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郡王妃从悲惋的情绪中抽离出来,止住了哭声,内心深处只有一片激动与喜悦。
虽然至今不知宁雅的下落,但是她留下一息血脉。
她地内心得到一丝慰藉。
“慎之他……”
“慎之去国子监念书,要晚上才回来。”商枝煮两碗茶出来,放在嘉郡王妃面前,“您先喝一杯茶,祛寒。”
嘉郡王妃觉察到手指通红僵硬,在小辈面前失态,她似有些不好意思地抚弄着鬓角的银发。捧着一碗红枣姜茶,冰冷地掌心一片暖意,浅浅饮几口,温暖地热流漫向四肢百骸,体内地寒气被驱散。
商枝看着嘉郡王妃死寂般的眼睛里,焕发出光亮,那是对生活有期盼。那一张宛如佩戴上面具的面容,在这一刻被卸掉,淡淡地哀愁被喜色覆盖,眉眼间地温婉,十分平易近人。
“郡王妃,我知道您盼望着亲人回到身边。慎之手边有襁褓与宁雅县主留下的手书,但是他究竟是不是,还需要请人亲口询问薛伯父,当年的事情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当年那个时间点,许氏的确怀有身孕,这是做不得假,薛伯父也是请稳婆摔断的腿。如果慎之真的是您的外孙,就是不知这中间出了什么意外。”商枝认真地给嘉郡王妃分析,也是做一下预防,万一若不是,也有一个心理准备。
嘉郡王妃点了点头,“我会派人去杏花村询问薛定云,如果慎之是雅雅的孩子,他们对慎之十分苛待,却也有几年养育之恩,如果不是他们,慎之说不定……总之,会感激他们。”
商枝颔首,嘉郡王妃性子温良,方才会将朱淳视若己出,只可惜朱淳并不感念恩情。
朱淳生母一事,怨不得嘉郡王妃,更与宁雅无关,他是以怨报德。
“若是慎之真的是宁雅县主的孩子,我有一事请求郡王妃体谅。您想要认亲,等科举之后再认亲。他十年寒窗苦读,我不希望因为这一重身份,让他在仕途上出现岔子。当然,您会说以如今郡王府的地位,他不必辛苦科举也能蒙荫。慎之有他的骄傲和抱负,我想他更愿意用自己的努力站在他想要的位置。”商枝想到嘉郡王府的恩怨,她自私的不想要薛慎之认亲,去趟浑水。但是他心底是渴盼着亲情,嘉郡王妃对亲情的期盼,也让她于心不忍,不能因为一己私心,让他们血脉分离。
那是薛慎之的人生,她不能过分的去干涉。她能够去做的,只有支持与陪伴!
嘉郡王妃默然,良久,她轻轻点头。
商枝捧着一碗热茶,喝一口,她缓缓地说道:“郡王妃,郡王府的恩恩怨怨,我并不太清楚,只听秦老夫人提过一些,朱淳对您怀有敌意,我不知道慎之若是回府,他若是做出一些下作手段,您会如何处理?”
毕竟宁雅县主出事,与朱淳脱离不了关系,朱淳依旧在郡王府过得很好。如果他们因为朱淳是郡王府唯一的子嗣,留下他继承爵位,传承香火,无论他做什么都会包庇朱淳,那恕她不能让薛慎之回郡王府。
“枝枝,我知道你心中的顾虑,为何不处置朱淳,这件事你别问。慎之回郡王府,我就算是舍下这条命,也不会让他受到威胁。朱淳若是对他动手,我不会收下留情。”郡王妃表明她的决心。
商枝微笑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们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
这是商枝行事的准则。
“我只想好好守着雅雅留下的孩子。什么大局为重,什么温良贤淑,我所受地这些教育,让我失去亲生骨肉,还能如何去以德报怨?”嘉郡王妃苦笑一声,“你说的对,就该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慎之安心科考也好,这些年我不大管事,府中我也该好好收掇收掇。”
商枝说的这一番话,就是希望嘉郡王妃能够立起来,有她在府里做主,朱淳也难以翻天,他不过一个庶子,还能够越过嫡母去?
