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芸娘愣住了。
搬进苏家?
她心里当然很愿意!
更是求之不得。
可她的身份,却是不容许她住进去。
若是就这样搬进苏家,会惹出许多闲话。
除非她是改嫁给苏景年,名正言顺的住进去。
她摇了摇头,“我知道你让我搬进去,是为了保护我,不叫余家那些人欺负我。你的好意我心领了,很抱歉,我不能搬进来住。”
如果是她一个人还好,还有两个孩子。
余宝音根子坏了,如果跟着她一起住进苏家,她担心余宝音会被余家的人唆使,做出一些伤害苏景年的事情。
苏景年沉默地看她一眼,倒是没有料到她是个知好歹的。
让她搬进苏家,的确是在云暮归来之前,护着她,不被余家的人欺负。
她的拒绝,也在意料之中。
想到她寡『妇』的身份,苏景年眉头紧皱,面『色』阴郁。
“随你。”
顾芸娘松一口气,“余有财那么怕你,怎么会狮子大开口,让你花五十两银子买我的户籍?”
迟曦不悦地说道:“主子有必要对你撒谎?你……”以为你是谁?
最后几个字,在苏景年阴冷地目光中,咽回肚子里。
暗卫在一旁说道:“丁氏将你一百五十两卖给余有财,余有财只给丁氏五十两。”
当然,他没有花一个铜板,割了余有财命根,他自己交出来。
这话自然不可能告诉顾芸娘。
顾芸娘睁圆了眼,满脸错愕。
她这寡『妇』身价还挺高。
就是纳一房良妾,也不要一百五十两!虽然最后只给五十,五十也算挺多!
顾芸娘没有心思去要户籍,在思索着余有财为何要花这么多银子买她!
她当然不会自以为是的认为靠自己的美貌,才能有好的价钱。
商人重利,必定是她身上有所图。
突然间,顾芸娘想起余秀兰问原主要顾氏菜谱。
难道余秀兰想要这个菜谱卖给余家?或者是讨好余家,好让她顺利嫁给余骁?
算盘落空,差点搭进去一条命,余秀兰就直接说服丁氏,直接将她给卖了?
她给余有财做小,手里的东西,自然就是余有财的。
如果是这个理由,那就说得通了。
顾芸娘看一眼迟曦,总觉得她对自己似乎很有敌意。
她并没有多想,或许是最后她给迟曦一条生路,迟曦记着她的恩情,对觊觎苏景年的女子,特别的防备吧?
顾芸娘朝苏景年眨了眨眼,眉眼弯弯,带着少女的娇俏,“我以为你是被我的美貌给吸引,故意为难我。”
被苏景年救出来之后,顾芸娘莫名觉得只要她不很过分,苏景年不会将她赶出去。
午日阳光斜斜落在她的脸上,遮不住她脸上比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光彩夺目。
苏景年难得回了一句,“皮囊再美,也有衰老的一日。”
唯独灿烂的笑容,永不会褪『色』。
顾芸娘知道他不是肤浅的人,听到他的回答,不可抑制的喜悦。
“真希望你是想娶我,才留着我的户籍不放。”顾芸娘看着他脸『色』渐变,心情愉悦,牵着余多味的手回家。
迟曦见顾芸娘说话如此『露』骨,苏景年竟也没有生气,她握紧了手指。
“主子,她的眼睛很像夫人,您是因为这个才对她特别的吗?”迟曦眼底浮上水雾,在为文曲颜愤懑不平,“您若是有心仪的人,那人能给您带来幸福,夫人会比谁都高兴。倘若您是为找一个人作为夫人的替身,这是对夫人的……”最后两个字,迟曦没有说出口,但是苏景年会懂。
“你逾越了!”苏景年看都不看她一眼,径自回府。
迟曦望着他的背影,双手手指绞拧得发白。
十年了。
她比文曲颜陪伴在他身边的时间都要长久。
为何就是看不到她呢?
所有人都在提醒,她的命是文曲颜给的。
那又为何不能让她替代文曲颜照顾他呢?
她倒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苏景年不属于她。
也不属于任何人!
