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整个世界还是漆黑一片,云炀突然从梦中惊醒,他一转头就看见了身旁躺着的陆枋,睡梦中的陆枋面容很是恬静温柔,她笔直地躺着,月光撒在她的侧脸,就好像童话故事里的睡美人那般,让人觉得美好。云炀一直看着熟睡的陆枋,眼中满是眷恋和不舍,他想抱抱她,可是就连这样短浅的距离他都跨不过去,不知道这样的身体还能支撑多久,他想为她安排好所有的后路,让她可以一直安稳的生活下去。他望着她,时间就这样一点一滴地流逝着,直到月光褪去,她的脸逐渐由明到暗,再由暗变明,突然,陆枋眼皮还是晃动,有了苏醒的迹象,云炀仍旧望着她,直到她睁开双眼,坐起身,才发现,云炀那双直勾勾地看着自己的眼神。
“你......多久醒的?”陆枋突然害羞,感觉脸颊有些微发烫。
“很久了吧。”被问起后,云炀才默默地将侧躺的身体回正,闭上了轻度发胀的双眼。
“今天感觉好点吗?”陆枋将陪护床收拾整洁后,去洗漱了一番,才回来关心一下云炀的状况。可是云炀似乎又重新睡了过去,沉默了许久未搭话。
八点半左右,医生们来查房了,但陆枋正好下楼去买早点,故不在病房内。房间里,医生们查看了云炀的状况,病情似乎越来越严重了,腹痛的次数开始增加,他的黄疸也时不时地总是出现,身子也变得愈加瘦弱,骨瘦如柴此时大约也不足以形容他的状态了吧!再云炀的再三要求下,医生们同意了让他出院,因为他目前的状况,住院治疗的必要性已然没有了,云炀不想再冰冷的病房里度过他最后的日子,趁着自己还有能够短暂行动的能力,他想回家了。
买好早点,陆枋回到病房时,随之一名护士送来了医生的出院证明,并告知她直接去办理出院手续即可,陆枋还不明所以,困惑的脸庞看了看云炀,又拉住护士的手,带着怀疑的语气问她:“他可以出院了吗?现在这个状态,不适合出院吧?”。
护士尴尬地一笑,又不敢多言,毕竟云炀交代过不要对陆枋说太多,只好回答:“嗯,医生开了证明了,去办手续就好了。”。然后走出房门,叹了口气,摇摇头,无奈地离开了。
陆枋拿着出院证明,看着纸张上诊断那一栏,一排排并列的疾病名称,心中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她走到云炀病床前,只问了他一句话,“你想出去走走吗?”。
云炀微笑着点点头,陆枋便嘱咐他等等自己,然后就下了楼;不一会儿,陆枋再次出现的时候,云炀已经起身自己换好了常服,正坐在床沿整理着自己的衣物,看见陆枋回来后,他才放下手中已整理好的衣服,递给了陆枋,陆枋二话不说接过了衣服,放进了行李包中;随后两人一起乘电梯下了楼。
陆枋和云炀俩人一起并肩走着,突然靠近护士站的急救病房里传来了阵阵哀嚎声,云炀突然站定仔细观察着声音的来源处,是一对老年夫妇,哭泣的正是一位头发花白的老爷爷,他的老伴儿躺在急救病床一动不动地,身上插满了各式各样的管子,嘴里的插管还没有拔下,只见心电监测仪上那一根根笔直的红线,老爷爷哭的很伤心,他的身旁两名医生,两名护士,戴着米黄色橡胶手套,尽管戴着口罩,但还是能感觉到几人无声的沉默里传出的哀伤。望着这样的场景,陆枋顿时眼泪从眼眶里掉了出来,她侧过脸在自己的肩膀处擦掉了眼泪,然后拉住了云炀的手,说:“走吧!我们回家。”。
