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松平大叔派人护送将军回府了,虽说整个过程中状况不断,但据近藤后来转述,德川茂茂似乎表示玩得很尽兴,并特别感谢了此次的导游坂田十二姬。
有了这个反馈,便意味着十二的奖金已经到手。
谁知就当银时他们想要叫上十二一起回万事屋时,却发现后者莫名其妙失踪了。
祭典尚未结束,街道人来人往,哪里找得到自家熊孩子的身影。
“十二姐难道被白痴桂先生带走了?”
“那我们还真应该替桂点蜡,他会被整死的。”
“没准是去郊外小楼找安倍先生他们了。”
“都无所谓了,反正她向来是重色轻友更不要爸爸的。”
“阿银,你这语气好像怨妇……”
三人并不晓得,此刻的十二姑娘已然穿越街道,自行往江边去了。
晚风微凉,华灯溢彩映照着波光粼粼的水面,头顶即是明暗星辰点缀着一轮新月,似真似幻,倒叫人感觉身处梦境。
她蓦然停下脚步,驻足倾听,见从江岸停泊的一艘画舫上隐约传来阵阵乐声,曲调来源于长歌三味线,悠扬婉转又不失低回哀思,似寓有难以言说的深沉情怀,莫名勾起人心底暗藏的诸多往事。
在如此热闹的环境里,不知为何,只有这首曲子传入耳中分外清晰。
难得文艺一次,她心念微动,干脆掏钱租了一条小船,独自往那艘画舫的方向划去。
越临近江心,视野越是开阔,她从船尾慢慢朝船舷靠拢,看这偌大规模和精巧设计,忍不住暗叹船主简直有把船当家的趋势。
远离浮世喧嚣的感觉多么奢侈,现如今有这种文艺情致的人,可着实少见了。
她放下木桨,坐在船檐望向天际半晌,忽而眯着眼睛懒洋洋唱道:
“人间冷暖归尘梦,世上枯荣付水沤。最是多情夜来月,秋唯非独此身秋。”
曲声戛然而止。
像是为了回应她,不多时,听得有低沉男声幽幽道:“好诗。”
原来两人竟已近在咫尺了。
“咿耶…我没那么好的文采,只是照搬古人,又碰巧和上了你的曲子而已。”
小舟飘飘荡荡,当十二终于看清那人模样时,仍不禁怔了一怔。
心脏似漏跳了半拍。
是个约莫二十来岁的年轻男人,着一袭绣明金蝴蝶紫色和服,手里还持着三味线的象牙拨子,他转过头来,略长刘海衬着缠至左眼的绷带,深碧眼眸光影魅惑而慵懒,正若有所思地盯着她看。
“我本以为在祭典的夜晚,会有辉夜姬降临江面。”
“真抱歉啊,让你幻想破灭了。”十二神色恢复如常,漫不经心笑道,“你大可以多等些时候,说不定辉夜姬念你心诚,于某天就突然出现了呢。”
“有意思的言论,所以你特意来此,就是为了暗讽我心不诚么?”
“我说过了,喜欢你这首曲子。”十二丝毫不见外,也没等对方出言邀请,直接纵身一跃,轻轻巧巧落在他面前甲板,“否则何必费劲找过来?能再弹一遍么?”
少女的玉色和服有樱花散落,双眸粲然如同流动着星光,男人注视她片刻,略一扬眉:“你命令我?”
“咿耶…干嘛这么不友好?萍水相逢遇知音,你得客气点。”
这种话于她讲出,莫名痞气十足,根本不像商量的口吻。
“被个来历不明的野丫头引为知己,这可不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十二轻哼:“我随便一说,你随便一听算了,想当初我的好哥们也会弹三味线,弹得还比你好,权当我挂念故人。”
话音未落,忽闻船舱深处传来急促脚步声,不过瞬间犹豫,她丢给男人一个警告性质的眼神,复又灵活地跳回自家小船,躺在船底向外窥探。
来者是一位着装性感的金发熟女,她起初疑惑地四下张望,显然听到了之前的动静,但终究是没追究到根源:“……咦?晋助大人难道没在和旁人讲话吗?”
毫无疑问,她所说的晋助大人,自然是高杉晋助,即鬼兵队队长,被称为攘夷浪士中最过激也最危险的男人。
然而十二不认识,任凭她再聪明,亦绝对想不到这个男人和银时和桂曾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听得高杉淡声道:“江上还有其他游船,许是你听错了。”
“那倒是,这里太吵了,晋助大人如果不喜欢,以后我们再离江面远一些。”来岛又子恭恭敬敬把手中的水果和点心放在他面前,目光掠过处无意发现了旁边的小船,“诶?谁家的船,没主人吗?”