——
丁氏坐在院子里,心不在焉的剁猪食。
竖着耳朵,听门口的动静。
但凡有一点响动,她就忍不住站起来,走到门口去看。
曹氏看着天儿,不咋的着急。
余有财舍下本钱买走顾芸娘,办事再快,也要温存一下。
一时半会,不会有消息传来。
五十两银子,丁氏分给她十两,余下的给余秀兰做嫁妆。
丁氏对余秀兰有一种莫名的自信,相信余秀兰能够爬上苏景年的床。
曹氏数着手心里的碎银,装进荷包里,贴身存放着,留给余多宝做束修。
余宝音看着曹氏鼓鼓囊囊的荷包,她往曹氏身边蹭,眼珠子盯着曹氏的袖子,“大伯娘,你叫我放的『药』,这银钱我也得有份儿。”她『摸』着自己红肿的脸,心里盘算着顾芸娘没有找曹氏和余秀兰算账,摆明是柿子捡软的捏,专门欺负她,到曹氏跟前就是哑炮儿,“顾芸娘把我绑在山上审问,谁撺掇我欺负余多味,我硬是没有将你和小姑给抖出来。”
曹氏哪还听不懂余宝音的话,她这是在威胁这个,如果不给她分赃,这是要告状!
如果放在之前,曹氏是不管的。余宝音要告状就去告状,她怕了顾芸娘不成?
今时不同往日,顾芸娘造化好,跟了余有财,枕边风一吹,让余有财帮忙找他们算账,自个还真的会落不得好。
“找你『奶』要去。”曹氏才得十两,还有四十两在丁氏手里头,全给余秀兰做嫁妆,曹氏心里不可能没有想法。她瞥一眼里屋床上的余青林,『药』钱就指着从这里头掏。
余宝音哪敢问丁氏要?
她蹲在曹氏脚边,没有吭声。
曹氏看着心烦,这个小贱人是赖上她了。
余宝音手指在地上『乱』涂涂画画,泥巴钳进指缝里,“顾芸娘从今日起,就是余财主家的人。我和余多味也要跟着去过好日子,她现在得余财主喜欢,也会跟着喜欢我和余多味,好东西也少不了,谁稀罕你这几个钱?”
她拍了拍手,浑不在意又脏又黑的手指,准备离开。
曹氏眼珠子转动,脸上堆着笑,“宝音,你大伯还躺在床上,家里没有进项,还得掏银子给买『药』。宝儿马上要念书,处处都要银子,大伯娘手头也紧。”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两银子,忍痛塞在余宝音手里,“这些银子,你就在挑货郎那儿买点零嘴吃。”
余宝音看着足足一两银子,激动疯了,她就没见过这么多。还以为曹氏只拿十几个铜板打发她呢!
“大伯娘,我知道您打小就疼我,我今后过好日子,有一口肉吃,也少不得您一口汤!”
余宝音嘴甜,会哄人。
曹氏却不吃她这一套,皮笑肉不笑道:“你别高兴得太早,顾芸娘知道是你下的『药』,她会放过你?”
余宝音立即变了脸『色』。
曹氏打着哈欠,太阳晒着人浑身筋骨软,犯困。
她支着头,阖眼打算眯一下,好打起精神应付顾芸娘。
“嘭”地一声,顾芸娘将院门给踹开。
曹氏心口一跳,吓得脑袋撞墙壁上,『揉』着头,就看见顾芸娘像尊煞神站在门前。
丁氏心惊肉跳,手里的菜刀险些将手指给剁了,削去一块指甲盖,鲜血直冒。
她也顾不上去止血,直愣愣地瞅着顾芸娘,“你咋就回来了?”
曹氏醒过神来,对啊!咋就回来了?
余有财老了,不中用?
