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逃
盛书兰抿紧唇瓣,其中的苦涩随之流泄入嘴中。
沈静曼面色沉重,朝佣人摆下手,“你先去吧。”
“好,好。”
沈静曼将盛书兰拉到边上,两人坐在沙发内,“书兰,你怎么会把这个东西给荣浅?”
“这是我爸妈留给我的遗物,也是我最珍贵的东西,我不是想给荣浅,我是想给小米糍。”
“你到底怎么想的啊!”沈静曼眉宇间扬起些微的怒意,“就算小米糍生日,你也不必这样,这东西对你的重要性,你自己不知道吗?”
“妈,”盛书兰幽幽叹出口气,“我想我这辈子,都不可能结婚生子的,我说把小米糍当女儿,浅浅肯定不高兴,但我是真有这种想法,当然,我没有任何要取代谁的意思,我只是觉得,我那样爱着景呈,他现在有了自己的家,我再也没法靠近他,所以我把这个东西送给小米糍。”
沈静曼闻言,满心的难受和自责,她握紧盛书兰的手,“我会想办法让景呈接受你的。”
“不可能了,”盛书兰嘴角淡勾抹苦涩,“景呈那样喜欢着荣浅,怎么还可能接纳我。”
“书兰,”沈静曼握了握她白皙的指尖,有句话藏在心里不是一天两天,只是当着盛书兰的面,她总是难以启齿,“景呈肯定是对不住你的,妈一直存着私心,想让你做我儿媳妇,但……”
盛书兰盯着手里的锦盒没说话。
“书兰啊,要是找到合适的人选,你试着谈谈吧。”
“妈,你?”
沈静曼是真为她考虑,“你也老大不小的,景呈这样,我和你爸都没把握说动他,你也别把时间浪费在他身上了。”
连最最坚持的人,如今都改了口风,盛书兰心里最后的希冀仿佛被沈静曼的这番话击穿。
“妈,那也要合适才行。”
“你不试着接触怎么知道呢?”沈静曼看向她,“等回吏海后,我就让人给你介绍。”
“不,”盛书兰斩钉截铁地拒绝,“妈,我这辈子都只爱景呈一个人。”
“你真是死脑筋啊,”沈静曼懊恼不已,“不值得你这样。”
“景呈是您的儿子,他值不值得我那样爱他,妈,您还不知道吗?”
楼梯口传来阵说话声,荣浅和厉景呈相携往下走。
沈静曼将盛书兰手里的盒子接过去后塞到旁边,荣浅过来打声招呼,“妈。”
沈静曼示意她和厉景呈坐,荣浅本想去用餐,但见她这样,只好先坐了下来。
“浅浅,”沈静曼开门见山,“书兰昨天送给小米糍的礼物呢?”
“我放好了。”
“你放哪了?”荣浅和厉景呈对望眼,沈静曼既然这样问,想必已经知道些什么。“我放书架上了。”
“那东西是书兰爸妈留给她的唯一一样东西,可想而知有多珍贵,你去找出来。”
厉景呈按住荣浅欲要起身的动作,“我去。”
他走到书架前,荣浅扭过头指着角落,“我就把它放在报纸中间。”
可厉景呈却连报纸都没看见,恰好佣人从外面进来,见厉景呈在找东西,“厉少,您要找什么?”
“放在这的报纸呢?”
“啊,刚,刚被我扔掉了。”
厉景呈脸上并未显露出异样的神色,他迈开修长的腿来到沙发前,“妈,您就别卖关子了,那东西丢不了。”
沈静曼冷哼声,将锦盒朝茶几上重重一拍,“要不是及时发现,这会它就已经躺在垃圾桶内了。”
“妈,我只是暂时将它放在那里。”
“荣浅,这是最基本的礼貌,别人送你的东西,你怎么能……”
盛书兰拉了拉沈静曼的手,“妈,荣浅也不是故意的,别说了。”
“我打开的时候,闻着里面挺香的,我就想宝宝接触到香料不好,这才放起来得。”
沈静曼将盒子打开,果然有种花香味,她将挂件取出后掀开夹层,看到里面躺着几瓣干瘪的百合花。
盛书兰眼睛止不住酸涩,“因为妈说过,我妈最喜欢百合花,所以每隔一段时间,我都会将新鲜的百合花放在里面。”
荣浅并没觉得她做错了什么,她提防着一手,不是应该的么?
