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三皇子中线大军大败亏输，五十万大军几乎全军覆没的消息传回来以后，齐国便成为了达鲁朝堂之上，人尽皆知、耳熟能详的一个国家。
围绕着齐国，朝堂已经讨论了不止一次。
但是，今天的讨论，却有些不同寻常。
那丰站在群臣当中，看着前面的大臣说话。
首先站出来的，不是朝廷重臣，而是一个汉人面孔。
看到这人，虽然不认识，但是那尖嘴猴腮的样子，再看官服上面绣的纹案，他们这些大殿上懂行的人一看就是侯爵的补子，猜也能猜得到，这个就是那位在原州战场上，归顺了达鲁朝廷的顺义候——取自顺从正义的意思。
那丰撇了撇嘴。
对此人很看不上。
“这人叫什么来着？”
旁边中书学士凑过来问道。
“这位顺义候陈忠，原先是景国边军将领，率众投降达鲁国，今儿个在武昌王坐下听用。
不过，这位降将平日里是没有资格上朝的，今儿个却不知道为何得召，来到了这朝堂上。”
那丰虽然看他不起，但还是支起了耳朵，打算仔细听听这位顺义候要说些什么。皇帝既然召他商朝，这其中释放出了强烈的政治信号，十分可能是陛下的意图所在。
“陛下，臣有本启奏！”
顺义候跪在地上，猛磕头说道。
他也勤奋好学，现在也能磕磕绊绊的用鲁尔特话说话了，只是缺乏弹舌和韵尾辅音，说话的时候让人听着有些别扭。
但是听懂。
“准。”
太监喊道。
“陛下，伪齐拿下南方八省，已经成了气候，如今竟然野心膨胀，有妄图称霸天下的野望，成为我国的心腹之患！
不过，臣以为，齐国虽然侥幸赢得一次战争，但我达鲁帝国兵强马壮，北境好汉的勇武，世所无双。在北境好汉的战矛之下，伪齐不足为惧！
其充其量不过旧景南方的割据政权。汉土之地，南方文弱，自古以来便是以北统南，鲜少有以南统北的情况。生在那南方鱼米之乡的男人，有几个能打仗的？一次战争的得失，并不能证明什么！
臣认为我达鲁天国，正应当犁庭扫穴，以雷霆之怒，扬我国威，扫灭齐国！将旧景之地，尽数收入囊中，以建立我达鲁人之万世不倒之基业！”
陈忠慷慨陈词，声音高亢。
不管多少人暗中唾骂陈忠不要脸，朝堂之上，多数人却对他的言辞，是持有认同态度的。
在多数人的眼里，达鲁帝国如今气势正盛，接连的胜仗让他们有着睥睨天下的信心和野望。
帝国的国土，北到罗斯帝国，西到东印宝罗王国，东到北海，从东到西的距离，即便是一匹黑鳞马不知疲倦的每日奔跑，也要跑上二十天！
虽然这里有着大片的冻土，也有着大片大片的无人区，但无可否认的是，达鲁帝国的国土，已经不比景朝全盛时期的国土面积小了！再加上他们如今所占据的旧景北方大地，如果单纯以面积来计算的话，他们的国土面积，已经超过了齐国五倍！
在他们的眼里，一次败仗不算什么！
那丰也是这样想的。
对于景朝旧土，在他们的眼中就是天下菁华之地。在普罗大众的眼中，那里代表着富足、丰腴、物产丰富、人杰地灵。每年到了冬天，北境天寒地冻的时候，饥寒交迫之下，入关去抢上几次，就能让他们好好的过上一个冬天！
对于达鲁帝国朝堂上的这些精英大臣来说，汉土则代表了无尽的财富、统治的正确性、皇帝宝座的强宣称。
随着丞相云格煜戍的补充，副丞相拓拔焱，尚书会兰金盛等人的依次上奏，那丰已经渐渐的摸清了今天的风向。
这一次的朝堂上，一扫之前对于齐国的审慎态度，开始刮起了“除恶务尽”、“一举扫灭”、“秋风扫落叶”的态度，这让他也猜测起来，是不是帝国的探子已经探明了齐国的虚实，准备发动大规模的歼灭战了？
“今日议题第二项，对齐国用兵。”
就在此时，大太监声音抛出了今日的第二个议题。
到此，朝内官员几乎都已经领会了精神，确实是要对齐国动兵了！
有了之前议题的铺垫，朝内官员已经提振了信心，统一了思想，对于齐国这等撮尔小国，也已经不放在心上。