曹氏『摸』着跳动的右眼皮子,总觉得有事情要发生。
顾芸娘看着心思各异的人,她没有搭理。
这几个人,自然有人收拾。
她的身份不适合对丁氏和曹氏动手,占着理,也会传出闲话。
顾芸娘看着新打的水里飘着一层细粉,她就知道被人动了,喝的是缸里的水。
丁氏几人没胆子要她的命,也不会要她的命,还指着她把余多味和余宝音给拉扯大。
她就故意装昏,诈一诈她们。
哪里知道他们根本就是下的『迷』『药』,从对话里得知他们的动机,她决定铤而走险,将计就计,为的就是坑害丁氏,让余有财记恨上丁氏。
现在好了,苏景年阴差阳错的出现,更是印证她说的话。余有财又被苏景年收拾一顿,这笔账自然算在丁氏几人头上。她被苏景年罩着,余有财没那个胆子敢再招惹她!
坑已经挖好了,顾芸娘不打算亲自动手。
她笑眯眯地看向余宝音,“家里打扫干净了吗?”
余宝音头发都要炸了,看着顾芸娘脸上的笑容,心里瘆得慌。
“你是想被我卖了吗?”顾芸娘也不等余宝音开口,牵着余多味往屋里走,“我能卖五十两,你是我的闺女,想来也差不到哪儿去。”
余宝音脸『色』唰地惨白,所有的侥幸全都破碎。
她膝盖一软,跪倒在地上,嘴唇颤抖,就是说不出一个字。
平常很伶牙俐齿,这会子倒是真的给吓住了。
曹氏也好不到哪儿去,顾芸娘虽然是对余宝音说话,可未必不是说给她们听,挑明了,这事儿她知情!
她心里慌张,不知道余府究竟发生啥事儿,顾芸娘咋这么早就回来了。
曹氏眼尖,看到顾芸娘底衣上的血,脑袋开始发懵,手都颤抖起来。
“你……你打伤余财主了?”
顾芸娘笑容灿烂,“是啊,我力气小,花瓶砸几下才碎。他头上的血,流淌在地上,别提多吓人。我脚都是软的,不过缓过来就没事。说不定,我下次还敢杀人呢!”
曹氏脸『色』发青,不是气的,是吓的。
顾芸娘打伤余有财,她们也得跟着完蛋!
“芸娘,你实话实说,真的打伤余有财了?”曹氏看着笑容不变的顾芸娘,都快要不认识她了!
难道真的摔坏脑袋了?
可她说这次敢打伤人,下次就敢杀人!
说到杀人时,那眼神像刀子一样刮向她。
曹氏吞了吞口水,“芸娘,你一个『妇』人家,嘴里喊打喊杀,别教坏孩子。”
顾芸娘笑道:“大嫂这方面比我有经验,你说的对,多宝是前车之鉴。”
她一刀刀都是往曹氏心窝子里捅。
曹氏青筋跳了跳,余有财那边啥情况没『摸』清,不敢发作。
丁氏可没法忍,她像炮仗,一点就炸。
“你这贱人,多宝招你惹你了!你再敢说他坏话,我撕烂你的臭嘴!”
顾芸娘眼神一冷。
余府家丁手里拿着绳索和棍棒进来。
丁氏脸『色』一变,她指着顾芸娘道:“顾芸娘偷跑回来,财主让你们来抓人?这贱人在这里,你们快点把她带走!”
曹氏与余秀兰希翼的看向家丁,希望他们是来抓顾芸娘的!
如果不是抓顾芸娘,那一种后果,她们压根不敢去想。
家丁看一眼顾芸娘,其中一人,挥手道:“除了这个女人,其他娘们全都绑起来!”
丁氏、曹氏与余秀兰慌了。
是……是来抓她们的?
丁氏扯着大嗓门喊救命,往院外跑。
堵在门口的家丁抓住她,往丁氏嘴里塞一块抹布。
曹氏和余秀兰没处躲,连挣扎的余地都没有,就被捆绑起来。
余青林也被带走了。
余秀兰眼底布满惶恐,她朝顾芸娘眨眼间,唔唔地嘶喊着求救。
顾芸娘冷眼看着。
这一切都是她们咎由自取!