厉景呈看眼盛书兰,“既然这东西这样珍贵,你还是自己留着吧,小米糍也戴不上,你留在身边有个念想,别再拿出来了。”
沈静曼心里是气愤的,她将盒子往盛书兰手里一塞,“你这样掏心掏肺做什么?也不看看别人领不领情,赶紧收着。”
盛书兰双手捧住锦盒,别人不喜欢,她又何必再次倒贴上去,“好,”她强颜欢笑,“只是大过年的,我也没给小米糍另外准备礼物。”
“没事,”荣浅接口,“你有这份心就够了。”
厉青云是起得最晚的,下楼时精神抖擞,精气神已然恢复过来,“我明天就要回吏海,静曼,你什么时候回去?”
“我过了十五再走,这边放心不下。”
“好。”
厉景呈视线扫向对面一语不发的盛书兰,“荣浅坐月子其实还有月嫂照顾着,书兰,你明天和爸一起回吏海吧。”
盛书兰眼里难掩吃惊和失落,沈静曼闻言,想替她说话,“让书兰陪着我,到时候跟我一道走不好吗?”
“妈,荣浅坐月子需要清净。”
“就跟我回去吧,”厉青云想到这两日的不愉快,“明早的飞机,我一路上也好有个伴。”
盛书兰勉强勾勒起嘴角,“好,我跟爸一道。”
然而,苦涩却萦绕着跳动的心脏在蔓延,她心里一遍遍说着,景呈啊景呈,你明知我在那个家有多难受,现在那人又回来了,可你早已不管不顾我的死活,为了一个荣浅,他将她完完全全排斥在他的世界外面。
他为什么就不能记得,他也曾有过对她温柔缱绻的夜晚呢?
盛书兰尽管没做过十恶不赦的事,可荣浅就是没法喜欢她。
厉景呈能开口让她回去,自然是最好的。
沈静曼看了几人一眼,也不好再坚持,荣浅的目光落向那个锦盒,她总觉得,有种怪异的感觉,盛书兰都能将最重要的东西给小米糍,可想而知,笼络人心这一关,她比谁都做得好。
翌日,盛书兰和厉青云离开时,荣浅还没下楼。
厉景呈亲自提着厉青云的行李,司机已经将车行出车库,男人打开后备箱,盛书兰批了件水红色的斗篷站在厉景呈身侧。
“景呈,昨天妈说,回吏海后给我介绍对象。”
厉景呈落在后备箱上的动作收住,然后目光落向她,“你是时候可以找个人了。”
盛书兰眼睛一酸,滚烫的晶莹在眼眶内打转,“你让我找别人结婚吗?”
“难道你真想一辈子陪着妈待在厉家?”厉景呈将后备箱重重合起。
她轻咬下唇,很多话堵在喉咙口,“是,你说得对。”
司机替厉青云将车门打开,他扭头望向两人,“书兰,走吧。”
盛书兰小小的脸藏在斗篷竖起的毛领内,她抬头朝二楼阳台的方向看眼,“景呈,要是哪天你需要我的话,一定要告诉我。”
“不会的,我需要的人她就在我身边。”厉景呈朝后退步。
盛书兰闻言,不得不黯淡了神色上车离开。
荣浅出月子的这天,正好外公过来看望。
是厉景呈亲自去机场接的,两人先前见过面,老爷子对他印象非常好。
到了帝景,荣浅难掩激动上前,伸手抱住老爷子,“外公。”
“小丫头,都当妈妈的人了。”
荣浅将老爷子带上楼,让他看着睡在小床里的女儿,“这就是小米糍。”
他弯腰细看,老爷子满头白发,他本来就是中年得女,所以这会都八十岁出头了,平日里基本不出门,公司交给信得过的人打理。
厉景呈推门进来,“浅浅,让外公下楼坐吧。”
“不用了,外公还要陪陪小米糍呢,你不是有个电话会议吗?你先去书房吧。”
“好,外公,您休息会,我先失陪。”
老爷子笑着点下头,“去吧,年轻人事业为重。”
厉景呈将房门拉上,荣浅脸上换了种神色,她估摸着厉景呈走远后,这才快步走向老爷子,“外公,您救救我。”
老爷子一怔,“小丫头,你说什么?”
“我想带小米糍离开这。”
“为什么?”
荣浅压低嗓音,话语带着急迫,“我不想留在厉景呈身边,可我摆脱不掉他。”
“但我听景呈的意思,你们已经结婚了。”
“是,”荣浅生怕厉景呈折返回来,她好不容易抓着和外公独处的机会,“我知道了一些以前的事,等我离开帝景后再向您解释,总之,我凭我自己的力量根本走不掉,外公,您帮帮我。”
老爷子见她神色焦虑,不住向门口张望,他心一沉,隐约觉得不简单,“他是不是欺负你?”
“外公,我多留在这一天,就多受一天的折磨,我和厉景呈表面上恩爱,其实我恨他恨得要死,我想带小米糍去个他找不到我们的地方,但我试了几次,都失败了。”
老爷子面容严肃,荣浅搀扶着他让他坐在沙发内,他一把年纪,本不该让他操心这种事,可荣浅真觉得再这样下去,她快疯了。
“你现在才出月子,我若说让你跟我回去住一段时间,他会同意吗?”