一路上,云炀始终保持着沉默,他一副痴呆的模样,一直被陆枋牵着走,直到走出一楼住院大厅,直到坐上出租车,直到回到家,他一直是那一副失了魂的模样。家中孩子们正在学堂里,有陆爸陆妈照看着,保姆阿姨每天都会来家里打扫,今日,见陆枋和云炀俩人回到家,虽然很是惊喜,但见两人失落的模样,就没有上前打扰,只是冲陆枋微微点头,然后就继续手中的活儿。陆枋放下行李包,扶着云炀上了楼,如今他多走一段路程都会觉得心累气短,楼梯那段路尽管不长,但还是耗费了他许多体力,回到房间,云炀坐到卧室的落地窗前,陆枋想将行李包中的衣物拿出来重新再消毒清洗一遍,可刚一转身,就被云炀拉回去,随之而来的就是云炀紧紧的拥抱,他的双手环在陆枋纤细的腰身上,忍了许久的悲伤情绪,这时已一下爆发了出来;云炀无声地哭泣着,陆枋只好一只手搭在他的肩上,一只手抚摸着他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抚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
陆枋下楼时,阿姨已经将所有的屋子都收拾干净了,正准备问陆枋晚饭吃什么,陆枋先开口说着:“阿姨,帮我们煮点儿粥吧!随便炒一份小菜就好,我也没什么胃口。”。阿姨回着好,然后转身便开始淘米择菜了。
陆枋重又回到房间里,云炀已重新整理好情绪,换上一副晴朗的笑脸,陆枋见状,知道他在硬撑,却没有更好的话能够让彼此都得到宽慰。
第二日清晨,一大早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吵闹声,陆枋的直觉,那必定是宋时轩,除了他没有人能做到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下楼,果不其然,宋时轩那张娃娃脸,此时春风满面的笑容覆盖在那张脸上,让人觉得世界多么美好。
“你倒是每天都活力满满的,今日来这么早,是又有什么事要麻烦你哥了?”陆枋喜欢安静的环境,偏偏每次碰见宋时轩,就仿佛他自带扩音喇叭一般,吵闹个不停。
“嫂子!你怎么好像不愿见到我似的,真让人伤心。”,宋时轩还是那副油嘴滑舌的面孔,爱对着她和云炀两个人撒娇,好在他只用在这俩人身上,免去了祸害别人的机会。
陆枋白了他一眼,到厨房为云炀热牛奶去了。今日要去接小南小希回来,陆枋早早地起来收拾了一番,放假了,学校会放的早一点,陆枋正好也快半个月未见到孩子了,今日一家人一齐聚聚。“我待会儿去接小南小希,你在家陪陪你哥吧。他心情不太好,我说不上话,你劝劝他。”。
秋末,四周的树叶开始转黄,阳光依旧那么热烈,陆枋开着车,怀着一股惆怅的心情,穿过一个个红绿灯,绕过了重重弯道,接到孩子的那一刻,她的悲伤瞬间变得剧烈了起来,却还要故作轻松地挤出笑脸,与孩子们交流。
“妈妈!爸爸好起来了吗?”陆小希最先开口,经过这几年的相处,陆小希对云炀愈发的黏腻了起来。陆小南则是趴在陆枋座椅背后,也是一脸期待着答案的眼神。
“嗯。今天我们和外公外婆一起,还有小叔,我们一起去餐厅吃饭,去吃你们最喜欢吃的菜,好不好?”。陆枋一边开车一边回答着。
“好!”两个小朋友齐声答道。
等到陆枋回到家,客厅里云炀同宋时轩俩人正在商量着什么,俩人脸上那不愉快的模样,尽管变换的很快,但还是被陆枋察觉到了,考虑到孩子们的出现,三个人都没有说一句话。只是小希见到云炀,放下书包就朝他冲过去,俩父女抱在一起,场面一度变得温馨了起来,陆小南当然也不甘示弱,也冲了过去,云炀的脸上也露出了慈祥的笑容。
父子三人黏腻了一会儿,陆枋就催促着几人出了门,只是她没想到,这竟成了几人最后的一顿聚餐。
墓园中,陆枋带着小南、小希站在云炀的墓碑前,不远处宋时轩坐在车内,不断地点着一根又一根的烟,他吸着烟趴在窗头,眼睛望着陆枋所在的地方,毫无感情。
“小楠、小希,给爸爸磕个头。”陆枋对两个孩子说,随后往后退一步,站在两个孩子身后。两个孩子听话照做着,云炀刚去世的那一年,孩子们根本不懂人死对他们来说是怎样一件大事,那一年,陆枋给两个孩子改了名字——云忻楠、云宥希。
