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时暂时挡住了玖兰枢的攻势,从而使十二得以顺利到达布下结界的位置,她一眼就看到了在那里苦苦支撑的河上万齐和来岛又子,登时一刀挥过去,把意欲偷袭又子的春雨船员拦腰砍杀。
“坂田十二姬?”又子惊道,“你真的来了?!”
“真遗憾,为什么所有人都要问我这个问题。”她面无表情道,“我只是顺路罢了,看你们俩还挺悠闲,也就说明高杉还活着了?”
万齐脸色沉郁:“晋助在这里面,我和又子试了很多办法,根本进不去。”
十二转头看向旁边的金色结界,复杂的图腾掩盖了内部一切景象,甚至连一丝动静也听不到,她蹙眉:“高杉被困多久了?”
“粗略估计已有六个小时了,若再没转机,我担心……”
“他肯定死不了。”
又子望向她的眼神微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颠覆幕府的宏伟志愿还没完成,就这么死了,对得起谁啊。”十二突然笑了,“他才不是能轻易放弃的男人。”
言毕御魂十二夜寒光闪烁,旋风般斩向结界。
岂料在利刃尚未接触结界的那一刻,一股无形吸力瞬间禁锢住了她,不详预感如期而至,她只觉身体一轻,转眼间已经被硬生生扯进了结界之内。
这种力量波动,莫名熟悉。
视线重归清明,十二在落地的刹那间本能挥刀,但见眼前鲜血四溅,果然是有人准备攻击自己。
很明显,这里的情势非但没有缓解迹象,反而更加糟糕,有春雨的人,有逆空的人,还有辨不清来处的成员,总之是敌非友就对了。
她在偌大的空间中一步杀一人,片刻未曾停顿地前进着,事实上她也不清楚自己具体应该往哪里走,全凭直觉。
即使没有线索,把这些家伙都杀光了,总能找到的。
她从不相信奇迹,只相信自己赖以生存的能力。
然后在转弯处,她终于看到了浑身浴血的高杉,以及对面气势肃杀的黑衣部众。
僧人装扮的卷发男人正高高举起忍刀,准备给予高杉致命一击。
千钧一发之际,御魂十二夜破风而至,将那柄忍刀牢牢钉在了墙面。
“谁允许你动他了!”
高杉倒在地上,鲜血把和服浸成浓重颜色,连明金蝴蝶也变得暗红渗人,他脸色苍白地看向她,碧眸依旧清锐如昔,甚至还带着几分轻嘲笑意。
“呵,是你啊……”
“请不要问我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其实我没想救你,我只是路过。”御魂十二夜重新被召回手中,十二俯身,捡起了他掉落的太刀,“厮杀了六个小时,以一挑百居然还活着,算你命大。”
他蓦然低头呕了一口血,却仍然挣扎着爬起身来,抬眸间笑得张扬肆意:“听这语气,你早就盼着我死了?”
“你死我也就省心了,总好过在这种场合下徒增尴尬。”她微微俯身把手递给他,“不过既然你没死,我今天就得把你安然无恙带出去。”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在与他目光相接的刹那有多么庆幸,老五的预言最终没有实现,她若迟到一秒,便再也没有转机可言了。
“恕我直言,这似乎是不可能的,十二小姐。”
“别人聊天的时候别随便插嘴,老师没教过你么?”她头也不抬地轻哼,“和我讲话之前先通报姓名,有点礼貌。”
那名僧袍念珠装扮的男人冷然站在原地,上扬的眼角邪气尽显:“吾等乃上使者,八咫鸟,天照院奈落首领,效力于天道众。”是极为冗长的自我介绍。
“天道众是什么东西?没听说过。”
高杉因失血过多略有些站立不稳,他阖目喘息半晌,复又睁开眼睛,嗓音低沉:“是暗中操纵幕府的十二人组织,如今看来,似乎和你也脱不开关系。”
“这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认知。”十二复又转向胧,“能说详细点么?比如你们放着好好的幕府不控制,为什么非得和春雨结盟?还跟着逆空搅混水呢?”