“随波而来的,不用理会。”
“停在这里会不会碍晋助大人的眼……”
“你再不过去,武市和万齐又要抱怨了。”
来岛又子乖乖应了一声,颇有些不满地抱怨着:“武市先生又在cos大人你,打他多少顿都不管用,万齐先生也总是顾着自己听歌袖手旁观,我迟早要把那个萝莉控处理了……”一面碎碎念一面走远了。
十二揉了揉酸疼的后腰,叹着气爬起来,眼看又要跃回画舫,却冷不防被高杉伸手拦住了,她尴尬地一脚蹬着船边保持平衡,连声催促:“犯什么病呢?我掉进水里你给洗衣服啊?这和服很贵的!”
高杉冷笑:“刚才还躲着见不得人,现在就敢叫嚣了?”
“咿耶…真人不露相没听说过啊?我就是来听个曲儿而已,犯得着跟你每个手下都打个招呼么,晋助大人?”她着重强调了这个称呼,而后用力推开他的手跳到一旁,“而且你既然不愿意,还帮我隐瞒做什么?嘴上说不要身体却很诚实……诶,这点心你吃吗?不吃我替你吃吧。”
俨然是个登堂入室连吃带拿并摆出“你不弹个曲儿老子肯定不走”架势的小流氓。
“好好的赏月时光被不速之客毁掉,真是令人连破坏欲都格外强烈。”高杉看着她迅速吃光了整盘点心,又在朝橘子下手,沉默许久眼神微暗,并非顾忌于她的好胃口,而是她身上那股似曾相识的气息,“不拆穿你,无非想知道是什么样的家伙,明明心存杀意却还坚持着装傻充愣。”
十二奇道:“这本来是场浪漫的邂逅啊大哥!拜托别说得好像我居心不良一样好吗?杀意那种东西我买不起,况且我iq170怎么都算是人才了,我从没准备隐藏事实的!”
“不是对我的杀意。”
“咿耶…你别对单纯少女讲些似是而非的话,直截了当不好么?”
高杉蓦然笑出声来,嗓音一瞬突变近乎鬼畜,直听得人遍体生寒:“我啊,对邪恶气场的感知素来敏锐,谁若是心里住了只不安分的野兽,是万万逃不过我眼睛的。”
“……”
“不过喜欢听三味线的野兽,我的确很少见到。”
不甘于屈从现实而渴望在鲜血中肆虐的人,大抵都有对同类的认知本能。
十二在惊讶于他超凡洞察力的同时,也在心里默默给他打上了重度中二的标签。
早知道他是披着文艺青年外衣的中二病,自己就不刻意上船勾搭了,好烦。
这年头,想玩一见钟情都没个合适对象。
“放心,即使我是野兽也懒得咬你,你到底弹不弹?不弹我走了!”
高杉笑得愈发肆意:“难道这里是任由你随便来去的吗?”
“你想打一架吗?!”
“那样不免浪费了今晚的好月色。”他话锋一转,悠然抬手示意她坐在对面,“把方才那首诗再给我唱一遍,权当交换。”
“……咿耶,你敢弹我就敢唱!”
最是多情夜来月,秋唯非独此身秋。
高杉晋作的汉诗,当年十九念给她这首诗时,也是在一个明朗的夜晚,如今物是人非,心境也全然不同了。
……一想到要用十九教的东西去搭讪,居然还产生了些许负罪感——十二发觉,自己最近脸皮似乎薄了许多。
但那可不意味着她会临阵退缩。
高杉唇角勾起狂狷的弧度,他垂眸重新扶稳三味线,一下一下熟练拨弦,泠泠曲调再起,仿佛在叙说漫长而遥远的故事。
时间恍被延伸作静止的刻度,直至一曲终了,十二收好随身携带的那支笔,手指松开,任凭画纸随江风飘往他的方向。
“感谢你今晚给了我不错的体验,晋助大人。”她潇洒挥手,衣带翩跹,很快便撑着小舟消失在他视线内,空余江风远远送来临别赠言,“下次要是还能再见,而你的中二症状又减轻了一点,就请做好被我追求的心理准备吧!”
潜台词即是,她相中他这个人了。
直白到令天地为之失色。
高杉低头看向那张画纸,见上面赫然是自己弹拨三味线时的样子,画中人从眉眼到服饰,连神韵均和他别无二致,观之便知作者的功力非常。
右下角清清楚楚标着落款,同样隐去了姓氏,只有短短三个字,字迹清秀飘逸。
十二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