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额娘,那我跟您说的话,您不要告诉皇阿玛可好?”胤禛微微蹙眉,恳求母亲,“额娘能不能为我求一求皇阿玛,让我回书房念书去,毓庆宫终究不适合我,那里是二哥的地方。”
“额娘不能答应你绝对不告诉皇阿玛,我们要考虑的事远在你之上。”岚琪正经说道,“不想骗你说不告诉阿玛,转身却还是什么都对他说,不如咱们现在就商量好,你到底对不对我说,而额娘听过后,也明确告诉你,到底会不会去告诉皇阿玛。”
胤禛稍稍有些失望,可母亲是真诚的,没有把他当孩子那般强迫,但打这个商量,他心里真是没底,眼中满满都是纠葛,一时没法儿给岚琪答复。
岚琪摸摸他的脑袋说:“阿哥们生病不上学,是要让太医看过后禀告给你皇阿玛知道的,你不让宣太医,谁都会觉得奇怪,今天的事,额娘先为你周全,下不为例。而你自己好好想半天,想明白了来告诉我,你到底为什么不想去毓庆宫。”
“是。”四阿哥无力地应下。
岚琪唤来环春和青莲,让她们宣太医,又私下找太医说了话,随便找了个借口报上去,四阿哥难得躲在承乾宫里偷闲半日,母子俩隔着两座宫殿都心事重重,岚琪在儿子面前淡然镇定,独自在屋子里才露出担忧,时不时就让环春去问问四阿哥怎么样,一直盼着儿子找她去,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可是承乾宫里一整天都没动静,直到傍晚,弟弟们下了学来探望患病的四阿哥,岚琪怕儿子露出马脚,未免在兄弟面前尴尬,才主动过来帮他应付了一下,等兄弟们散了,左思右想还是决定不去打扰胤禛,吩咐青莲好生照顾四阿哥,便要离了。
但一行人走出承乾宫不久,小和子从后头跑出来,着急地说:“德妃娘娘,四阿哥请您回去坐坐。”
岚琪心头一松,转身往门内来,只见儿子已经等在门边,尴尬的脸上带着愧疚,岚琪拉了他的手说:“你看,因为你撒谎称病,弟弟们当真了,额娘早晨为你撒了谎,刚才不得不再在弟弟们面前撒谎,回头若是你皇阿玛问起来,额娘兴许还要撒谎,小小一个谎言,会滚雪球似的越来越大,到最后,要么曝露在阳光下化了,那还是好的结果,不然那就要把滚雪球的人压垮了。”
“额娘说的是,我会好好记着。”四阿哥跟着岚琪一路回自己的屋子,关上门再无外人时,岚琪再次道,“你想好了?额娘可不保证不对你阿玛说。”
四阿哥郑重地点头,搀扶母亲坐下,背手站着道:“毓庆宫里虽宽敞,可侧福晋她毕竟住在里头了,人伦礼仪我都明白,不能与皇嫂太过亲近,所以我一直谨慎自己的言行,可是还是会遇到很多尴尬的事。”
“尴尬的事?”岚琪默默揣测可能发生什么。
“额娘,二哥他……喜好女色。”四阿哥说来,脸上微微泛红,“他会和一些宫女亲热,毓庆宫的人好像都习惯了,可儿臣怎么都看不惯。偶尔有几次连侧福晋也撞见,大家都十分尴尬,偶尔他们会发生一些小的争吵,总之课堂之外,那里有太多的是非。再有昨天,儿臣听见几个已经被二哥收了房的侍妾在说,说太子哥哥给她们用药不让她们怀孕,这些话听了,我心里实在难受。额娘,毓庆宫里的确能学到很多东西,可课堂之外的事,实在太麻烦,我现在常常不能专心念书,二哥他人前人后很不一样,我心里越来越毛躁。”
儿子说的这些,玄烨都告诉过她,她担心过四阿哥在毓庆宫会不会有影响,本以为太子多少会在兄弟面前收敛,可看样子,太子压根儿没变,她不明白玄烨为什么不去约束太子关起门来的行为,皇帝和太子之间的关系,终究是越来越扭曲了。
“这件事,额娘找不出更好的理由来说服你皇阿玛让你离开毓庆宫,你若要离开,必须告诉你皇阿玛。”岚琪正色回答,“我不愿我的儿子受委屈,你不想在毓庆宫,额娘会尽力为你周全,可我们不能撒谎。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任何事坦荡去面对,问心无愧,才能让你真正立于高处。”
胤禛点头答应,但忧心忡忡地说:“皇阿玛若知道,二哥必然会被责备受罚,他已经很苦闷了。”