胧冷笑着:“或许你到现在都没有想通个中关节,其实无所谓,但也恕我不能亲自解释,毕竟我此次的任务只是杀掉必须死的人。”
“哦,也包括我啊?”
“你是特例,鉴于真正的合作者留着你还有用处,我很遗憾地告知,你不得不亲眼看着高杉晋助死在面前了。”
十二垂眸用衣袖把刀刃擦干净,神情连变都没有变一下:“不好意思,对我来讲,你才是必须死的那个。”
“就为了这个男人?”
她微笑,一字一句地回敬:“我乐意,你管得着么?”
胧也不生气,只从善如流地颔首:“无论是他,还是外面的坂田银时和桂小太郎,都和当年的吉田松阳一样愚蠢,妄图用那可笑的执念来拯救世人,结果只会是自取灭亡——原来你也是同种类型。”
话音未落,高杉的刀光已欺近身前,带着毫不妥协的凛然杀意:“宵小之辈,有什么资格对我的老师评头论足!”
“唔……方才还是一副快死的样子,听到吉田松阳的名字就又活过来了?”
“就算要死,我也得拿你的血去祭奠老师。”眼部绷带也已被血染红,高杉咬牙,笑容中狞色隐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这笔账就定要算清楚。”
那一瞬他真的像只独眼的凶兽,单是望去一眼都令人不寒而栗。
胧身形敏捷躲过了他凌厉的攻击,语气淡然:“这一颗赤诚之心,若不成全也当真可惜——罢了,我会给你个全尸,让你体面地下去见吉田松阳。”
“妄想!”
十二想要上前帮忙,谁知胧带领的黑衣部众集体出手,将她所处的区域围了个密不透风。
没有选择,想救人就要冲破包围。
作为天道众麾下成员,这些人的实力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同时她也意识到,依自己目前的状态,根本搞定不了对方的群攻。
思维逐渐陷入不可化解的焦灼烦躁,握住御魂十二夜的手指开始湿润变滑,所谓关心则乱,究竟是怎样的复杂情绪,她算彻底体会到了。
被触及弱点,竟是如此无奈到发疯的感觉。
而另一方面,胧与高杉的交战也有了最终结论。
高杉重伤之下,原本已是强弩之末,即便依靠被故去恩师激起的怒火,也着实难以支撑太久,更何况对手还是正值巅峰状态的奈落三羽之一。
“当年天道众废你一只眼睛还不够么?这么多年你毫无长进,反而越来越愚蠢,难道也是吉田松阳教给你的处世之道?”
话音未落,忍刀已笔直穿透高杉肩膀,将他步步逼向角落。
“正是因为老师,我才要不惜一切代价与这世界为敌,你又懂得什么了?!”高杉仿佛失去了疼痛的神经,登时悍然将刀刃抽离身体,转而持佩刀毫不迟疑斩向对方。
胧敏捷侧头避过,在后退的刹那从怀中抽出三根尖长银针,如风甩离指间,而此时的高杉已经完全没有力气闪开了。
每一根针都正中穴道,鲜血涌出,毒性扩散,高杉双膝一软跪倒在地,只觉全身麻痹无法控制,不多时口鼻均开始渗血,连视线也渐趋模糊了。
听得胧淡声道:“高杉晋助,我这就送你一程。”
忍刀带着冰冷风声迎面而至。
……然而预料之中的死亡却并未如期来临。
高杉勉强睁开眼睛,看到十二低头半跪在自己面前,正用御魂十二夜支撑着身体,胧的忍刀贯穿了她的胸口,只露出一截被染成鲜红的锋刃。
血一滴一滴在脚下汇聚成泊,她却陡然平静下来,包括胧把忍刀抽回去的时候也仅仅是皱了一下眉,似乎受伤的压根就不是自己。
可那霎时惨白如同飞雪的脸色依旧出卖了她。
