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宪心想,自元宵以来他们夫妻再没有过房事,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她吃再多的药也生不出孩子,又吃来做什么。难道每喝一碗药,都要提醒自己一遍,她正过着貌合神离的夫妻生活?
哄着太后又睡去,温宪终究没对祖母坦白自己的不幸福,看似一夜相安,可她熬到几乎天亮时才累得睡过去,太后晨起时以为小孙女贪睡就没让人打扰她,倒是在凝春堂里悠闲懒散地度过了几天。
可舜安颜总要回来,她还是要去面对那个冷冰冰的家宅,且这几日额娘的神情让她心中紧张,连皇阿玛看她的眼神也不一样了,她是聪明的孩子,猜得出来父母在想什么,他们夫妻之间的事,该是被知道了。
那一日舜安颜办完外差到畅春园向皇帝复命,玄烨心中再恼,到底有帝王气质,不该表露的就不露在脸上,君臣间说罢了话,他只是很自然地说:“温宪在园子里住了几天,既然你回来了,把她接回府里去吧。”
舜安颜也是恭恭敬敬地应答,面上波澜不惊没有丝毫异样,若不是玄烨知道了那些事,真看不出来他们之间有什么。而玄烨看着舜安颜离去的身影,恼怒之余也是极可惜的,女儿的眼光不差,舜安颜是个人才,可难道他们之间注定了有缘无分?
舜安颜到凝春堂向太后请安,要将公主接回去,太后乐呵呵地撵着温宪说:“早些回去吧,你总黏在我这里,别人要说我闲话了。”
温宪亦是笑容满面地应付着,可她却心虚地没有去瑞景轩向母亲辞别,打发底下宫女去禀告一声,急着就跟舜安颜走了。在旁人看来,像是公主迫不及待要回家里去,也只有岚琪听到消息时,知道女儿是不敢来见她。
夫妻俩离开园子时,太子和几位阿哥正好进园子向皇帝请安,夫妻俩停下向太子行礼,可舜安颜要向其他几位阿哥行礼时,温宪忽然站在了他面前把他挡在了身后,兄弟几人见温宪气势十足,都纷纷把目光瞥向别处,只有太子笑道:“皇妹不要总在畅春园里,几时也进宫玩几天,你皇嫂很惦记你。”
温宪大大方方与太子客气几句,众阿哥便随太子往清溪书屋去,他们夫妻侍立恭送,等太子走远了,温宪才对丈夫道:“我们走吧。”
妻子的举动,让舜安颜有些意外,如九阿哥十阿哥与温宪同年,兄妹之间本就没太多的长幼之序,且温宪公主一向在紫禁城里横行霸道,她这样的态度,旁人见怪不怪。但他向皇子行礼也不委屈,尊卑等级摆在那里,没什么好在意的,可他如今心中厌恶那几个阿哥,并不是心甘情愿向他们屈膝,温宪方才挡在自己身前免于他卑躬屈膝,感激之余,却让他心中生出更多的愧疚。
阿哥们在清溪书屋与玄烨见过后,便退出园子,接下来没有差事,各自寻乐子去,只有太子必须回到紫禁城里,不像兄弟们那么自由自在。而兄弟们离了太子也更潇洒,十阿哥九阿哥结伴坐一驾马车到了八贝勒府,八哥今日没进园子,但他们约好了夜里来家里喝酒,进门八福晋就已经摆好席面等着了,热情地与他们说:“你们八哥要晚些到家,让我先招待你们吃起来,这酒是我腊月里亲手酿的,外头可吃不着。”
老九老十在八贝勒府就跟自己家似的,眼下八阿哥府里今非昔比,自从胤禩手头渐渐宽裕后,宅子里添置了不少好东西,虽不至于富丽堂皇,可十分精致优雅,附和八阿哥在外头的气质。但大宅子空荡荡的,就缺哭闹嬉笑的孩子了,九阿哥私底下也对十阿哥说,子嗣是十分重要的事,八哥家里总不能一直空缺着,可八福晋贤惠温柔,与妾室相处融洽,就不明白为什么总没好消息。
自然这些话是不能对嫂子说的,等八福晋又张罗几盘菜来,他们才示意嫂子让不相干的人退下,而后对八福晋道:“今天我们打从园子里出来,遇见皇姐和舜安颜了,她护犊子似的挡在舜安颜身前,八嫂您看,是不是皇姐知道我们故意排挤舜安颜了?”
八福晋朝四周张望了一下,而后满不在乎地笑着:“怎么就故意排挤了,你们也没说什么呀。”可她到底是心虚的,轻声道,“在你们八哥面前别提这个事儿,他不喜欢我插手你们的事,可是你们兄弟俩知道的,他为人太实诚了。”
九阿哥喝了一杯酒,被美酒的滋味惊讶了,心情更加好起来,对嫂子道:“兄弟里头,八哥最贤,可是八哥出身不如意,好些好事就轮不到他,我们一起长大的嫡亲兄弟不帮他,谁还能帮他?”