嘉郡王妃小坐一会,她便回到郡王府。
贺氏正在正院等着嘉郡王妃,这些年他们搬出郡王府。郡王府嘉郡王妃并不管事做主,一切都是管家在打点,有重要的事情方才来请示嘉郡王妃。如今他们搬回嘉郡王府,自然要把掌家权握在手里。
“娘。”贺氏见到嘉郡王妃唤一声,抬头看着嘉郡王妃满脸冷肃地模样,心中暗自想着,贺平章说的那个薛慎之,或许不是宁雅的孩子,嘉郡王妃失望而归?“娘,您与爹年事已高,我们搬回来,孝敬你们,为你们分忧,让你们晚年好好享福。”
嘉郡王妃并未理会贺氏,直接坐在主位上,她对沉香道:“去请管家。”
“是。”沉香快步离开。
贺氏心中一喜,嘉郡王妃这是打算将权给她,“娘,您放心,儿媳不会辜负您的期望,会将府里上下打点好。”
嘉郡王妃掀着眼皮子,这才正眼看她,“你父亲是三品官的出身,你是嫡女不错,你嫁的是庶子,也随他是一个庶妻。府中庶务交给你打点,府外的应酬让你去应付,你让那些诰命夫人,宗妇如何想?以为这嘉郡王府真的没人,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庶妻去羞辱她们?将一个个得罪狠了,让嘉郡王府推上风口浪尖?”
贺氏脸色一变,当年她嫁进郡王府,她爹还不是三品大臣。
“娘,相公是放在你膝下教导……”
嘉郡王妃毫不留情地说道:“放在我膝下教导,也抹不去他体内低下的血脉,做的事情也下作上不得台面。我与郡王如何放心将这偌大的郡王府交到他手里?郡王只有他一子,宗室却不止他一个。好在我身子骨算硬朗,还能从宗室挑选一个过继,撑起郡王府的门庭。”
面对突然转变的嘉郡王妃,贺氏险些招架不住,这与她设想的不一样。
过继?
这个时候过继,老爷岂不是成为笑柄了?
人人都认为这嘉郡王府是他继承!
这时,管家与沉香一同过来,他从沉香口中得知郡王妃要重新掌权,将印章与账房钥匙带过来,一并交给嘉郡王妃。
“郡王妃,账本全都锁在账房,老奴等下给各个铺子与庄子的管事送口信,让他们明日来郡王府,您与他们对账立规矩。”
嘉郡王妃将印章与钥匙收起来,“朱淳住的院子是正院,郡王世子的规格。管家,你在郡王府几十年,这一些规矩都不懂?比照其他亲王府庶出的规格,多出的人数裁减,可不能乱了套。”
“是。”管家应下,心底暗暗心惊,郡王妃这是大刀阔斧,准备动大老爷了?
贺氏脸色青一阵,红一阵,嘉郡王妃一口一个庶出,比照其他的庶子规格,这不是将老爷的脸皮子丢在地上踩?不得叫人笑话死?
“娘,相公……”
“住在郡王府,就得按照规矩办事。贺氏,你也是从书香门第出来,这些规矩不用我说,你心中该有数。”嘉郡王妃裁减人数,就是要削弱他们的力量,吩咐管家道:“立即执行。”
贺氏还想说什么,见管家离开将他们将院子腾出来,然后裁减人数,连忙跟过去,生怕管家动了不该动的人。
嘉郡王妃按揉着太阳穴,满面疲态。
“郡王妃,您这么做,奴婢担心朱淳会狗急跳墙。”沉香将自己心底的担忧说出来。
嘉郡王妃冷笑道:“他不会。”
而且,嘉郡王妃就等着朱淳狗急跳墙,一举将他给拿下。
朱淳有几分脑子,他想要继承爵位,一定会选择忍辱负重。
“放出消息,我要在宗室挑选十二岁至十六岁的男子过继。”嘉郡王妃垂着眼睑,人人都认为朱淳会是继承人,虽然是庶子,在权贵圈却得到人认可,而她若是挑选一个教养几年便能够支撑门庭的继承人,也能够分化朱淳的势力。
这一刻,嘉郡王妃不禁庆幸,当年想要看朱淳的品行,因而并没有将朱淳记在她的名下,便是防备着他心术不正,若是记在她的名下,便能够名正言顺继承爵位。非但不能成为雅雅的靠山,还会成为雅雅的厄难,事实也是如此,雅雅因他而死!
过继一事,也是对朱淳的警告。
沉香惊异道:“郡王妃,您是打算将郡王府交给小主子继承?”
郡王妃摇了摇头,“朱淳将郡王府视作囊中物,若是给慎之,只怕他会对慎之动手。慎之有自己的能力与抱负,这空头架子,要来何用?”