荣浅也说不准,“您只要开口,他应该会给您这个面子。”
老爷子拄着手拐,双手叠在一起,“我们还得另外想个法子,这样吧,如果不成的话,我到时候会派车过来接你,就说让你陪我在南盛市玩两天,只要你走出了这儿,接下来的事就好办多了。”
“好。”荣浅仿佛好不容易看到一抹曙光,它冒了一点点的头,但足够给她浸润在黑暗中的心一点安抚。
老爷子跟她说了些详细的想法,荣浅认真地听着。
书房内,厉景呈的脸上阴云密布,狭长的眸子内透出一股子鸷冷,他人往后仰躺,耳朵里反复出现两人的对话声。
半晌后,他将电脑啪地重重关上。
中午用餐时,荣浅和厉景呈有说有笑,老爷子完全看不出有什么事,但凡事不能看表面,老爷子也装出笑意盈盈的样子,“景呈,你看我一个老头子孤零零的在家,除了佣人就没别人,这趟回去,让浅浅和小米糍跟我一道吧,陪我几天。”
荣浅握住筷子的手紧张颤抖,双耳竖起等着厉景呈的回答。
“几天而已,当然可以。”厉景呈替荣浅夹了个虾。
荣浅雀跃地差点跳起来,厉景呈嘴角挽笑,“您这么大年纪,小辈陪陪您是应该的,恰好我这段日子也没事,我和浅浅一起去。”
荣浅心一沉,忙开口,“不用,你公司的事……”
“那些事都不急,我现在一天见不到你和小米糍我就不安,每天从公司回来就想抱抱女儿,哪舍得跟你们分开。”
“我就去几天而已。”
厉景呈拍了拍荣浅的手背,“不用担心我,我公司真没事,决策性的事情我通过电话会议就能解决。”
荣浅难掩失落,老爷子见状,忙挑开话题,“这样也好,多个人陪我热闹,只要你们不嫌我那枯燥乏味就行。”
厉景呈陪他说着话,至于说了些什么,荣浅一个字没听进去。
“外公,您在这住几天,房间我都安排好了。”
“好好。”
荣浅收回神,“改天我陪您逛逛,四处走走。”
“好啊,我就喜欢到处看看。”
厉景呈勾翘起嘴角,只是笑意却并未入眼底。
晚上,外公休息后,荣浅走出他的房间回到主卧。
厉景呈抱着小米糍正逗她玩,她张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滴溜溜在厉景呈的脸上打转。
“来,喊爸爸,喊爸爸。”
小米糍咂巴下嘴,嘴里吐出两串口水。
荣浅望着厉景呈的背影出神,爷爷已经安排好,明天就带她离开。
说不出的情愫在此刻缠住了她的心间,她想一想,就觉得有种剧烈疼痛被牵扯,厉景呈对小米糍的好,荣浅都看在眼里,一个最完美的父亲形象也不过如此吧?
只是,小米糍的成长道路上注定要缺失一份父爱,这样的浓烈,却又是荣浅无法替代的。
想到这,她的心就更疼了,她心疼自己的女儿。
荣浅放轻脚步过去,厉景呈抬头看向她,“外公睡了?”
“嗯,他作息时间向来很规律。”
厉景呈将小米糍放到床中央,她不会翻滚,只是吃着自己的小手,荣浅躺到右侧,孩子睡在两人中间,厉景呈手掌撑着脑袋,手指伸向小米糍,任由她握住后又拉开。
“浅宝,你觉得幸福吗?”