八福晋欣慰地笑着:“八阿哥得亏有了你们这样好的兄弟,我实在是放心得很。”
待得胤禩从外头归来,兄弟之间再不提这样的事,倒是众人见他忧心忡忡,问起缘故,胤禩略略提了几句说:“皇阿玛这次对付太子外祖家,实在是很严厉了。”
且说太子与众兄弟分别后,如旧回到毓庆宫,进门见太子妃徘徊在庭院里等他,不免恼怒又要被询问去了什么地方,不等妻子开口,一面往书房走一面就说:“我去园子里请安了,下回你跟着一道去吧,免得总疑心我。”
可太子妃却不是问这事儿,而是急匆匆道:“我额娘送信进来,说叔姥爷府里的人去了我家里一趟,要将一些东西寄存在我家里,我额娘见是一方匣子,就没多想答应帮忙收下了,但为了当面点清是什么东西,打开来看,胤礽,你知道那里头有多少钱吗?”
两人刚好走到书房门口,胤礽驻足沉着脸,转而看妻子道:“皇阿玛正在一点一点挖空皇额娘的祖宅,就差把坟包扒开看看了。”
太子妃惊愕地看着丈夫,丈夫拍拍她的肩膀说:“让你母亲不要大惊小怪,皇阿玛再如何也不会动你家里,叔姥爷是在为我们铺后路,元宵上皇阿玛把他留在京城,他就明白这一次怕是走到头了,可我这个太子还要当下去。”
“胤礽……”
“叔姥爷若是再无法起势,往后的路是要我们自己走了,可没有银子拿什么铺路,让你额娘好好收着,将来我会问她要。”胤礽笑容凄绝,冷笑,“便是我不再当这个太子,皇阿玛也不会将我们赶尽杀绝,往后不住在这毓庆宫了,咱们有银子,日子也不至于太难过。可你跟着我,终归是要受委屈的。”
说罢这些话,胤礽要跨进书房,可太子妃却紧紧拽着他的胳膊说:“不会的,胤礽,没有人能取代你,你是皇上唯一的嫡子,你不比你的兄弟们差。你是皇上唯一亲自抚养的皇子,他在你身上寄托了多少希望?胤礽你振作一些,索额图他们是戳到皇阿玛痛处了,才会让皇阿玛想除掉他们,可你是他的儿子啊,胤礽,皇阿玛怎么会想要抛弃自己的儿子?”
胤礽呵呵轻笑,笑妻子太傻:“你可知道,我戳了皇阿玛多少痛处吗?”
太子妃愣在门前,看着丈夫走进书房的背影,屋子里黑洞洞的,他的身影很快消失在眼前,她心里空荡荡的像是被挖走了一块,身子一晃差点跌倒,扶着门无力地喘息着,她的人生,到底算什么?
这一日到黄昏时分,公主府的膳厅里已经香气四溢,主子们好几天不在家,今日双双归来,底下人殷勤地张罗了饭菜,要紧的是已经询问过公主今晚是不是请额驸过来用膳,公主点头了。
温宪换了一身鹅黄纱缎的衣衫坐在桌旁,看着宫女们将菜肴摆了满满一桌,外头很快有人通禀说额驸到了,宫女们侍立到一旁,便见舜安颜进门来。
熟悉的情景,该是舜安颜在门前屈膝行礼,元宵之后这样的举动一次又一次刺激着她,温宪就再也不想和丈夫用膳了。但今日有些意外,舜安颜在门前稍稍犹豫后,径直过来在桌边坐下,温和地说:“我急着回一封信,耽误了,你饿了吧。”
温宪心中一喜,含笑道:“有一点而已,该是你饿了才对。”她说着提起筷子要为丈夫布菜,舜安颜愣了愣,双手捧着碗来接,温宪将菜放进他的碗里,自己夹了一筷子,很轻声地说,“今晚别睡书房了。”然后塞进嘴里转过脸去咀嚼。
舜安颜拨弄着碗里的菜,犹豫了许久,终是道:“好。”
这一晚,夫妻俩久违地同床共枕,可新婚之夜尚且热情如火,温宪犹记得那一晚的旖旎缠绵,相爱的两个人像是被束缚了太久,尽情地挥霍着自由,可是为什么婚后却完全变了个样,甚至到如今两人躺在一起,连互相牵个手都没有。
帐子外头有值夜的宫女来查看烛火和蚊香,不多久退了出去,温宪翻了个身背对着丈夫,却问他:“你睡着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