意思是真的打算过继一个过来,制衡朱淳。
嘉郡王妃说做就做,她邀请宗室的人来府中做客。
朱淳听后,气怒地将书案上的东西扫落一地,满面阴霾。
贺氏焦急地问道:“老爷,院子难道腾出来?我们如果腾出来,真的让郡王妃过继一子过来,只怕我们在贵族圈里难以立足。”
朱淳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他除了忍,别无他法!
郡王妃这是准备打击报复他了!
“搬!裁人!她如何说,我们照做!”朱淳一拳锤在书案上,憋着一肚子窝囊气。
他如果不按照嘉郡王妃的去做,一顶不敬嫡母的帽子扣下来。
嘉郡王妃开口,元晋帝没有不答应的。
他必须要敬着嘉郡王妃。
贺氏忍不住多嘴道:“你现在为皇上办事,你请爹去请封世子,皇上会批下来。”
朱淳眸子里晦暗不明,他只是元晋帝眼中的一条狗。顺眼养着,不顺眼哪里能留着?他若是敢言语有威胁之意,只怕不等嘉郡王妃动手,元晋帝第一个就要除掉他!
“闭嘴!”朱淳阴晴不定,他握着拳头道:“你顺着郡王妃,她给你气受,你也得忍着。”
贺氏满腹委屈。
这时,有人过来禀报,“主子,贺平章逃了。”
朱淳厉声道:“追!”
“是。”来人准备退下去,就听朱淳道:“就地处置了。”
——
贤德殿。
云姑姑吩咐下去的侍卫,并没有找到水底的人,只得将文娴带进宫。
文娴一进寝宫,立即跪在地上,“姑姑,不是我害的表姐,是那个穷酸书生,他想要尚公主,利用我找人欺辱表姐。姑姑,娴儿知道错了,今后会对表姐忏悔。”
文贵妃目光冰冷如刀地射向文娴,恨不得将她挫骨扬灰,若不是她是礼王妃,她有千百种手段对付她,让文娴生不如死!如今不得不顾及礼王。
“你怨恨本宫未给你求来如意的亲事,将心中的怨恨,报复在永安身上。”文贵妃握紧扶手,永安半夜惊醒过来,若不是有宫婢寸步不离的守着,她早已寻短见。她好好的女儿,被文娴给害了!
“不不不,姑姑,娴儿没有,不敢怨恨姑姑。”文娴吓得眼泪都要掉出来,浑身颤颤发抖。
“不敢?”文贵妃面色阴沉,步步走到文娴的面前,看着她面色苍白的求饶,一副无辜的模样,怒气填胸,“你不但敢,还敢做!”
“姑姑,娴儿……啊……”
“啪”地一声,文贵妃扬手一巴掌打在文娴的脸上,狠狠掐着她的下颔,逼迫她仰着头,望着文娴眼底的惊惧,文贵妃冷声道:“平日里本宫待你不薄,永安将你这个表妹放在心尖上疼爱呵护,谁若是让你受委屈,她必然为你讨个公道。而你又是如何回报她?文娴,若不是你是礼王妃,本宫要将你千刀万剐!”
“姑……姑姑……”文娴被文贵妃掐得满脸痛苦,面皮被尖利地指甲划出血痕,她抓住文贵妃的手,张口想要求饶,“姑……姑姑,娴儿再也不敢了,求求您饶我这一回……”
文贵妃将文娴狠狠甩在地上,看着文娴捂着下颔干咳,意味不明道:“你是礼王妃,又是我的侄女,你难得犯一次错,本宫还能杀你不成?”对云姑姑递一个眼色。
不杀她就好!
文娴心中松一口气,下一刻,被云姑姑掐着下颔,将一粒药塞进她嘴里。
文娴脸色骤变,她抠挖着咽喉,药丸早已顺着喉咙滚落下肚。
“行了,你回府去吧。你对永安做的事情,一笔勾销。”文贵妃俯视着文娴,看着她满面泪痕,不禁勾唇道:“再晚,本宫就要改变主意了。”
文娴担心吃的是毒药,听到文贵妃的话,吓得魂飞魄散,屁滚尿流的爬出贤德殿。
外面的天色已经暗下来,文娴闷着头跑,离开贤德殿一段距离,她靠在树干上喘息,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宫门离贤德殿很远,她是被云姑姑带进宫,自己跑出来,没有安排软轿,只能走出去。
文娴心里发慌,等她走到宫门口,只怕已经下钥了。
她快步往宫门走去,寒冷地晚风吹刮在身上,文娴并不觉得冷,反而口干舌燥,心里燥热起来。抬手擦去额头上的薄汗,文娴感受着体内的异样,心里的不安逐渐扩散。
不敢停留,文娴越走越快,到最后她跑起来,恨不得立即跑出宫门。
身体也越来越热,小腹里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皮肤也干渴起来。身上的力气渐渐流失,她双腿发软地倒在地上。冰凉地触感,让她舒服地呻吟。文娴连忙捂住嘴,惊恐地瞪大眼睛,终于醒悟过来,她这是中药了!