她松开捂着余多味眼睛的手,话还没有问出口,余多味就率先安慰顾芸娘,“娘,我知道是『奶』她们先对不住您,我别的不知道,就知道恶人有恶报。『奶』她们被抓走,不能怪您。我在私塾门口,听到先生教学生,做人要光明磊落,做错事情,就要付出代价。”
顾芸娘真的担心余多味会想偏,没有想到这个孩子竟这般聪敏通透。这股聪明劲往正道上钻,假以时日,必然是要成大器。
她也不提丁氏这些人扫兴,『摸』了『摸』余多味的脑袋,打趣道:“你还听先生说了啥?”
余多味想了很久,他磕磕巴巴地说道:“先生还说做人要像君子,君子应该是外带恭顺,内具坚韧。严……严己……”他抿着唇角,懊恼道:“娘,我忘了。”
“多味很棒,你还没有上学,就记住这么多。”顾芸娘『摸』着他脸上的污渍,“后半句是:‘宽以待人,严以律己,光华内敛,不彰不显。’多味知道是何意思吗?”
余多味摇了摇头。
“这句话告诉我们做为一个谦和的君子,收敛自己的光华为要求自省,要有宽容如海的度量,待人和煦,举止从容有度,处事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顾芸娘拉扯着他的小衣裳,低声说道:“书上还说:‘君子如故,玉不离身。’现在的人喜欢佩戴玉石,目地是时时警醒自己,道德修养与品格应像玉石一样。”
可往往大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这一段话,对五岁的余多味来说,记起来还是有一些吃力,并且难以理解。
他在心里默记这句话,心想等他长大了,多在私塾门前听先生授课,就能吃透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顾芸娘对余多味有了深层的认识,聪敏好学,她想将余多味在私塾开堂授课时,将他送去启蒙。
“那些话对你来说,很难理解,娘今日告诫你十二个字,明是非,辨善恶,知廉耻,识良莠,这才是做人之道。”顾芸娘轻轻叹息一声,“你今后就懂了。”
余多味垂着眼帘没有作声,他现在就知道这几个字的意思,只是他现在的能力,只能明是非,知廉耻,辨善恶,最后一点还做不到。
他会做到娘期盼的样子。
余宝音瘫坐在地上,眼睁睁看着丁氏等人被带走,脸『色』苍白。
她连滚带爬,跪在顾芸娘的脚边,泪水掉下来,把手心里的一两银子给顾芸娘。
“娘,这是大伯娘给我的银子,我……”
“这银子你自个收着,拿你给我下『药』挣来的银子,我怕硌手。”顾芸娘看着涕泪横流的余宝音,心里真的毫无波澜,她下定决心,决定弃养余宝音,“在你心里,我是一个外人,不如你『奶』,你大伯娘,小姑来的亲近。你一次次帮着她们,害我,害多味。余宝音,你说还要我咋原谅你?机会我给过你很多次,可你半点悔改的意愿都没有,甚至憎恨我教训你,心里想着无数恶毒的念头来报复我!像你这样忘恩负义,从不记好的白眼狼,我还有什么理由抚养你?你心里跟谁亲,你就和谁过。”
余宝音彻底慌神了。
她之前问曹氏要银子,就仗着自己要去余府享福,曹氏是个势利眼,贪图便宜的人,一定想借她的手从顾芸娘手里捞好处,才忍着气给她一两银子。顾芸娘如果真的不要她了,曹氏这里还有一笔账等着和她算。
“娘,你误会我,我没有给你下『药』,我真的没有……”
余宝音咬死不承认。
“那一桶水我新打来的,就你一个人在屋外,没有人进来过,除了你还有谁?”顾芸娘看着余宝音脸『色』惨白,惶恐的摇头,冷笑道:“退一万步说,真的不是你下的『药』,你也瞧见有人进来下『药』了,你为何不说?”
“我……我是在帮你啊!你在这里只会被『奶』欺负,进了余府,他们只有巴结你的份儿,你还能脱离现在的穷日子。”余宝音自己都相信了,她是在帮顾芸娘脱离苦海,“娘,你咋就不信我?我都和你约法三章了,如果我再害你,还要被绑在山上被野兽吃了,我害怕,我真的害怕啊!哪里还有这个胆子害你?”