“好了,去找小叔吧!妈妈跟爸爸说说话。”,待两个孩子做完一系列动作后,陆枋就打发着俩人,独自留在云炀墓碑前。
“三年了,你过得好吗?”,陆枋的手抚摸着墓碑上云炀的那张黑白照片,照片上他那阳光帅气的笑脸,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眼睛里充满了阳光与温暖,那是他得知自己患病的第二年,终于在释怀后,自己跑去拍的。
“我一点都不好。”陆枋掩面而泣,跪在了云炀墓前,她哭了许久许久,直到山顶上有片状的雪花落下,陆枋才开始停止哭泣,她擦干泪水,看了看一旁的空地,那是她留给自己的,她背着云炀在他的墓地旁买下了属于她的最后归宿。
“你知道什么?”云景城将李钰支到一旁,房间内仅剩下他与陆枋。
“周婷你应该不陌生吧。她有个弟弟,好像年前刚回国。”陆枋漫不经心地说着。
“你别拐弯抹角,有事说清楚。”云景城开始着急了,赵立清没敢动周婷,最大的原因就是云景城,当年云景城背着李钰在外面开小会,在那场聚会里,他认识了周婷,周婷虽然比不上凌雾漂亮,但她身上独有的青春气息,瞬间就俘获了云景城的心,但为了避免事情暴露,他同周婷一直进行的是私下交易,而周婷供程瑾年读书的学费亦是由云景城全力支持的,周婷在请求陆枋送程瑾年出国那年,就将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了陆枋。周婷当时为云景城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在出生后,就被送给了一户不孕不育的家庭,如今,大约同小楠小希差不多大了吧,陆枋告诉云景城那个孩子的下落,云景城并没有去找过,但他心中对陆枋充满了恨意,也对周婷充满了恨意,但此时,赵立清已经同他桥归桥路归路,俩人已离心,只是前期俩人合伙串改合同,擅自挪用公款的事,彼此都心知肚明,一旦抖落出去,谁也抽不开身,故而都彼此忌惮着,但周婷将此事告诉了她,且云景城并不知道周婷的弟弟是谁,世界之大,他根本无从下手,只好悻悻地说:“你准备拿这些事要挟我?”。
“只要你不动我的孩子,我们就当没有见过。”陆枋说这句话时,也就意味着自己也犯了法,但为了孩子,她还是选择了将真相隐藏起来,但不知怎的,李钰竟然知道了俩人的对话,固执地要求陆枋说出关于周婷同那孩子的事,她不允许云景城有这样的事出现,近乎极端地想要直接拐走陆枋的孩子,逼迫她说出真相。云景城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但为了他自己的利益,他还是制止了李钰再继续闹下去,就在回家的路上,云景城不堪李钰的追问,道出了所有实情,李钰一时气愤难忍,俩人在车上争吵起来,云景城掌握方向盘的手突然被李钰抓住,他来不及往回打,在高速上加速径直冲下了桥。
这件事一直令陆枋内心充满了愧疚,当她发现身边人是云炀时,她觉得自己纯洁的爱受到了玷污,她一直希望再见到幼年时的那个他,却不曾想是一场阴谋;当她发现自己的遭遇都来自于云炀的父亲时,她对云景城充满了恨意,连带着也恨云炀的不知情;当她在另一座城市遇到何子儒时,她觉得自己不配拥有这个美好的人的爱情,一直拒绝他对自己的示好,努力想发展自己的天地,为的就是不让自己欠了他更多。这一切发生的都太过于混乱,混乱到她见过云炀的好,而开始无法原谅自己的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