“可他是太子,他应该比你更懂事。”岚琪拉胤禛坐到身旁,细细与他分析道,“这件事若以你离开毓庆宫为结果,对谁都不会好,额娘不得不去对你阿玛说那些话,你阿玛就会责备太子,而你又离开了,那所有人都会以为,是你挑唆了其中的关系。不论旁人怎么看,你和二哥的兄弟情,都会受到伤害。”
“我明白,所以……”
“没有你以为的所以,这件事只有两个结果,你离开额娘去告诉皇阿玛,或不离开,额娘什么也不说。”岚琪打断了儿子的话,略强势地说,“你自己选择。”
胤禛迷茫地望着母亲,抿着嘴不知怎么才好,岚琪引导他:“毓庆宫里的学识,比书房里更严谨更深奥,这是你曾经告诉额娘的。”
“是,毓庆宫里还时常会有西洋物件,皇阿玛得了什么新鲜东西,都会拿来给二哥看一看,我跟着开了好些眼界。”胤禛应答,眼中目光开始动摇。
“你去毓庆宫,是念书做学问的,太子的私事和你没有关系,他们就是乱成一锅粥,也不和你相干。”岚琪语重心长道,“你未来几十年的人生里,还有更多的事需要忍耐,往往你会什么也做不了,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和隐忍,相比之下,毓庆宫里那些麻烦,真不算什么。你若做不出选择,额娘替你选,明年成婚之前,还有一年光景,好好在毓庆宫念书,你成婚之后就真的不再适宜出入毓庆宫,那里有侧福晋,而你也算是成人了,叔嫂间的人伦礼仪的确要恪守,到那时候,额娘就能想法儿让你离开。再之后,你会开始接触朝政,你会真正有所成长,额娘相信到那时候,你就会发现现在的这些烦恼,不值一提。”
四阿哥苦笑:“二哥时常说,大臣们很狡猾。”
岚琪笑道:“狐狸再狡猾,也逃不过猎人的手,只要你自己足够强大,就能无所畏惧。”
胤禛微微笑起来,问母亲:“额娘不希望我离开毓庆宫?”
“你说的这些,都不是了不起的大事,不过是太子私下一些不太雅的习惯,本不该你多管的,你不理会就好。”岚琪拍拍儿子的手背说,“相反,额娘倒希望你稍稍忍耐一下,这不是委屈,而是要你明白忍耐是怎么一回事,你在皇额娘的羽翼下长大,事事顺心从来没有烦恼,可是未来的人生,即便你皇额娘还在,也会有许许多多的无可奈何,都要你自己去面对。”
胤禛迷茫的眼神渐渐明朗,但似乎还是不能下定决心,突然又冒出一个念头,认真地对母亲说:“额娘能不能再答应我一件事。”
“今天怎么那么多要求?你先说来听听,哪儿来的坏习惯,总开口就要人先答应你才行?”岚琪故意不耐烦,可儿子却笑着腻上来,看那架势,似乎不是什么要紧的事。
“额娘,毓溪这些年都不进宫,宫里什么样儿她都不知道,皇室里那些伯母婶娘嫂嫂们如何厉害她也不知道,我和她成婚后,就能名正言顺留在宫里了是不是?额娘,您教教毓溪,她性子那么恬静,我怕她会被人欺负。”
岚琪心想,将来胤禛纳侧福晋或喜欢上别的女人时,她就要把今天这番话告诉儿媳妇,好安抚儿媳妇泛酸吃醋的心,可是又觉得自己太多事了,做什么去插手孩子们的事,但因为都是女人,都无可奈何地要面对丈夫的三妻四妾,岚琪不禁在此刻,心疼起了毓溪。
“额娘?”胤禛推了推母亲,“额娘您不答应吗?”
岚琪酸溜溜地说:“额娘答应你,好好帮你教毓溪,不让她被欺负。”
胤禛露出笑容,正儿八经对母亲说:“真是很要紧的事,额娘您不知道,二哥的侧福晋很厉害呢,您肯定没看出来吧,毓庆宫里真的有好多好多外头人不知道的事。”
“那你决定了没有?”岚琪反问。
“是,儿臣要学会忍耐。”胤禛点头,“收敛光芒之外,更要学会忍耐不能忍的事,额娘放心,最后一年,我会在毓庆宫学到更多的学识。”
岚琪欣慰不已,再与胤禛说些别的话,吩咐他早些休息,才离了承乾宫。但永和宫内,内务府的人等她好久了,要禀告宫内入冬的准备,一刻不得闲暇,她不得不打起精神应对。
翻看账目时,岚琪觉得一处明细有些奇怪,问道:“为什么王常在的用度花销,全是贵人的品级,没听说皇上有这个旨意,是你们自作主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