文娴惊慌失色,手忙脚乱地从地上爬起来,又软倒在地上。浑身热得她不受控制的在地上摩擦,汲取冰凉缓解身上的药效,却生出更多的渴望。双手随着身体的反应,去扒身上的衣服。她的理智尚存,却无法克制住自己的行为。
文娴绝望了!
她狠狠咬着舌根,剧烈地痛楚让她停止手上的动作,往宫外爬去。
“这是哪个宫里的人?”
耳边传来一道尖细的嗓音,文娴克制不住地伸手朝对面的人拽去。
内侍吓一跳,连连往后退,看着文娴的生面孔,从她的穿着认出是哪家的夫人。
“你快去找人,将这女人撵出宫去。”内侍吩咐同伴。
文娴却扑过来,将内侍抱住,双手撕扯着内侍的衣裳。吓得内侍脸色煞白,尖细地叫喊着,“快将这疯婆子拉开!”
能够进宫的人,身份都不低,一眼就能够看出文娴中药,这些人哪里敢碰?根本不敢上来解救被文娴缠住的内侍,撒腿跑了,只恨没有看见这一幕。
内侍狠狠地推开文娴,文娴跌倒在地上,被内侍踹一脚,她根本不知道痛,抱住内侍的腿,爬上去双腿缠住内侍,“热,我好热,给我,你快帮帮我……”
“啊!”内侍的衣裳被扒开,他尖叫一声,胸口一痛,被文娴粗鲁的咬上来。
内侍被文娴扑倒在地上,他吓得肝胆俱裂,就怕有人看见,他脑袋都保不住。双手乱摸,摸到一块石头,狠狠地在文娴头上砸几下。文娴吃痛,内侍趁机抓着她的肩膀将她掀开,提着裤子逃命。
药效太烈,文娴对痛觉都麻木了,身上仿佛有无数的虫子在啃咬她,抓心挠肺的在地上打滚。
巡逻的侍卫走过来,文娴眼睛发光,抓着前面的一个侍卫,双手双脚缠住他,往他身上乱啃。侍卫被文娴突然扑上来,咬住他的脖子,吓一大跳,脸色不善的单手将她拎开。文娴死活不肯放,力气大的惊人,嘴里念叨着,“热,我好难受,给我,求求你给我……”
侍卫脸色难看,双手将她扒拉开,文娴双腿勾缠住侍卫,双手去撕他的衣裳。
其他的几个侍卫回过神来,一人抓着文娴一条胳膊,将她从男人身上拉下来。
“放开我!你们快放开我!我是礼王妃!你们敢碰我,小心我让王爷剁掉你们的手!”文娴拼命地挣扎着,手抓不住侍卫,扭动着身子往侍卫身上蹭。
侍卫听到文娴自爆出身份,面面相觑,想要松开文娴,又不敢松开,就怕她缠上来。
“你们去通知皇上。”
其中两个侍卫立即去通禀皇上。
元晋帝一听礼王妃淫乱宫闱,震怒,让刘通去将人带过来,又命人去礼王府将礼王传进宫。
刘通跟着侍卫过来的时候,就看在文娴缠着一个侍卫磨蹭,其他几个侍卫脸上都有血印子,顾及着文娴的身份,不敢将她给敲晕了。
“将她打晕了。”刘通看着眼前的情形,心往下一沉,文娴分明是中药了。
侍卫得了刘公公一句话,一记手刀将文娴劈晕。
刘通看着挂彩的侍卫,吩咐他带来的两个宫婢,将文娴带到勤政殿。
礼王这时也急急赶进宫,在门口与刘通相遇,目光阴沉地看着衣襟散乱,浑身狼狈地文娴,双手紧握成拳,先一步踏进殿内。
元晋帝看着躺在地上的文娴,脸色铁青,拿着手里的奏折砸向礼王,“成何体统!成何体统!大婚第一日,不来宫里请安谢恩。一个女人都管束不住,在后宫……做出这等不知廉耻之事!”