在皇帝提出要亲去南阳，御驾亲征的时候，也无人反对。
皇帝拓跋渊在达鲁，有着崇高的威信。
朝堂之上，气氛一片轻松，仿佛消灭齐国，不过是秋风扫落叶一般轻而易举了。
“启奏陛下！”
这个时候，中书令完颜宗出列，高声唱道。
那丰当即打起了精神，准备尾随自家中书省的老大，出列支持了。
“陛下，帝国现已定都宁阳，如今皇城狭小，不足以彰显帝国之威严，国家之体面。
臣建议扩建皇城，重建殿宇······”
完颜宗的声音，顿时引来他前面几位显贵高官，包含深意的目光，以及从龙椅之上传来的冷峻目光。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中书省早上串联过的官员，以及完颜宗的几多盟友，也纷纷出列表达支持。
那丰正脚步一抬，却忽然顿住。同时，在他的额头上，也肉眼可见的冒出了一层细毛汗！
“不对劲！”
“从今日朝堂的主题可以看出，议题层层递进，所传达的便是入主中原，歼灭齐国，拿下汉土全境。
而皇帝御驾亲征，前往南阳，他还会回来吗？”
那丰的脑子在飞速的运转着。
从宁阳城行宫未曾建设，而南阳那边的皇宫却修缮的如火如荼，听说如今已经修缮完毕！而凑巧这个时候，陛下拖着伤病的身体，依然要御驾亲征吗，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宁阳城从一开始，就是陛下的一块跳板，景朝旧都南阳城，才是陛下的目标。
那丰悄悄抬眼看去，站出来支持完颜宗的非中书省大臣，基本上都是完颜部的。
他们所代表的，也是完颜部的利益。
“宁阳，在旧景的东北部，距离中原甚远。想要拿下旧景全境，前往位于中土的京州南阳才是正确的选择，那里才是中土真正的中心。
如今，完颜大人要在宁阳建造皇城，就是在表达自己的意见。希望都城建在宁阳，就是变相的规劝陛下在宁阳不去南阳，更是变相的在表达不愿意再南下打仗，这与陛下今日议题完全相左。
而且，完颜宗在之前朝的会上，就提出过与汉民于文昌河，分南北划江而治。
只是，完颜部落如此作为，此中利益是什么？
完颜部落虽然在朝堂势力很强，在鲁尔特人当中，也是仅次于拓拔皇族的，但此时对陛下施压，以陛下的威信，他们真的能撼动吗？”
那丰头脑风暴而迟疑的这段时间，中书省的官员，基本上都已经出列表达支持意见。
他朝着前方侍郎的方向看去，却见侍郎一只脚已经迈了出去，但身子却僵在那里，似乎和他一样，正在迟疑。
不过，侍郎没有迟疑多久，就已经迈步站了出去，高声唱道：“臣附议！”
“那舍人······”
那丰闻言，转头看向中书学士，见他脸色发白。
正三品官员，在朝堂上已经是高级官员，他们在丞相、尚书令、中书令这些一二品的官员之下，还算不上国家的领导人，但也算是国家最高权力的执行者了。
他们的一举一动，足以被皇帝记住，也足以被中书令完颜宗所记住。
所以此时，他们陷入了一个骑虎难下的两难境地。
两人眼神交流片刻，那丰收回了脚步，朝着中书学士微微摇头。
中书学士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露出释然的笑容，一步踏出了队列，高声道：“臣附议！”
此时，中书省的官员大多都已经站出去了。
“要不要搏一搏呢？”
那丰从未想到过，一次和往日一般的普通早朝，竟然出现了这样令人进退维谷的局面。
最终，他决定搏一搏。
硬着头皮，低下了头颅，眼睛看着脚尖，在队列当中一动不动。
直到一声“退朝！”的尖细叫声传入耳朵的时候，那丰才悄然松了口气。
跪地高呼万岁之后，皇帝离开，朝臣开始次第而出。
离开大殿，侍郎经过的时候，看了那丰一眼，眼神带着冷意。
那丰看着侍郎快步走过的背影，要说些什么，嘴巴张合了两下，最终没有发出声音。当他当了缩头乌龟的时候，他就知道，在中书省，他已经被打入了冷宫。
