掩饰她对凌长峰不待见的态度。
凌长治轻咳一声,“燕四姑娘稀客!”
燕云歌眉眼一弯,笑了起来,比划双手,‘大公子客气!我今儿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相干的人,是否该请出去。’
说话这么直接吗?
凌长治微微挑眉,说道:“长峰是我兄弟,又是你姐夫,他不是不相干的人。”
呸!
凌长峰哪有资格做她姐夫。
她呵呵一笑,‘大公子莫非还在记恨那天晚上的事情?’
凌长治似笑非笑,“我以为燕四姑娘在记恨那天晚上的事情,否则你怎么会让长峰出去。”
燕云歌挑眉,‘我是个大度的人,那天晚上的事情,全是误会,我不计较。但是去年在燕家发生的事情,不好意思,一日不敢忘!’
凌长治端起茶杯,冷冷一笑,“说起去年那件事,的确是长峰不对。燕四姑娘替你大姐打抱不平,凌某能理解。你已经替你大姐出了气,羞辱了长峰,甚至牵连到凌某,去年那件事你是不是应该放下?”
燕云歌笑了起来,‘要我放下也不难,就看大公子怎么做。’
凌长治挑眉,有点兴趣,“你想要什么?”
燕云歌扫了眼凌长峰。
凌长峰顿时唬了一跳。
他奶奶的,他怎么可能怕燕云歌。
见鬼了吧!
燕云歌嗤笑一声,胆小鬼。
她比划双手,‘陛下收回宗室封地,势在必行。此事,大公子怎么看?’
凌长治了然一笑,“不怎么看!”
燕云歌不能说话,就懒得废话。
她很直接,‘你帮我一回,过去的事情一笔勾销。’
“帮你?”凌长治似笑非笑,“我有什么好处?”
‘你要什么好处?’
凌长治把玩着大拇指上的扳指,他自小练习骑射,可是听手下儿郎说,燕云歌的骑射功夫似乎比他还要强两分。
“听闻燕四姑娘忙着开荒?”
燕云歌点头承认。
凌长治又说道:“帮你,帮县主娘娘,不是不可以。一年一千担的粮食,五年为期限。”
你怎么不去抢?
燕云歌呵呵冷笑,‘凌家可是天下少有的大地主,不缺粮,干什么盯上我的粮食?’
凌长治叹了一声,“路途遥远,将粮食从弘农郡运往京城,路上至少损耗一半,着实浪费,而且引人注目。我如今身为朝廷命官,还是低调些好。若是燕四姑娘肯慷慨解囊,凌某感激不尽。”
燕云歌摇头,‘我可以低于市场价,以八折的价格将粮食卖给你。免费的粮食,没有!你如果非要免费粮食,那就没得谈,告辞!’
她很干脆,直接起身离去。
谈不拢,就免谈。
她的态度一向如此。
她没办法说话,也不想比划来比划去,浪费时间。
“燕四姑娘何必如此急躁!凌某还没答复,你真要着急走?”
凌长治开口叫住她。
她回头看着对方,‘八折,一年一千担,从明年开始。你若答应这个条件,我们就合作。若是不答应,就不要浪费双方的时间。’
凌长治嘴角抽抽。
燕云歌是他见过的,少有的急性子。
更是他见过的所有女子里面,行事最为干脆利落的一个。
不愧是名声在外的燕四姑娘。
他斟酌了一番,“八折,一年一千担粮食,我可以答应。”
燕云歌喜笑颜开,‘陛下收回宗室封地的时候,就麻烦大公子鼎力相助。’
凌长治也干脆,“好说!燕四姑娘难得来一趟凌府,不如用过酒菜再走。你姐姐肯定也想见你。”
燕云歌直接冲他翻了个白眼。
燕云佩算哪门子姐姐。
她比划道:‘大公子用不着试探我,对燕云佩,还有你弟凌长峰,我是打心眼里看不起。也懒得和他们虚以为蛇。你也知道,我不能说话,应酬人我嫌累。’
“哈哈哈……”
凌长治大笑出声,“燕四姑娘果然爽快,有一说一!如此,我便放心了。”
如果为了合作,燕云歌答应留下用餐,并且同燕云佩应酬,他就要怀疑燕云歌的真实用意。所谓的合作,也就无从谈起。
燕云歌拒绝留下用餐,他反而放心下来。
事情谈完,燕云歌拱拱手,告辞!
一秒钟都不肯多留。
……
“大哥,你真的要和燕云歌合作,就为了区区一千担粮食?”
忍了好久,终于能说话的凌长峰,大声嚷嚷。
凌长治目光一扫,他立马又像个鹌鹑,老实得很,半点不敢嚣张。
凌长治冷哼一声,“我和谁合作,莫非还需要你点头同意?”
凌长峰讪讪然一笑,尴尬得很,“我不是那个意思。家里又不差那点粮食,大哥何必为此惹一身腥。皇帝收回天下封地,势在必行,帮筑阳县主,半点好处都没有,何必呢?”
凌长治冷笑一声,“何为人情?人情就是你来我往,你帮我,我帮你。帮着筑阳县主说几句好话,费不了什么事,为何要拒绝。一千担粮食的确不多,家里也不缺那点粮食。
但是,这里是京城,陛下眼睛容不得沙子。我若是大张旗鼓往京城运送粮食,却又不发卖,你信不信大门外金吾卫的探子能塞满一条街。从燕云歌手中买粮食,不打眼。而且可以化整为零,每次一点点买,不会惊动金吾卫。懂了吗?”
懂是懂了,可凌长峰就是不服气,“京城那么多粮商,何必非要从燕云歌手中买粮。”
凌长治大怒,厉声呵斥:“蠢货!京城的粮商出货是有数的。突然增加出货量,定是因为多了人吃饭。多出来的人在哪里,干什么?为什么买这么多精细米面?你真当金吾卫是吃闲饭的吗?我们凌家的兵能不能藏得住,就得看这粮食从哪里买。”
凌长峰“哦”了一声,懂是懂了,可是他依旧心有不甘。
凌长治懒得和他废话,挥挥手,叫他滚蛋。
凌长峰麻溜滚蛋,越想越不甘心。
燕云歌那般羞辱他,最后屁事没有。
大哥反过来骂他蠢货,还不准他和燕云歌起冲突。
凭什么?
长这么大,就没受过这种气。
以前在家,从来都是别人忍让他,他何曾忍让过别人。
他跑到后院,找燕云佩。
“跟我说说燕云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气呼呼的样子,令燕云佩顿感好奇。
“夫君为何要打听云歌妹妹?她出了什么事吗?”
凌长峰瞪了她一眼,“你少打听有的没的,是我问你话,不是你问我话。”
燕云佩从善如流,“说起云歌妹妹,在娘家那边,她可是声名远播。她脾气暴,一言不合就要动手打人。偏她力气大,等闲人根本不是她的对手。以前我就受过她的欺负,可惨了。而且,她连侯爷都敢动手。”
凌长峰冷哼一声,“燕云歌如此不孝,广宁侯就不收拾她?”
燕云佩大呼一声,附和道:“我也奇怪啊!侯爷那样厉害的人,怎么就管不住燕云歌。如今细细想来,侯爷恐怕是有意放纵。燕云歌名声臭了,肯定嫁不出去,她就只能做个老姑娘。”
说到这里,燕云佩得意地笑起来。
凌长峰一脸不忍直视的表情。
果然是女人见识。
燕云歌那种女人,哪里需要嫁人。
比男人都要凶悍三分,大可以自己开创一番基业。
他是脑子进水了,才会找燕云佩打听燕云歌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