这个时候,余宝音才知道后怕,从始至终,顾芸娘才是她的倚仗。
顾芸娘再不甘心,都是她爹的继妻,又是她的小姨,上头有外祖父和外祖母压制顾芸娘,哪敢亏待她?
细数以前的日子,顾芸娘有一口吃的,从来没有少过她。
她能在大房混口饭吃,多数是仰仗她爷。
余宝音悔断肠子了,她是鬼『迷』心窍,才会想要报复顾芸娘。
现在她『奶』和曹氏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得知余财主哪有好的下场?
“娘,您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一定悔改!我如果不肯悔改,你就把我丢窑子里去!”余宝音双手紧紧抓着顾芸娘的裤脚,她害怕顾芸娘真的不要她了!
顾芸娘始终认为余多味这般聪敏,余宝音又咋会是个蠢的?
余宝音不蠢,甚至很多时候都很聪明,只是这份聪明成全她的自私自利。
顾芸娘蹲在地上,轻柔的给余宝音擦干净眼泪,笑了,“你这孩子哭什么呢?你不应该高兴吗?从此以后,就能如愿以偿,跟着你爷『奶』生活,吃香喝辣的,还不用面对我这么个讨厌的人。你今儿就收拾东西,搬进隔壁去。”手指落在余宝音袖子里,将钥匙片拿出来。
余宝音慌张的去抢,顾芸娘站起身避开,余宝音扑在地上,啃了满嘴的灰。
顾芸娘对余宝音仁至义尽,她做不来以德报怨的事情。
丁氏指使余宝音害她,那就养着余宝音吧!
她牵着余多味进屋,“娘这么对你姐,你害怕吗?”
余多味摇了摇头,闷闷不乐道:“我不像姐姐一样做坏事,娘不会抛下我。”嘴上是这么说,握着顾芸娘的手,却是收紧了。
虽然余宝音是咎由自取,可他却从中得知一个事实,娘不是他们的亲娘。
就算抛下他们,也无可指摘。
余多味眼圈发红,低着头,他希望快点长大,这样不是顾芸娘的拖累,她……就不会轻易的丢下他。
顾芸娘没有看见余多味眼底的水光,她今日也吓着了,安置余多味躺在床上休息,她撸着袖子收拾家里。顺道将余宝音的衣物收拾出来,装在一口破箱子里,搬到隔壁门口。
余宝音已经不见踪影,顾芸娘皱了皱眉,不放在心上。
回到屋子里,就看见余多味拿着扫把在扫地。
“多味,你躺着,娘来就好了。”顾芸娘从余多味手里拿走扫把。
余多味蔫头蔫脑,跟在顾芸娘身后。
他手上有伤,能帮忙做的事情并不多。
顾芸娘走到哪里,余多味跟到哪里。这回顾芸娘发觉他的异样,拉住余多味问道:“你今日吓着了?”
余多味摇了摇头。
顾芸娘看着他氤氲水雾的眼睛,难掩委屈。
她心中明了,“娘死过一次的人了,最惜命,不会养虎为患。你姐姐是根子坏了,之前给过她机会,如果她改过自新,娘不会狠心抛下她不管。多味是乖孩子,娘怎么舍得丢下你不管?你虽然不是我亲生的,可我早已将你视如己出。”
余多味没有说话,他往顾芸娘怀中蹭。
顾芸娘心里一片柔软,这么乖的孩子,怎么能舍下他呢?
将屋子打扫干净,已经暮『色』四方,顾芸娘洗一个澡,去苏府给苏景年做饭。
走进厨房,她看着穿上一身簇新直缀袍子的方志平,微微一怔。
方志平觉察到顾芸娘的打量,回转过头,朝顾芸娘『露』齿笑了一下。
顾芸娘回他一个笑容,准备食材做饭。
饭菜做好之后,管家等在门前,从顾芸娘手中接过食盒,“主子交代下来,让你早些回去休息,不必给他送饭过去。”
顾芸娘今日也累着了,她直接将食盒递给管家。
管家送到正院,将饭菜摆在桌子上。
迟曦端坐在一旁,一侧放着针线篓子,给苏景年缝补衣裳。
苏景年闻到食物的鲜香,不用唤他,径自坐在桌前。
迟曦连忙放下针线,净手,伺候苏景年用膳。
苏景年端着一碗汤,只喝一口,眉心微不可察的蹙起,而后放下汤碗。
迟曦见状,询问道:“主子,不合胃口吗?需要唤顾芸娘重新做一份吗?”
