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去爸爸,还是失去妈妈?
厉景呈的心也在一点点冷下去,这似乎是他听到的最具讽刺也最伤人的话了。
荣浅两手获得自由后,将他一把推开,她坐起身,爬下床后捡起睡衣往身上套。
“你不洗澡了?”
欢爱后,她不喜欢带着满身的痕迹入睡,荣浅坐在地板上,头也没回,“脏着吧。”
厉景呈的脸又是一沉。
荣浅穿好衣服后起身,“我要见女儿。”
男人捞过旁边的睡袍披上,他径自来到房门前将门打开,荣浅跟了他出去,小米糍这会正在儿童房内,月嫂陪着她玩会,厉景呈挥下手示意她出去。
荣浅快步来到小床前,伸手将小米糍抱在怀里。
这几日她涨奶涨得厉害,可厉景呈不让她碰女儿,她只能将奶全挤掉了。
荣浅心疼的不行,抱起女儿坐在旁边喂奶,男人倚着墙壁,两人就这样僵持着。
小米糍心满意足地喝了个饱,荣浅将她抱起身后拍着后背,她还配合地打了个嗝。
厉景呈见她抱着女儿往外走,也没阻拦,荣浅回到卧室,将床上的被单换了床后这才将女儿放上去。
这一晚,她紧紧拥住小米糍几乎没有合眼,生怕厉景呈什么时候又将女儿抱了去。
翌日,佣人并未上来送饭,荣浅替小米糍收拾好后抱她出去,伸手握了下门板,居然能打开。
荣浅来到楼下,厉景呈应该是去了公司,并不在帝景。
她吃过早饭,抱起小米糍走到花园内,后面的月嫂紧跟不舍,荣浅享受着这份突如其来的阳光,“你回去吧,不用跟着我。”
但月嫂站在原地并没动。
荣浅明白过来什么意思,她沉着脸,自顾在园子内散步。
这样被人监视着,总比将她囚禁在房间内要好。
不知不觉走到玻璃房前,荣浅看了眼后就绕开了。
厉景呈回来时,提着大大小小的包,男人神色清朗,心情似乎不错。
他将奶粉一一拿出来放到桌上,还有几个包在旁边,他拎起后来到荣浅身侧,“这些衣服都是给你买的。”
她看也没看眼,只是盯着怀里的女儿,“我不需要。”
“以后总要出去见见朋友。”
“我走出客厅都要有人跟着,你还能让我出帝景?”
厉景呈在她边上坐定,“你只要不带着小米糍,我就让你出去。”
荣浅没说话,只是抱起女儿上了楼。
尽管厉景呈让她重新带着小米糍,但这样的生活令荣浅压抑得几乎要疯掉,她越来越感觉到,自己似乎陷入到了一张深网内,明知不能越陷越深,可她却被一个孩子给套牢了。
她抱紧怀里的女儿,亲了又亲,她爱小米糍,比谁都爱,那是她怀胎十月,更是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啊。
可有些事,荣浅不得不打算。
下午时分,她出了趟帝景,在没带小米糍的前提下,果然没人拦她。
荣浅驱车来到荣家。
荣择在家里,看到荣浅时掩不住面色吃惊,“浅浅,你怎么来了?”
荣浅看眼跟在荣择身后的女人,“佳佳姐。”
“浅浅,你不是才坐完月子吗?还是小心点,别乱跑。”
“我知道,我就是来看看爸,哥,你带我去吧。”
“好。”
荣安深正在午睡,荣浅小心翼翼推开房门,里头开着暖气,她站在门口看眼,荣安深睡容安详,房间内也是整齐干净,看得出照顾人的用心。
“哥,我有些事想和你商量。”
荣择将她带进书房,“什么事?”
“你说,荣氏我还能拿得回来吗?”
荣择轻眯下眼角,“你和厉景呈是不是出事了?”
“荣氏是我们自家的产业,我不能让它落在别人手里。”
“我有好几次都想通过财务了解下荣氏的运营状态,但公司方面以我不再是董事而拒绝,而且,先前那些老董事都很赞同现在的团队,觉得专业的人员管理比我们要有优势。”
“连要了解下都不行。”荣浅坐向沙发内,“我打个电话。”
她拿出手机,拨通公司的财务室,这个号码是荣氏财务总监的座机号。
嘟了两声后,那边很快接通。
“喂,您好。”
“我是荣浅。”
“是荣小姐,请问有事吗?”