礼王连忙跪在地上,“父皇,儿臣疏于管教,愿受责罚。”
元晋帝切齿地指着礼王,一甩袖,在玉阶之上来回踱步,不知该如何处置文娴。她的所作所为,就该弄死了。但是文娴与礼王成亲才一日,传出文娴的死讯,定有不好的传言流传出去,顾惜着皇家颜面,元晋帝最后下定夺,“你带回去将人管教,时机一到,处置了。”
“儿臣告退。”礼王应下,抱着文娴往外殿外走。文娴清醒过来,双手往礼王衣裳里钻,礼王脸色难看,将她打晕了,带出宫。
元晋帝目光阴鸷地看着离去的礼王,下令道:“参事的人,都处置了。”
“是。”刘通应声。
“文伯府教女无方,丢尽皇家颜面,取消爵位世袭罔替,罚俸禄三年!”元晋帝心里怒火难平,他指着刘通道:“立即着内阁大学士拟旨!”
“是。”刘通立即出宫请内阁大臣徐耒进宫拟旨。
元晋帝捂着痛得欲裂的脑袋,坐在龙椅里,印堂上隐隐的灰暗略带黑色。
而礼王将文娴关押在僻静的厢房中,勒令下人抬一桶冰水过来,安排两个粗使婆子,“她醒过来,将人丢进木桶里。”
“是,王爷。”婆子将文娴扶着放在床上。
礼王冷哼一声,转身离开。
不久,文娴迷迷糊糊地醒过来,嘴里喊着,“热。”
婆子抓起她丢进冰水里,彻骨的寒冷令文娴瞬间清醒过来,一只手将她的脑袋摁进水里。文娴扑腾着挣扎,快要闭过气去,那只手松开,她吐出一口水,大口大口的喘息。下一刻,又被摁进水里,将要窒息再将她放出来,反复折腾大半宿,文娴去掉半条命,体内的药效解了,才将她拎出来,丢在床上。
文娴双眼喷火,指着两个婆子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将我溺在水里!明日让王爷,将你们统统杖毙!”
婆子们早就听到风声,王妃不得宠,洞房被冷落,她在宫里做了丢尽皇家颜面的事情,王爷将她关在这里,文娴这辈子没有翻身的可能!
“王妃忘了自个干的丑事?老奴也是奉命行事,王妃还是好好在这里反省,说不定有活命的机会。”婆子丢下这句话,离开屋子,嘭地关上门。
婆子的话让文娴心中惊慌不已,那些被忘掉的画面,一帧帧在脑海中呈现,全是她向侍卫与太监求欢的画面,文娴脸色煞白,气焰顿消,随之而来的是无尽的耻辱与恐慌。她在皇宫做出这种下贱的事情,最后惊动皇上,却没有将她处死,很大的原因是念在礼王新婚的份面上。
想着婆子的话,文娴浑身发冷,礼王是不打算让她活了。不是将她关到死,就是等一段时日,再找个契机让她暴毙。
她不想死!她还这般年轻!
文娴顾不得身上的虚软,脱掉身上湿透的衣裳,跳进冰水里,狠狠擦拭被太监和侍卫碰触过的身体,眼底布满嫌恶之色,恨不得将那些下贱的人,全都给杀了!
心里怨恨文贵妃狠毒,下手半点不留情,给她吃chun药,就是让她淫乱宫廷!
皮都快要搓掉,冻得浑身僵硬,文娴才从冰桶里爬出来,皮肤全都变成青色,牙关打颤,从箱笼里翻出一件衣裳穿上,‘阿嚏’一连打几个喷嚏,文娴吸一吸堵塞的鼻子,去开门。门板已经上锁,掌心拍红了,外面也没有动静。
文娴看着屋子里紧闭的窗户,推开窗子,惊喜地发现窗子没有被封死,她踩在凳子上翻出窗户,从后门跑出去,打算回文伯府,求她娘救命。
守门的婆子,就是将她按在冰水里的两个婆子,文娴脸色一变,她躲起来,等明早换人的时候再跑出去。
天蒙蒙亮,婆子已经被人替换走,文娴躲在草丛里,四肢冻得僵硬。中药后身体本来就虚弱,冰水里泡很久,吹半宿冷风,文娴病倒了,脑袋昏沉,浑身滚烫。她摇了摇头,支撑住,堂而皇之地走出后门。
婆子认出文娴是新王妃,并没有阻拦,只是心里嘀咕着,王妃大清早从后门离开做什么?
很快,她就知道了,王妃是逃跑了!
礼王府派人出来追拿文娴。
文娴一出府,就往文伯府跑。发现有人在追拿她,文娴东躲西藏,脑子昏昏沉沉,慌不择路,跑到繁华的街道。她喘着粗气,抬头茫然地看着四周,忽而,目光一顿,他看见人群里鬼鬼祟祟地贺平章!