苏景年口中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咸味,端着茶杯,漱口,喝一杯茶,方才冲淡的味道,喉咙里却依旧齁咸不适。
今日顾芸娘出事,恐怕是受到惊吓,心神不稳,将盐巴放多了。
“不必。”苏景年拿着帕子擦干净嘴唇,取来干净的衣裳,去净室泡温泉。
迟曦看着只动了一口的汤,她拿着勺子,尝一口,连忙拿着帕子捂着嘴,一口汤吐出来。
管家看着迟曦直接拿苏景年用过的勺子尝,惊吓到,想要阻止来不及,看着她将一口汤吐出来,连忙问道:“这是怎么了?汤没有做好?”
迟曦什么也没有说,默默将碗碟收进食盒里,“我去厨房给主子熬一碗粥。”
管家点了点头。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屋子,管家提醒迟曦道:“姑娘,你方才的举动不妥,僭越了。”
迟曦脸上闪过惊慌之『色』,“主子向来喜欢吃顾芸娘做的食物,今日只喝一口汤,我心里担忧。桌子上只有一副碗筷……下次我会注意。”
管家仍是觉得有些古怪,碍于迟曦是跟在苏景年身边的老人,也就不多说。
迟曦去厨房将饭菜倒在潲水桶里,见顾芸娘正好将他们母子的饭菜做好,盈盈带笑道:“顾芸娘,主子晚上没有胃口,想吃一些清粥,你能帮忙做一碟子配菜吗?”
顾芸娘连忙说道:“行,你先回去,我做好了送过去。”
迟曦道:“粥我来熬就好,主子也吃我做的粥。他喜欢你的配菜,你给做一碟子。孩子在长身体,你们的饭菜已经做好了,凉了就不好吃。”
“多写迟曦姑娘。”顾芸娘心里寻思着,苏景年没有胃口,她就给配个酸笋。
拿出一个篮花瓷碟,白『色』的内胎中罗列着数条酸脆青笋,碧绿的颜『色』上面只淋了一点红油,『色』彩十分吸引人。
迟曦看着觉得十分赏心悦目,并且勾人食欲。
她不禁多看顾芸娘一眼,她的厨艺是真的好。不但菜做的好,就连搭配上也心思灵巧。
“谢谢你。”迟曦道谢,而后专注灶上的白米粥。
顾芸娘端着自己的食物离开。
迟曦将粥熬好,盛在小盅里,将顾芸娘做的酸笋放在食盒里,提着去正院。
苏景年正好穿戴整齐的从内室出来,迟曦将粥与配菜摆在桌子上。
“主子,奴婢给您熬了一碗粥。”
苏景年没有什么胃口,正要拒绝,目光被那碟酸笋吸引。
“都是你做的?”
迟曦见状,她眸光晃了晃,“奴婢厨艺不太精,只会一些清粥小菜,主子尝一尝。”
苏景年坐在桌前,粥的味道不如何,那碟子酸笋酸脆可口,将就着喝下那碗粥。
迟曦看着苏景年喝完,心里舒一口气,给他倒一杯茶,收拾碗碟退下去。
顾芸娘并不知道迟曦抢占了她的功劳,回屋子与余多味将晚饭吃完,洗碗水泼在门前的水沟里,就看见余洪川扛着锄头回来。
“爹。”顾芸娘喊一声。
余洪川将锄头放在院子里,点了点头,看着屋子里黑灯瞎火,“你娘他们没在家?”
