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纯刚到S市时,还时不时地会被恶梦惊醒。她总怕自己的离开是一场梦。梦醒了,楚凌寒又追来了。
那是她不害怕到骨子里的恶梦。她不是楚凌寒,不光是没有道德,连最基本的伦理都可以罔顾。那几个月,她一直背负着很大的罪恶,而这些罪恶都成了她的恶梦。挥之不去的恶梦。
直到一个月后军训,身体纤细瘦弱的她,每天因为军训而累得够呛。每天回去以后都是倒头就睡,过度的疲惫让她终于不再做恶梦了。
军训之后,误打误撞,她认识了来自不同地方,却因缘际会同在一个寝室的几个好朋友。为人相当乐观开朗,又热情助人的阮绵绵。长得可爱,却有着魔鬼身材的莫初然。还有温柔婉约,却喜欢拿手术刀的赵依人。他们的热情跟个性,总是在不经意间感染了单纯。
她打开了一个新的圈子。让自己慢慢的了出来。
逢年过节,就算她无家可归,但是莫初然也不会忘记把她拉去莫家过年。放假的时候,她总是去打工,莫初然怕她身体吃不消,时不时带她去吃大餐。说是要给她补一下。
阮绵绵只要回家,再回学校一定不会是空手。家乡的特产从来都有她一份。赵依人虽然喜欢解剖动物,做实验,但是经常在她背起法律条文时,给她带饭回宿舍。
她脸上的笑意开始多了起来,远离的C市,远离了楚家,她的人都开始焕发出不一样的光彩。最重要的是,她的人生中,开始有了朋友这个名词。然后她们都好像知道她经济紧张似的。有好的兼职,从来不会忘记她一份。
可以说,大学四年,她过得很快乐。那是远离了楚家之后,完全放松身心的快乐。
大四那年,她的功课虽然还是很多,但是因为成绩优异,得以进入一家有名的律师事务所实习。而等她大学毕业,因为成绩好,加上实习期间的努力得到了老板的认可,她正式成为律师事务所的一员。
很巧的是,她工作的地方离阮绵绵工作的地方相隔不过两站路。于是两个人一起租了一个小公寓。两室一厅,顺便分担房租。阮绵绵个性很好,为人不计较,也是一个很努力的人。
两个人住在一起互相照应,感觉倒是跟以前住宿舍时差不多。不觉得孤单。谁知阮绵绵工作不到一年,就被他们老板拐跑了。
那个叫应隽邦的男人她见过几次,成熟稳重,沉默寡言。但看得出来对阮绵绵还是很好,很照顾的。
她下意识的就想到了自己。她这辈子,估计都不会找男朋友,也不会结婚的吧?经过了那么多事,她不认为,自己还能接受男人。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又想到了楚凌寒。他现在应该结婚了吧?算一算,他都快三十岁了。结婚也是很正常的事。
只是内心却不可避免的,再次生出了几分恨意。他罔顾一切,将她拉进了那样的泥沼,转身他去过正常的人生,却让她的心理留下了永远都磨灭不了的痕迹跟阴影。
楚凌寒,你这样的一个人,又怎么配得到幸福呢?