心里涌起怒火,如果不是贺平章,她怎么会沦落到今日这种下场?不是这个贱人的诬赖,她还是风光无限的礼王妃!
文娴咬着牙根,含恨地朝贺平章走过去。街道上人来人往,她一下子被困在人潮中,看不见贺平章。手腕突然一紧,她被大力的朝一个方向拽去,贺平章的面容在她面前一闪而逝,胸口剧痛,一把剑从胸口贯穿,身后也传来一道闷哼声,贺平章被刺穿文娴的剑扎伤胸口。
他忍着痛,将文娴往前一推,顺着人潮散去。
刺客拔出剑,文娴扑通倒在地上,胸前的血窟窿汩汩冒着血。
周遭的百姓受到惊吓,尖叫着,“杀人了!出人命了!”
刺客看着混乱的人群,不见贺平章的踪影。
贺平章捂着胸口,跌跌撞撞地往僻静地巷子里蹿去,冷汗滴落进眼睛,肩膀往眼睛一擦,他看见一户院门打开,文氏拿着帷帽戴在头上准备离开。
“扑通”一声,贺平章摔在门口,站在门内的宝翎看一眼贺平章,又看一眼文氏,示意她快点离开。
文氏颔首,脚步蹒跚的离开。
宝翎看着眼前的人,唇边浮现一抹冷笑,这个人不就是文娴联手,谋夺永安清白的男人?
贺平章伸出手,向宝翎求救,“救……救我……”
宝翎踱步至他的身边,讥诮道:“本宫为什么救你?”
贺平章从怀里掏了掏,拿出那本小册子。
宝翎看着皱巴巴的小册子,皱起眉心,捡起来翻看,越看越心惊,她捂着心口,目光凌厉地看向贺平章,“你是从什么地方得来的?”
“捡……捡的……”贺平章十分虚弱,看着掌心暗黑的血,剑上涂了毒药。
宝翎攥紧手中的册子,她终于明白父皇为何不重用兴宁侯,却处处维护兴宁侯,原来是有把柄在兴宁侯手里。难怪兴宁侯是父皇宠臣,行事却不敢嚣张,也是怕被父皇给除掉。
贺平章‘哇’地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支撑不住,昏死过去。
宝翎看着面色青白的贺平章,沉吟片刻,吩咐香凝道:“将他拖进去,请郎中过来。”
郎中急匆匆过来给贺平章诊脉,检查胸口的伤势,摇头道:“他毒入肺腑,没有办法根治,吃药压制,最多只能活一年。”
“一年?”
“是的,他的毒在肺腑,我给他施针压制毒素,可能每日都要受心绞痛之苦。”郎中给贺平章施针,清理伤口,包扎好,留下药方离开。
宝翎看着半死不活的贺平章,冷哼一声,“薄命相。”
“公主,如何处置他?”香凝在一旁问道。
宝翎看一眼手中的册子,好歹他给她送来这么大的一个惊喜,“留一个人照看他。”是死是活,就与她无关了。
香凝安排一个婢女留下来,照看贺平章的生活起居。
“回宫。”宝翎坐在马车上,突然想起一事,“今日初几?”
“回禀公主,今日初三。”
“初三……还有六日科考。”宝翎嘴角弯了弯,商枝的未婚夫婿,不就是进京参加科举吗?“十年前会试贡院,生出火灾,烧死举人九十余人,烧伤者不计其数,令人不胜唏嘘啊。”
二月是大风肆虐的时节,考棚是木板与苇席搭建,一旦起火便是火烧连棚。
宝翎目光微微闪了闪,准备动用关系,将薛慎之安排在靠近火号的考棚。
——
国师府。
文伯爷求见,一见到楼夙,跪在地上哭求,“国师大人,小女被人算计中药,才会举止出格,皇上降旨取消爵位世袭罔替。如今小女被人杀死于闹市,皇上只派人彻查,并未收回成命。下官恳请国师在皇上面前,为下官求情,美言几句。”
楼夙将最后一字写下,经文算是抄完了,他晾干墨迹,这才抬头看向文伯爷。
“伯爷还记得之前替文小姐求药方,签下契书一事?”楼夙将契书拿出来,扔在文伯爷脚边,“你将兴宁侯府这几十年来做的罪孽,证据悉数取来,抵这一纸契书,本座再向你请求皇上开恩。”
文伯府与兴宁侯府是姻亲,兴宁侯府犯下罪恶,文伯府也有牵扯,文伯爷手里多少有罪证在。
“这……”
“文贵妃与伯爷兄妹情分,并不亲厚。”楼夙漫不经心的提起。
文伯爷心中凛然,文娴中的药就是文贵妃下的,她为永安一事,将他记恨上。文娴一死,让礼王丢尽脸面,礼王那边靠不住,他又与兴宁侯撕破脸,如今文贵妃也将屠刀指向他,只有求得国师的庇护。
但是将兴宁侯的罪证给国师,他也将自己的命脉送到国师的手里。
“你以为没有那些罪证,你就能避开劫难?”楼夙轻笑一声,似乎在讽笑他不自量力。
文伯爷握紧了拳头,佝偻着背脊跪在地上,心中最后一线生机似乎被楼夙掐灭,他长叹一声,“我给。”
楼夙眼底并无波动,仿佛在他的意料之中。
“几十年的证据,我需要时间,半个月!”文伯爷提出时间上的宽限。
楼夙手指叩击一下桌面。
准了。
文伯爷心情沉重地退出三清殿,他不能让爵位断在他的手里,只能放手一搏了!