荣浅说明来意,“我想要一份公司本年度的财务报表,越详细越好,你可以传真给我……”
“荣小姐,”总监话里透出些许的为难,“厉少吩咐过,您刚生完孩子,不适宜操心公司的事。”
“我只是看眼。”
“对不起,报表交给厉少审核后,就直接封入了档案。”
荣浅冷笑下,“我尽管没管理过公司,但这种谎话你骗三岁小孩子还差不多,你的电脑里难道没备份?”
“荣小姐,报表我全交给了厉少,要不您直接问他要吧。”
“这荣氏究竟是荣家的还是姓厉的?”
“对不起。”
荣浅气得直接将电话掐断。
她双手捧住脸,荣择在她肩头轻拍,“浅浅,现在的荣氏已经被架空了,他究竟是个空壳子,还是如厉景呈所言,正在逐步平稳上升,我们谁都不知道。”
“哥,我当初应该听你的,我和你再有矛盾,我都不该把荣氏交给厉景呈。”
“那你为什么现在想拿回来?”荣择坐到她身边,“他对你不好是不是?”
“我想离开他,我亲手交付出去的东西,我就该拿回来,那是我们荣家唯一的希望。”
荣择十指交扣,看了眼旁边的妹妹。
“如果,我说如果,他若非要用荣氏让你留下,而你又到了非走不可的地步,那你还是回来吧。”
荣浅听闻,眼圈不由发红,“哥。”
“即便荣家现在这个样子,但供你读完书,保你衣食无忧还是可以的。”荣择嘴角勾起抹笑,“况且,家里还有这么大的房子,还怕住不下一个你吗?”
“哥,我们要是一开始就齐心协力多好啊?”
“但若没失去过,哪能知道有些事情的珍贵呢?”
两人在房间说了许久的话,直到傍晚时分,荣浅才驱车离开。
荣择重新回到卧室,他打开保险箱,拿出一张空白的纸。
这是当初顾新竹被抓之前交给他的,也是荣择将来能翻身的唯一机会。
厉景呈三字苍劲有力地落在尾款处,就像顾新竹说的,即便将它兑现成一张价值不菲的借条,荣择若要重新开始自己的事业,也完全不用愁了。
可如今,荣家有难,荣浅有难。
荣择眼里露出犹豫,他倘若交出去,又是否能换来荣浅对他这个亲哥哥的真诚以待?
毕竟,他们之间还有上一辈的恩怨,荣浅在荣家时,他也从没好好待过她。
一旦荣浅事后失了真心,那荣择就连唯一的希望都没了。
他不得不瞻前顾后。
回到帝景,厉景呈的车子已经停在车库内。
荣浅给小米糍喂过奶后上楼,她经过书房,看到门敞开着,荣浅走进去见到厉景呈坐在办公椅内,一块碎雕塑片放在桌上。
荣浅看了眼,目光落向男人,“我想亲自管理荣氏。”
厉景呈笑了笑,“别闹了,你又不是这方面的专业,况且,你以为管理个公司这么简单?”
“厉景呈,荣氏是荣家的,我当初只是将它暂时交给你帮忙打理,难道我连收回的权利都没有?”
男人手指推了下那块碎片,泥塑顺着桌沿打了个转,“你若还想完成学业,就去学校乖乖上几年学,等毕业后,我给你开个工作室,让你想怎么玩就怎么玩,这样的日子不好过吗?”
“我不要,我现在就要荣氏。”
厉景呈手指一点,转动的泥塑便被逼停。
“你知道荣氏现在的运营状况吗?”
“你把控得那么好,就连我爸曾经的亲信,那个财务总监都能收买,我自然没法知道。”
“好,那我来告诉你。”厉景呈双手落在椅把上,荣浅尽管是站着,居高临下的目光却丝毫给不了他任何的压迫感,厉景呈双腿交叠,“我如果现在把荣氏交还给你,你要面临的就是个烂摊子,数不尽的麻烦和漏洞会争先恐后逼来,你应付得过来吗?”
“你究竟把荣氏怎么样了?”
厉景呈并未正面回答,“相反,公司若还是我帮你管着,只会越来越繁荣昌盛,我会带领荣氏上一个新高度,我手底下的公司,都是荣氏强而有力的后盾。”
荣浅闻言,却是溢出阵冷笑,“但前提条件,我必须待在你身边是吗?”
“是。”厉景呈同她对视,“你现在就很聪明。”
荣浅双手撑向桌沿,愤怒演变成嘲讽,她怒极而笑,“我该多庆幸啊,我居然还能有这么大的魅力,让你厉景呈为我处心积虑做到这步。”
“对我来说,你的魅力一向大,我不爱浓妆艳抹,也不爱小家碧玉,我就爱你这样的。”
“是么,我至今还不知道,我在你眼里属于哪一款?”