在最关键的时刻,没能替他格挡下那致命一击,却总算来得及用另一种方式保他无虞。
“其实老五的预言也未必就不会出错。”十二没有回头看,只定定凝视着高杉的眼睛,而后低声笑了起来,“欠我的这个人情,你要怎么还?哦对,你大概又要说自己也没要求我做到这程度,一切都是我自愿的——没错,的确是……是我自愿的。”
他沉默着,手指却似乎动了动,可终究是无法抵过胧那烈性的□□,没能触碰到她。
“我不是个惯于后悔的人,但我却后悔过一件事,即为什么对这个世界一无所知。”在说这话时,她也始终挡在前面掩护着他,手指微微颤抖着,却仍咬牙将那三根银针都拔了出来,“高杉啊……如果我当初能一眼就认出你是什么人,且知道日后会遭受何种境遇,我……我绝对不会走上你那艘游船,真的。”
可哪里会有重来的机会,没有人要求她喜欢他,也没有人强迫她维护他,所有的后果都该自己担着,因为那是自己造下的孽。
高杉几乎已经看不清她的模样了,可她鲜血渗透和服的温度却清晰可辨,他发狂般咬紧牙关想要直起身来,下一秒,却毫无征兆被环在了专属于她的温暖中。
是她抱紧了他。
“你又何必……”他的声音轻如絮语,温热的呼吸拂在耳畔,便恍然有了几分温柔的错觉,“是你说的,不希望我们在战场上相遇。”
“因为我怕自己心软,可现在看来,确实是多虑了。”十二叹息一声,“诶,还记得那天在神威飞船上我没问出口的话么?”
“你问。”
“其实我真的想知道,你究竟喜没喜欢过我?”
高杉怔然良久,忽而扬唇一笑,就像曾经无数次那样,慵懒魅惑中透着三分邪气:“原来你果真只是想要一个毫无意义的答案啊。”
是的,他说毫无意义。
“对你来讲,或许是毫无意义的,可对我却很重要。”十二抬头见黑衣部众在胧的示意下正慢慢围拢过来,显然是想拖开自己解决高杉,她出神片刻,蓦然自嘲地笑了,“也罢,但是高杉你记住,我永远不会以替代品的身份出现在你回忆里,所以你将来想起我的时候,也应完完全全是为了坂田十二姬这个名字!”
说完,她倾身向前,用力吻在他唇上。
只需勇敢这一次,不计代价,将自己的烙印永远留在他心里。
“以此为证,哪怕你从来都没喜欢过我,我也认了。”
能做的她都做了,即使错得离谱,也终是义无反顾。
胧始终在冷眼旁观,此刻闻言不禁哂笑,正欲说些什么,却见十二望过来的眼神突然变了。
那断没道理在重伤之人脸上出现,竟然是……类似狼一般狠厉凶恶的神情。
他承认,有那么一瞬,自己简直要被这种眼神震摄住。
“怎么,你还要继续护着他?显然你已经没有足够的能力了。”
“你未免太小瞧我。”十二撑着御魂十二夜,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双金眸璀璨如昔,似笑非笑盯着他看,“只要今天我还没死,就不会再允许你动高杉晋助一下,你相不相信?”
胧悠然笑道:“自掘坟墓的事情,最好还是不要尝试了吧。”
“自掘坟墓?那是因为你从不了解什么才叫作……狂狼十二。”
那根被刻意留下的银针从袖中滑落指间,随着她果断的动作被深深刺入右眼,血色迅速填满瞳仁,瞬间湮灭了所有光芒。
御魂十二夜的银刃寒光闪耀,直至变为一半血红一半沉黑,诡异的花纹自细嫩脖颈蔓延至右脸,她狰狞一笑,透出来自地狱深处的味道。
封印解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