他一走,净月捧着一叠资料进入三清殿,“主子,属下已经查明,贺平章是杏花村里正贺良广与邓桂花之子,他的身世并无异样,遇见钟鸣是意外。另外,钟鸣已经死了,他去别庄取东西被兴宁侯的私兵截杀。”
楼夙垂着眼眸,辨不清他眼底的神色。
“还有一事,当初嘉郡王妃误认薛慎之为宁雅县主的孩子,据说他的样貌与宁雅县主、李玉珩有几分相似。正好他也是杏花村人,属下一并将他查了。”净月将薛慎之的资料放在楼夙手边,“薛慎之是宁雅县主所出!”
楼夙眼中波澜剧烈的晃动。
净月道:“二十年前,薛定云的妻子许氏生产那一日,薛定云去请稳婆,半路上捡到薛慎之,因为救薛慎之摔断一条腿,薛大虎将人带回去,再去请稳婆,许氏生下死胎,在乡下生死胎会传出闲话,名声不好听,薛定云夫妻将此事隐瞒下来,将薛慎之当做亲生儿子养着,许氏却怨恨薛慎之,因为他的缘故,耽误请稳婆接生,才会害得她的儿子胎死腹中。这些年一直苛待薛慎之,直到薛大虎救薛慎之而死,许氏无法容忍,将薛慎之赶出薛家。”
楼夙沉默良久,他问,“为何胎死腹中?”
净月解释道:“属下找了稳婆查证,她记起这一件事,孩子并非是因为耽误时间而胎死腹中,胎儿在腹中死了几日,脐带绕着脖子窒息而亡,许氏不愿相信,认定是薛慎之的到来,克死她的儿子。”
楼夙点了点头,并未拆开资料,而是往净月面前一推,“送到嘉郡王府。”
“是!”净月拿着资料送去嘉郡王府。
嘉郡王妃反反复复看着资料,确定薛慎之是她的外孙,压在心口的大石落下,迫不及待想要去找薛慎之,她记起商枝的话,又想起身边虎视眈眈的人,强行按耐住要见外孙,与外孙相认的冲动,吩咐沉香准备香油钱,她要去国寺住几日,在菩萨面前还愿。
——
商枝提心吊胆几日,就怕嘉郡王妃找上门来,招来其他的是非,扰乱薛慎之清净。直到科举的前一日,嘉郡王妃那边都毫无动静,反而传出嘉郡王妃要从宗室过继,打压庶子。
京城里的贵族圈闻到风声,宴会邀请宾客,直接请嘉郡王妃,并不再给贺氏递帖子。这一举动,足以说明圈子里的人,到底是看中嫡庶之别。
之前嘉郡王妃不管事,朱淳是公认的继承人,自然会给贺氏送帖子,与下一任郡王妃打好关系。如今事情有变,都是正经的嫡出,谁会自降身份接待庶出?