厉景呈收敛起嘴角的弧度,“你在我眼里,是和我最合适的。”
荣浅嘴角轻颤,有些话听在耳中,本该是深恶痛绝的,可那些词汇本身就具有煽情的作用,它们在你耳朵里过了圈,打动了你的心后,你只能依靠理智才能将自己收住,再做出相应的反应。
“适不适合,你问过我吗?”
“我觉得适合就行了。”
荣浅避开这个话题,“哪怕荣氏回到我手里,变得伤痕累累,但它至少依旧是荣家的,我不想它被你握在手中,从而来限制我的一辈子。”
“但它现在已经在我手里了。”
荣浅气极,“就是说,你怎么都不会将它还给我?”
“是。”
“你!”
厉景呈双眼一瞬不瞬盯着她,看他,多有先见之明,为了留着个不爱的女人,他也当真是什么手段都使上了。
“你断了我所有的后路,就为把我留在这?”
“荣浅,我已经吃定你了,所以你再也别打什么离开的主意,你走不了。”
荣浅心里的无力感几乎要将她击溃,即便她知道了四年前的事,即便她心里有再多的恨再多的怨,可她一点点法子都使不出。
她更找不到一个能宣泄的方式。
厉景呈此番举动就好像在对她说,你不能原谅又怎样,我所部署好的一切,足能令你寸步难行。
她拿起桌上那个泥塑片,啪地砸在地上,“厉景呈,你真能算计!”
“我算计你的还不止这些,”男人站起身,高她大半头的身高优势令荣浅瞬间矮了下去,“我不让你带小米糍走,就是不让你走,荣浅,作为一个母亲,你的心不该是柔软的吗?就算是为了孩子,你也会留在这。”
荣浅双手用力朝厉景呈胸口推去,她眼泪决堤而出,任何的谩骂都不足以令她泄愤。
男人只是退了步,“我不会将女儿交给你。”
“那我若执意要走呢?”
“你走,可以,我不要一个留不住的女人,但小米糍必须在我身边。”
厉景呈就是这般有恃无恐,他吃准了荣浅放不下女儿,不然的话,她早在知道真相的那刻起就闹开了,而不是选择隐忍,找机会逃跑。
荣浅喉间轻滚,这个选择权,如此残忍地摆在了她跟前。
“你即便要走,也只能这样走,我不会给你任何东西。”
包括,不会交还荣氏。
荣浅牵动下嘴角,她后退了两步,然后转身往外走。
在她心中,厉景呈就是最最卑鄙的男人。
他能将她压到尘埃里去,她自然也能有法子令他难受。
荣浅砰地摔上门,厉景呈似乎这才清醒过来。
他抓了抓头发,他本该好好跟她说话,可开了口后,嘴里的意思全变了。
他只是想让荣浅认清楚现实,或者说,他想让她记起他对她的好,想让她慢慢转变过来后接受他,可是……
彼此心里都有刺,要想不触及,谈何容易。
荣浅回到卧室内,看到床头柜上的相框,那是她画得小米糍的样子,还有旁边是她和厉景呈的合影。
荣浅双目一刺,拿过相框摔在地上,厉景呈走出书房听到动静,他快步而来,刚走进卧室,就看到荣浅拿起那张相片。
“住手!”他隐约知道她要做些什么。
荣浅朝他看眼,手里却毫不犹豫,纸张的撕裂声传到厉景呈耳朵里,他神色微变,加快的步子来到床前,他伸手去抢。
她偏偏不给,两人分别抓着照片的一个角争抢,到各自手中时,都只剩下了半张。
荣浅扬了扬,“我就撕你一张相片,你紧张什么?”
男人手里的半张扔过去,丢在荣浅脸上,“连张全家福你也不放过?”
“你别自欺欺人了,”荣浅捡起那半张相片,“我和你不会拍全家福,我们凑不成一个家。”
厉景呈真是要被她气死,荣浅拿过小米糍的素描像,“你知道我画这张画时,心里在想什么吗?”