荣浅被方才的一幕恍了神,嘴角的暖意还在,她骤然回神,差点就跌入这温柔的陷阱内不可自拔,她垂下眼帘,“幸福。”
“我也觉得幸福,”厉景呈伸手拉过荣浅,两人坐起身,他让荣浅躺在自己腿上,“看着小米糍一天天长大,且她的成长中都有我的陪伴,似乎就是件最幸福的事。”
厉景呈试图用孩子挽留,他不信荣浅的心真是铁打的,她既然爱着小米糍,就该考虑给小米糍一个最爱她的爸爸。
荣浅抱起女儿,她饿了,荣浅毫不犹豫撩起上衣给她喂奶。
厉景呈已经知道她的想法,一切全看明天,他心里既疲惫又紧张,他怕真的面对那一刻时,他会失控、会暴怒。
他想将荣浅想离开的火苗掐死在摇篮里。
他伸手拥过她,“我明天公司有点事,早上出去趟。”
她的眼皮轻跳,“好。”
“明天你陪外公玩玩,不过你才出月子,别太累。”
荣浅忙不迭点头,“我知道。”
她已经能预感到明天的事了,荣浅掩不住紧张,心在这刻就扑通扑通直跳,她真怕自己显露出什么,小米糍喝完奶后,荣浅放下上衣,看着女儿满足地沉沉睡去,荣浅心又被划了刀似的,她将小米糍放到厉景呈手里。
她想,让厉景呈最后再抱抱自己的女儿。
也让小米糍最后再感受下来自于爸爸的温暖和爱护。
厉景呈垂下脑袋,额前的发丝落下些许,窄挺的鼻梁衬出一道暗影,这个男人在此刻散发出来的魅力和光芒,绝对不是源于他的这张脸,荣浅也从没料到过,一个孩子,竟能令他有这般的动容和安定。
但是,这个机会荣浅给不了他。
每每想起,她还是会恨得要发疯。
小米糍在厉景呈的臂弯内熟睡,荣浅挨过去靠着厉景呈的肩头,她想让自己暂时忘掉四年前的事,享受最后这晚属于他们一家人的平静时光。
荣浅的手臂搂住厉景呈的腰,她多想,像寻常人一样,像个妻子一样,这样靠着,她只需操心孩子什么时候醒来喂奶,什么时候要给她换尿布……
那样的日子,多好啊。
不知何时,她枕着的肩膀动了动,厉景呈小心翼翼起身将女儿放入小床内。
荣浅有了些许的困意,她躺在床上,男人掀开被子睡到她身边。
他凑过去吻着她的额头和鼻梁,渐渐的,薄唇往下移,他两手撑在荣浅身侧,大掌迫不及待往她睡衣内钻。
荣浅忙睁眼,按住他的手掌,“不行。”
“我小心点,”厉景呈在荣浅方才喂奶的时候就差点把持不住,他吻着她的颈部,又轻轻咬住她的耳垂,“我保证不弄疼你,嗯?”
“我现在身体还没恢复呢,”荣浅屈起膝盖,不让他有更近一步的动作,“你至少要等我两三个月后。”
“这是谁规定的?”
“书上就是这么讲的。”
“哪本烂书。”厉景呈欲要深入,荣浅两手抵在他胸前,“景呈。”
他漫不经心应声,“嗯?”
“我一直都没问过你荣氏的事,你跟我说说,公司最近怎样了?”
厉景呈微闭的眸子睁开,“为什么这样问?”
“正好我外公也在,我总要跟他谈起荣氏。”荣浅推开厉景呈,让他躺到身边。
“在正轨上,收益也不错,过段日子我带你过去看看。”
公司毕竟倾注了荣安深全部的精力,荣浅咬了下唇角后开口,“我想将荣氏交还给荣择,他总不能这样碌碌无为,况且他对爸很好,能做到孝顺的人,值得我给他次机会。”
“你真信得过他?”
“我想先试试。”尽管对荣择不可能百分百放心,但她是荣家的女儿,不能因为自己而将荣氏交到别人手里。
厉景呈眉目沉静,荣浅猜不出他内心的想法,半晌后,男人才开口道,“这件事,以后再说吧,荣氏现在运作正常,等你将身体再养养后,我们再商量。”
荣浅没有说话,即便是这样,也拖不住她的脚步。
翌日,厉景呈早早去了公司,荣浅见他的车驶出帝景后,她忙从抽屉内找出自己的包,她几乎没拿什么东西,就带了银行卡和身份证等。
外公推门进来,“浅浅,准备得怎样了?”
“好了。”
荣浅从小床内抱起小米糍,“外公,走吧。”
“待会到了一个地方后,会有车接你去火车站。”
“不是坐飞机吗?”
老爷子摇头,“我们分开走,具体得待会再跟你说,火车票已经买好了,你现在去,时间应该差不多。”
“好。”荣浅抱着小米糍,跟了老爷子出门。
客厅内,月嫂见两人出去,她迎上前道,“少奶奶,我跟您一起去吧。”
“不用了,我陪我爷爷四处逛逛,我一人能带得住。”
“这,那好吧。”
老爷子定好的车已经在帝景外面候着,荣浅跟在他身后,跨出门口的刹那,她有种踩在棉花上的感觉。
阳光照拂在小米糍的脸上,恍如梦境般,在帝景短短的一年多时间,她居然多了个女儿。
走出园子,老爷子还和门口的保安亲切地打着招呼,保安心想有钱人也不是个个都摆架子的,“我帮您开车门。”
“好好,谢谢。”
荣浅回首,看了眼这座富丽堂皇得犹如宫殿般的别墅,这儿终究不是她的家,她一旦离开后,折磨她这么久的噩梦也该散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