“希望陛下能记住我吧。”
那丰暗暗想道。
他毕竟出自鲁尔特柯灵部落，虽然远远比不上完颜部落的辉煌，但是在军中也是有些势力的，要说这样做一次选择就一败涂地了，那也不至于。
“唉！”
中书学士走过那丰的时候，轻轻叹息了一声：“今后，你我兄弟，怕是无法来往了。
兄弟珍重！”
说完，中书学士在他身边快速走过。
“那兄弟，不必介怀，咱们都是为陛下负责的，那些倒行逆施之人，不会有什么下场的。”
以前没怎么接触过的，尚书省左侍郎卓鲁墨云走到了那丰身边，开口说道。
“卓鲁大人说的是。”
那丰连忙说道。
“丞相和尚书大人被陛下叫去暖阁商议要事，我相信陛下和丞相，都已经看到了你今天的表现。
卓鲁部落和柯灵部落，是姻亲，我们以后还要多多交往才是。”
卓鲁墨云给那丰透露了一个消息，并表达了善意，相伴着走出了皇城大门才离开。
得了卓鲁墨云的消息和善意，那丰心里安定下来，并且心潮激动了起来，开始总结这一次的得失。
“如果我这一次站对了位置，或许······有望执掌中书省，到了那时候，鹰妖王也不敢对我冷眼相看，柯灵部落要以我马首是瞻，我也能借助军中柯灵部落将领的势了！”
那丰这样想着，野心竟也开始膨胀了。
暖阁。
朝堂数百人的朝会，不过是为了提高信心，统一思想的。
暖阁的小会，才是决定国家命运和前途的会议。
此时，皇帝拓跋渊，丞相云格煜戍，副丞相拓拔焱，尚书会兰金盛，中书令完颜宗，尚虞府赫连云奴，以及鹰妖王，和在民间身份神秘的金身王，还有神殿萨满尚荣，左右不过九人，在暖阁当中落座。
“我们的探子，已经进入了齐国，其余几省还好，吴州省却是森严之极，我们派出的大量探子，绝大部分都折在了那里，个别送出来的情报，也多没有接触到真正的核心消息。
但仅仅如此，吴州所谈听到的消息，依然令人震惊！”
赫连云奴，将早已誊抄好的折子，给了座上的大人们。
赫连部落，以前是作为拓跋一族的奴隶所存在的，随着拓跋渊带兵东征西讨，建立达鲁帝国，作为奴才的赫连部落反而鸡犬升天，成为了在达鲁帝国的一方势力。
作为达鲁国真正的统治阶层，众人看着折子上对于吴州的描写，忍不住露出震惊的表情。
“黑龙传说竟是真的？那齐王真的是天上谪仙下凡不成？”
拓拔焱惊讶出声。
他们虽是达鲁的统治者，但不代表他们不迷信。
活尸事件、异能、武者崛起、神殿显灵，这十几年来发生的这些事情，哪些不是远超凡人想象的东西？
绝大多数人，对于神仙的传说，深信不疑。
“就是神仙，也是邪神！”
尚荣双手合十，开口说道：“神殿诸神，庇佑我族，敢于威胁我族之人，必被诸神摒弃！”
“臣以为，消灭齐国，首要的就是毁灭吴州省。这里才是齐国的核心。”
云格煜戍说道。
“丞相所言不错，齐军虽强但兵少，我们可以集中主要兵力自中州直插吴州省，另一线插入南方腹地，分散敌人的兵力的同时，还有希望于皖省对吴州形成合围包夹之势！”
尚书会兰金盛补充说道：“至于完颜大人所言的划江而治······”
他看向完颜宗，笃声说道：“汉人有一句话，不日进者则日退。
如今之势，正是不进则退，不能拿下齐国，齐国便成为我们如鲠在喉的心腹之患，既要在南方积压重兵，又要消耗大量精力，靡费巨大！”
完颜宗没有说话，如今皇帝明显已经和丞相等人商议过了，他多言无用。
商议直到下午，最终决定由鹰妖王执掌军队，并金身王担任副统帅，领二十万达鲁精锐大军，增援中州。
镇守南阳的十万大军，由武成王拓跋山带领，杀入豫州刺入齐国南方腹地！
皇帝御驾亲征，亲自率领常胜军，镇守京州南阳城。
务必一举歼灭齐国，于明年年中之前，收服景国旧土，成就不世基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