男人沉声,目光落到相框上,荣浅手指抚过镜面,冷冷笑出声,“我当时什么都没想,我画画时,真一心一意在想着我的女儿会长什么样子,我不想画出一点点像你的地方,可我不能做的太明显,你知道我装得有多累吗?我还要装作跟你情深的模样,我自己都觉得,我脸上的这层皮好假。”
厉景呈伸手握住相框,荣浅用力拉了拉,两人又要呈现出拉锯的场面,荣浅最终手一松。
他手朝她指了指,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晚饭前,荣浅去婴儿房陪小米糍玩了会,她食欲并不好,佣人特意给她煮了馄饨,她没吃几口就回房了。
小米糍睡得很熟,又被她抱回主卧的小床内,荣浅趴在床边,看着孩子娇嫩白皙的小脸,她的眉毛很淡,满月的时候被刮过一次,还未来得及长。
不速之客的脚步声传到荣浅耳朵里,她头也没抬,直到厉景呈开口说话。
“去洗澡。”
她摸着小米糍脸的手顿住,神色僵硬。
厉景呈扯松领带,走到荣浅身侧,“我们应该恢复到以前那样的频率。”
荣浅惊怔,“你别再想碰我!”
她说什么都不肯配合,厉景呈按住她的双肩,“我要的,不是一个行尸走肉的你,我要你在我身下呻吟,懂得什么是愉悦。”
“不可能,”荣浅不敢喊得太大声,“你碰我一次,就是强暴我一次,我没法身心愉悦,厉景呈,你松开。”
他将她推倒在床上,“你倒是用力喊,让你女儿看看,她爸爸是怎么强暴她妈妈的。”
“放手!”荣浅趴在大床内,较高的音量使得小米糍发出了声嘤咛,小脑袋转动下,似乎随时有醒来的可能。
荣浅只好咬着嘴唇,可她的身体那样排斥,她不可能真像条死鱼似的趴在那一动不动,她总要有反抗,哪怕是微乎其微的,荣浅狠狠闭着眼睛,身体的疼痛令她整颗心反而都在苏醒起来。
她多想,为了女儿将一颗坚硬的心柔软掉。
她多想,为了女儿留在这个人身边。
她多想,为了女儿,忘掉所有的一切,给她一个完整的家。
她也舍不得小米糍没有爸爸或者没有妈妈,兴许,她忍忍就能过去了,将每一天都当一年在活着,她只要抱住女儿,塞住耳朵,就能慢慢好的。
可是……
厉景呈要的不是一个活死人。
荣浅给不了任何的反应,她做不到。
嘴唇被尖利的牙齿刺穿,血流在了枕头上。
荣浅偏过头,看着女儿在小床内那张沉睡的小脸,她伸出手,想要去碰触。
厉景呈一把按住她的手臂,将她的手压在身侧。
厉景呈看着身下一动不动的人,光洁的背部被灯光打出层细腻的光,他手掌在她背上轻揉,她就像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儿,即将迎来最美好的花期,可厉景呈看不到那璀璨耀眼的一幕,却只看到她正在以快速到令他猝不及防的速度凋零。
他有些害怕,他也知道逼她逼得更紧,可能会适得其反。
可厉景呈头一次这样无措过,他真的使不出别的法子了。
厉景呈的喘息声落在荣浅颈间,她视线模糊,“我要离开这。”
荣浅泪水顺脸颊淌落至嘴角处,“厉景呈,我要离开这,我要离开帝景。”
他亲吻的动作顿住,“这句话你说了多少遍了?”
尽管这样,厉景呈还是心有余悸,他现在一听到离开两字,浑身都会跟着难受。
他撑起身,什么都没说,转身进了洗手间。
荣浅趴在那没动,这种生活,就像是落叶堆积后在慢慢腐烂,不是荣浅想要的。
她若执意还要留在这,她势必会逐渐枯萎,再也没有华美绽放的那天。
荣浅撑着身艰难地坐了起来,她将衣服穿上,不想让小米糍醒来后看到她这幅样子。
荣浅抽过湿巾擦掉嘴边的血渍,她再度趴向小床边,探出的指尖抚过女儿的眉眼,这儿长得像她,这儿也是,指尖碰触到她柔软的唇瓣,小米糍吧唧下,嘴巴探过来做出吸吮的动作。
荣浅的眼泪不知不觉流下来,她有一千个一万个不舍得,她脸枕着手臂恸哭,她没法想象跟女儿分开后的日子要怎样度过,可是坚持留下来,她怕她真的会被逼疯掉。
厉景呈冲完澡从洗手间出来,听到啜泣声,他不由顿住脚步,男人并未走近,只是站在不远处看着她耸动的背影。
为什么,他竟会有这样浓烈的感觉,好像这次,荣浅是真的要走了。
怕是任凭他用什么法子都留不住的。
一边是悲伤,一边是煎熬,静谧萧冷的房间内,只有不谐世音的女儿正在美美地睡着,也不知道明天,是要失去了爸爸,还是失去妈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