甩头,她让自己不要去想。楚凌寒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她已经远离了,她已经自由了。不结婚也没关系,她只需要做好自己,好好工作,好好生活就可以了。
她以为她的人生就会这样一直一直这样下去。可是现在,如今,被压在门板上的单纯怎么也没有想到,她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见的人,竟然又出现了。
“小纯,好久不见。”
淡淡的六个字,于她来说,却像是地狱的声音一样。那几乎是刻在骨子里的恐惧让她的身体阵阵颤栗,呆呆的看着眼前这张放大的脸,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
一个星期前,许明瑞拿来了一份最新的合同。跟S市几个大医院,药店达成协议。
跟S市的合作,其实不是第一次了。他自己,也去过S市好几次。可是这一次,他突然就很想自己去。
他知道单纯在S市,他曾经去过S市看她。没有靠近,没有接近。他就远远的看着她。
一次看到她跟她两个朋友在一起,他认识那两个。一个阮绵绵,一个叫莫初然,是单纯来了C市之后的朋友。她跟两个朋友在一起,脸上的笑意发自真心。跟以往在C市是完全不同,她眼中的阴郁之色少了很多。有的只是灿烂跟明媚。
那样的单纯,一时让他有些移不开眼。他从来不知道,原来她也可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
后来一次,是在法庭上。那是单纯第一次作为主辩律师上法庭。他刚好在S市谈一项业务,听到了许明瑞的报告,他把自己伪装了一番就去了。
她穿着一身利落的职业套装,一如既往的俏丽短发。单薄瘦弱的她,站在法庭上,言辞犀利,神情严肃。每一个佐证跟诘问都有理有据。明明是第一次当主辩律师,却毫不怯场。
那场官司不必说,她赢了。只是面对委托人的道谢时,她脸上没有一点骄傲之色,神情淡淡的。看起来倒像是早就料到结果一般。那样自信的她,也是他以前没有见过的。
那一刻,他说不上是什么想法,只觉得心头颤动,怔怔的看着跟C市完全不同模样的单纯。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的消失在了人群里。回来之后,案头上摆了很多她的照片,其实几乎每个月,他都会让人拍一两张她的照片回来。
为什么做这个动作,他其实不知道,他清楚得很,单纯不会想见到他的。不然她也不会在当年他把她接出院的时候,说都不说一声就离开。
他想,他或许不应该去打扰她平静的生活。只是这一次,他有些忍不住。他记得似乎是半个月前,单纯接了一个案子有些麻烦,然后被人威胁了。他接到跟着单纯的人的报告。
其实事情不大,他也不是不能解决。不过他突然就想去看看单纯。当她的生命受到威胁的时候,她会不会想要向他求助,或者是生出那么一点点的示弱来?
她总是倔强,从来不肯在她面前低头,不肯求他。而他最想要的,其实就是让她求他一次。
为什么呢?他也不明白。他昨天跟了她一天,看着她下班,买了点菜,自己动手做饭。她离开他之后,倒是也不见她亏待自己。在外面吃饭的时候很少,基本都是自己做。
今天天气有些冷。眼下就要到年关了,这边的温度比C市要低得多。他守在外面的时候,看着单纯一直不回来,突然就有些想进到她的屋子去看看。
他知道她今天去见一个委托人了,想她也不会那么快回来。所以才大着胆子,进到她家。至于她是怎么进来的,这根本不是大问题。单纯的一切,何曾真的脱离过他的掌控呢?
他知道哪个房间是她的。她室友,那个叫阮绵绵的已经搬走了。另一个房间空出来了。
他进到她的房间,看着整洁简单,却不失温馨的房间,想着单纯就是在这里生活的。一时心头触动也很大。坐在她*上,他几乎是贪婪的嗅着她留下的气息。
那个味道,他已经五年不曾亲近了。
他以为她没有那么快回来的,却不想,单纯回来得比他以为的要早。
他没打算做什么的,可是单纯似乎是察觉到他的存在。他看着她一瞬间变了的脸。他的眉心拧了起来。五年了,她还是这个态度?
原本还想躲着的,这会倒是不想躲了,从房间里出去,抱住了她过了五年虽然高了一些,却依然纤细瘦弱的身体。收紧手臂,几乎是要将她的身体一自己融为一体一般的抱紧:“小纯,好久不见。”
单纯的身体倏地僵硬,五年。她以为已经摆脱的恶梦,毫无预警的又这样突然的出现了。
五年的时间,她除了偶尔会想到曾经那段屈辱又不堪的时光之外,那十年的光阴,发生的一切事情,都让她压到了最深处。绝不轻易想起。
可是谁知道,他竟然又出现了?
感觉着他抱着自己的力道,单纯的身体一时僵硬得有如石头一般。四肢发软,身体微微颤栗。
工作了近两年的时间,在法庭上犀利冷静,分析案情淡定从容的单纯。大脑突然就当机了,一片空白。只剩下了内心深处,那隐隐的,已经根植于内心的恐惧感。
心脏似乎不是自己的一般。她的平静,终究只是一场梦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