“不知道去哪了。”
余洪川知道丁氏和顾芸娘关系紧张,不再多问。
他并不知道丁氏几人的谋算,余秀兰说会摆平余洪川,那是想等着生米煮成熟饭之后,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等过了大半宿,都不见家里来一口人,余洪川坐不住了,他出去找人。
找了一个时辰,也不见娘几个踪迹。
余洪川琢磨着余青林伤重,难道是去镇上给余青林治伤了?
这样一想,也不是没有可能,回家里,烧一锅沸水,泡着冷饭吃一顿。
顾芸娘听到隔壁没有动静,翻个身,给余多味盖上一床被子。
余有财将人抓走,闹的动静邻里自然看见了,可谁也不愿意得罪余有财,因而并未透『露』口风告诉余洪川。
这个时候余有财还没有将人放回来,只怕丁氏他们遭的折磨,会让他们几个毕生难忘。
『迷』『迷』糊糊间,顾芸娘听到院子里有动静,十分嘈杂。
顾芸娘睁开眼睛,静寂的夜『色』中,院子里的话十分清晰。
丁氏的哭声中带着绝望,“余有财那畜生,他简直不是个人。那些下作的家丁……叫兰儿今后咋做人啊!”
余青林愤怒的嘶吼声传来,咒骂余有财,转而又怒骂丁氏,“眼皮子浅的老虔婆,为了几个钱,卖自己的寡媳,现在你们遭报应了!事情都是你们干的,为啥要连累我?余家的脸面都被你们丢尽了,干脆一根麻绳全都吊死!”
“贼杀才,你说的啥话?我这都是为了谁?为了你,为了这个家!你咋能说没良心的话?你媳『妇』和你妹妹已经够可怜的了,你这是要『逼』死她们啊!”丁氏恨声怨骂余青林,举起拳头捶打他。
“死了也干净。”
曹氏和余秀兰头发散『乱』,衣不蔽体,脸『色』煞白,眼睛空洞,满脸的泪痕,身上全都是印子,对丁氏和余青林的吵闹声,充耳不闻。
余洪川被吵吵囔囔的声音闹醒,披着衣裳出来,看着余青林侧躺在地上,下身全都是血,脸『色』青白,满脸怨恨之『色』。
儿媳和闺女丢了魂魄,一副被人糟蹋后的模样。
他脸『色』黑沉,“到底怎么回事?”
丁氏瘫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今日发生的事情,就像一场梦!
若说前面是美梦,后面就是噩梦。
五十两银子一文不少被余有财收刮去,他还叫家丁将曹氏和余秀兰给轮番糟蹋了。她和余青林眼睁睁看着,最后余有财让人将余青林的命根给断了。
“你们余家的人,坑害我余有财断了命根子,那就得赔一根。今日的事情给你们的教训,让你们记住我余有财可不是好糊弄的!”余有财咬着牙说,“一报还一报,你们出卖寡媳给人糟蹋,现在自己落到这个下场,自作自受。”
余有财将命根子看得比命还重,他早就想再生个儿子继承家业,奈何家里娘们不争气。
眼下儿子还没影儿,传递香火的根子给丢了。
这本就是丁氏几人给他做的局,下的套,余有财怎么不恨?他招惹不起苏景年和顾芸娘,将满肚子的火气全都泄在丁氏几人身上。
他也不怕丁氏去官衙上告,这等丑事捅出来,他们一家子就没脸留在梨花村。
余洪川听到前因后果,额头上青筋暴突,抓着锄头就要找余有财去拼命。
丁氏扑过去,抱住余洪川的腿,“老头子,你斗不过他的!你去就是给他送命!这个家已经快毁了,你再倒下,叫我咋活啊!”
余洪川紧紧抓着锄头,“我去告官!”
“别去!”丁氏心里慌『乱』,连忙阻止余洪川。
余秀兰还没有嫁人,丢了清白,闹出来,她这辈子就完了!
余青林断了命根子,不再是男人,媳『妇』也跟人糟蹋了。
他们如何承受得住村里人的指指点点?
这件事无论如何,也得死死捂着,烂在肚子里。
余洪川气怒攻心,一脚踹开丁氏,“不是你贪得无厌,整日里想着磋磨老二家的,咋会有今日的下场!报应!这都是报应!”