嘉郡王妃的手段,让商枝挺欣慰,至少她在表明态度,为了薛慎之,她愿意重新出现在人前,拾起她应有的权利,尽她所能为薛慎之挡风遮雨。
只因为她一句话,嘉郡王妃再想念薛慎之,都能克制不来相见,足以说明薛慎之在她心底有多重要。
商枝将那一日与嘉郡王妃的谈话,全部告诉薛慎之,薛慎之也赞同。商枝反倒过意不去,是她擅作主张了。
“等你科考完,去见一见嘉郡王妃。”商枝将锅里煮的水煮鸡蛋捞出来,装在碗里晾着,给薛慎之明天带去考场吃。
薛慎之沉默半晌,方才点头,“好。”
商枝朝他笑了一下,数一数鸡蛋,一共十八个,会试有三场,每场三天,从二月初九到二月十八号。好在春闱不比秋闱,食物只要不加水,可以保存七八天。
她特地割了几斤牛肉与猪肉,全都切成条腌制,放在锅里用油炸干,加一些调料,并不放很辣,只是加一点辣椒粉,香辣鲜美的气味扑鼻,商枝尝一根肉干,十分入味有嚼劲。
商枝将瓷坛子的水渍擦干净,将牛肉与猪肉分装好,叮嘱薛慎之,“你吃的时候,用干净筷子挟出来,这样罐子里的肉干能够储存时间长一点不会变味。”
又给薛慎之做几个大肉包,与一些点心,只够头三天吃,后面的六天,商枝给做的是馒头与烙饼。
薛慎之看着商枝准备满满一大包,不由得失笑,从中拿出九个鸡蛋,“我吃不了这么多,留着明日做早饭吃。”
商枝想一想,包袱里装的干粮足够他参加完考试。
“行吧。”商枝看着薛慎之经过调理,微微红润的面色,准备两壶水,一壶盐糖水给他补充体能的,一壶开水给他解渴,准备得十分充分,“你的学具准备好了吗?还有油灯之类。”
“都准备好了。”薛慎之看着商枝操心的模样,忍不住拉着她抱进怀里,想亲一亲她,却被商枝毫不留情面的推开,“我看一看。”
商枝比薛慎之还紧张,生怕他有个不注意漏掉东西,看着篮子里准备的两支毛笔,絮絮叨叨地说道:“两支怎么够,你多准备几支,不占地方,还有墨碇,也多带两块备用,如果这块不好用咋办?”说着去书房取来两块墨碇与几支毛笔。
薛慎之十分无奈,却也由着她,让她放心一点。
一切都准备就绪,两个人洗漱躺在床上,商枝翻来覆去睡不着,“你回房去睡?我怕吵着你睡不好,影响明日考试。”
薛慎之将她搂进怀里,双腿夹住她乱动的脚,“我给你讲一个年兽的故事?”
商枝靠在他的胸膛,听他说讲故事给她听,眼睛一亮,“你还会讲故事?以前都没听你说过。”
薛慎之揉着她的脑袋,低笑一声,“我的娘子睡不着,只能出此下策了。”
商枝听到‘娘子’二字,脸颊滚烫,抱着他的腰,缩进他怀中,耳边传来他清润地嗓音,“传说在很早以前的太古时代,有一种凶猛的怪兽,名字叫‘年’,它生性非常的凶残,喜欢吃人……人们就会穿红挂红以示喜庆,并除旧迎新之时大放爆竹,后来‘年’就再也不敢来了。”
这个故事,就是哄一哄孩子,商枝却在他低沉地嗓音中,渐渐地熟睡过去。
薛慎之听着她均匀的呼吸声,眉眼温柔,握着她的手心,在唇边亲一下,将她的脑袋抬起来,被子掖在下颔,拥着她一起睡过去。
天蒙蒙亮,商枝在薛慎之怀中醒过来,轻手轻脚下床,钻进厨房做早饭。
她一动,薛慎之就醒过来,紧跟着起身,洗漱后,帮着商枝做早饭。
早饭做好,沈秋也起来了,摆好碗筷。
龚星辰还未起床,商枝给他留一份,三个人围坐起来吃早饭。
吃完早饭,商枝与沈秋送薛慎之去贡院。
贡院里已经排起长龙,等着兵卫搜身,检查随身携带的物品是否有夹带私藏,与乡试的程序差不多。
轮到薛慎之的时候,已经半个时辰过去,大包小包摆在桌面上,兵卫忍不住看一眼几个人。
拆开包袱,闻到食物的香味,忍不住咽咽口水,实在是太香了,又品种丰盛,算是检查最煎熬的一个。其他人不乏出身好的,但是食物的香味却没有这般勾人。
“过!”薛慎之的检查完,确定没有问题,有人给他考棚的牌子。
薛慎之拿着牌子,皱一皱眉。
火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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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终于科考了!
薛哥要崛起了!
能够娶媳妇了!
嘿嘿,小绫子好久没有一章更新一万字加了,今天更新了一万一!棒不棒!希望能够继续保持,么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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