他将锄头一丢,佝偻着背进屋。
丁氏被踹倒在地上,后脑勺磕碰在石头上,眼冒金星。看着余洪川不管这件事,进屋去了。她趴在地上痛哭,觉得活不下去了!
曹氏红着眼睛,死死盯着顾芸娘的屋子,没有想到这个贱人这么狠!下手这么毒辣,断了余有财的命根!
既然是她害得余有财,为何顾芸娘没事,遭难的是他们?
曹氏恨得几乎咬断一口牙,她双手发颤的抱紧自己,心里无比庆幸,余青林断了命根子,不然她就会被休掉送回曹家,等待她的就是一条死路。
比起余秀兰与余青林,曹氏似乎也没有那么悲惨。
她已经成亲生子,而余秀兰还是黄花大闺女,嫁过去洞房花烛,她咋瞒过去?
曹氏心底升起扭曲的快感,如果不是余秀兰惦记着苏景年,要除掉顾芸娘这个隐患,他们怎么会落到这个下场!
她心里怨余秀兰,可更恨顾芸娘。
曹氏没有管这一院子的人,进屋烧水去洗澡。
就当被狗给啃了。
从始至终,曹氏都不认为她也有错在先。
余秀兰浑浑噩噩,之前发生的一切,对她就像是做了一场噩梦,醒过来,全都是假的。
可她知道这不是梦,她真的被那些下贱的奴才给玷污了。
她还咋去嫁人啊?
余秀兰万念俱灰,恨不得一根绳子吊死。
她也的确这么做了,行尸走肉般进屋,找出麻绳挂在房梁上,脖子套进去的一刹那,她没有去死的勇气。
扑在床上,失声痛哭。
顾芸娘将事情听去七七八八,心里暗暗吃惊,余有财倒是个心狠的。
虽然败坏女子清白,最不厚道。
余秀兰与曹氏又何尝不是要糟蹋她的清白呢?
可不就是一报还一报?
顾芸娘将余有财的动机,想得更深一层。对丁氏他们的手段,有泄恨报复的成分,也有向苏景年在示好,希望他不再追究,事情就此作罢了。
余多味动了动,就要睁开眼睛。
顾芸娘轻轻拍着他的肩膀,哄着余多味睡过去。
心里暗暗想着:希望丁氏她们能够吃了这次教训,不再动歪心思,再想着害她。
但是,可能吗?
——
天光大亮,顾芸娘醒过来,就看见余多味不知何时醒了,睁着圆溜溜的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顾芸娘捏了捏余多味的鼻子,“咋不叫醒娘?”
“想让娘多睡一会。”余多味手指轻轻点着顾芸娘眼睑下的青影。
顾芸娘挠了挠眼皮子,昨夜听了大半夜的墙角,没有睡好。
“娘要给贵人做早饭,下回记得喊醒我。”
顾芸娘翻身起来,抓起外衣穿好,给余多味穿戴整齐,一大一小去厨房里洗漱。
今日起晚了,顾芸娘家里也来不及收拾,匆匆忙忙要去苏府。
一出门,就瞧见丁氏提着一桶脏衣服去河边洗,两人碰个正着,丁氏眼睛里几欲喷出火来,恨不得扑上来,将顾芸娘生吞活剥了!
这样一想,丁氏丢下木桶,气势汹汹往顾芸娘这边走过来。
顾芸娘脸上带笑,“娘,宝音说和你过,她的东西我已经搬到你家去了。”
这个贱人!
这个该死的贱人!
丁氏眼睛通红。
面『露』凶光,就要上手收拾顾芸娘。
院门被推开,一道『妇』人的嗓音传来。
“芸娘,娘听说你不肯养宝音,要将她给赶出去?”
紧接着,一个容貌三四十岁的『妇』人进来,身材微微发福,模样与顾芸娘有六七分相似。
身上穿得十分干净整洁,缃『色』的细棉布长裙,头上戴着包金簪子,手腕套着玉镯子,牵着余宝音站在院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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