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衍想起张戴平大智若愚的样子,想起这个长辈对自己的谆谆教诲,还有那些隐含的提醒,点点滴滴都沁透着对他的提携和包容,这样好的人,一夜之间就没了?
心里一阵阵悲愤,林衍哪里肯就这样退出,他急急的对凌微叫道:“不,凌局,我也觉得张戴平死因不明,我作为半岛集团李总授权的代表,必须到现场参与法医验证!”
凌微很干脆的答应了。
林衍飞快出门,开车到了公安局门口,没想到凌微并没有开车,俏生生的身影在微亮的曙光里柔美动人,看到车停下,利落的拉开副驾驶坐进来说了声:“走吧。”
“法医呢?”
“出了点状况,暂时不需要法医了。”
林衍悲愤说道:“状况?是不是哪路神仙出手,强行叫停检验,想把这件事压下来啊!”
凌微微不可查的叹息一声,好久才闷闷的说道:“你的未来岳父强硬要求,一切对张戴平尸体的检验,必须等他从京城回来,在场并签字的情况下才能进行,否则,他不排除起诉公安部门掩盖事实,所以暂时不需要法医了。”
林衍想起李立新用痛恨欲绝的口吻,说让他滚远点,从此跟半岛集团再无瓜葛的话,“未来岳父”四个字,如同四根针扎进心里,疼得他无法呼吸,也没心情说话,用力的踩着油门,一路轰鸣开到了武通。
武通市有一个非常大的水库,风雅的钱云霆市长亲自给更名为“小西湖”,湖边有一座俊秀的山峰叫二郎山,风景极好。
半岛集团的西湖岸小区就处在山水和城市边沿,因为质量过硬,配套设施齐全,物业管理到位,是武通最顶级的住宅小区,武通市的有钱人首选住宅就是这里。
林衍开车经过这个小区的时候,心情却极其复杂。
李立新能够白手起家,把半岛集团经营成为全球上市公司,手段刚硬自不必说,但要说为了追讨欠款,会把一个欠债的老赖私自囚禁两三年,林衍坚信,无论是李立新还是张戴平,都不会做。
并不是说这两个人人品正直品德高尚,不会违法乱纪这些高调,而是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会想到,这个赖豪如果有钱还,不用囚禁也还了,还不上的话,关十年八年他还是没钱还。
以李立新的能量,若是赖豪隐瞒了财产,李三爷有一百种办法能彻底清查出来,交给法院执行查抄,犯得上用这种蠢办法吗!
林衍分析明白了,才坚信李立新对他的责骂是真的,那就是,张戴平这条命,是被他林衍连累才死掉的!
若不是他自作聪明的一步步陷进信通的泥坑里,私下挖掘大人物非法敛财的罪证,还被左天明和秦秀察觉他阴了他们家的小崽子,却把报复的毒牙咬向半岛集团,很显然,先搬掉李立新这块大石头,才能肆无忌惮的捏死他林衍。
林衍不敢深想,再往深里想的话,昨夜恰好李立新不在卢平,否则,武通县公安局带走的人极有可能不是张戴平,而是李立新了,一夜之间一代枭雄被黑掉,半岛集团庞大的产业会被那些大人物无情吞噬,菲儿若幸运,失去一切保全一条命,若对方更狠毒点,连她也是不能幸免的……
凌微看林衍一脸寒霜一言不发,看他忽然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忍不住抓住他的手腕问道:“你怎么了?要不要我来开?”
林衍猛地把车停在路边,双眼发红的盯着凌微问道:“凌局长,我就是不明白,既然是你交办给下级公安局的案子,没有你的许可,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他们哪来的权利抓人?
即便有传讯问话的权利,为什么要深夜出动,还一夜间就把好端端的一个人弄死了?”
凌微抬手放在林衍肩头,跟他对视着说道:“这件事的确超出了我的掌控,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调查清楚,给大家一个交代的。”
林衍已经憋了一路,此刻颇有点要崩溃的迹象,大声吼道:“交代,交代,你怎么交代?能让张叔叔活过来吗?能吗?”
凌微耐心的说道:“林衍,请你冷静一下,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咱们能做的,也只能是竭尽全力调查真相,若死者真的是非正常死亡,自然会给他一个公道的。”
那些存在的可能性太可怕,林衍哪里能冷静下来,继续抓狂的低吼:“这一切都是因为我你懂吗?我不知道天高地厚,私下调查信通跟省城大人物之间资金黑幕的底细,触动了那些大老爷们的神经,他妈的不朝我来,却报复到了半岛集团头上,张叔叔是为我死的,为我死的啊!”
凌微的神情慎重起来,她看着林衍呼哧带喘的样子,忽然说道:“好,既然你摊开讲了,我也给你泻个底吧。林衍,其实,我之所以从省厅空降到卢平镀金,就是为了你所谓的那些大老爷们,涉嫌触犯党纪国法,执行中纪委专案组的命令来的。”
林衍眼神里依旧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却不再吼叫了。
凌微接着说道:“你参与到这个案件中来,简直是一个不可思议的异数,一开始你因为你妹妹的事情打了沙博,阴差阳错救出我们专案组成员李冠霖,舆论一片哗然,导致专案组提前拿下沙土地,整个计划被截断成两段。”
林衍开始专注的倾听了。
“当然,你的横空出现,虽然导致全盘计划出现变数,却也把专案组苦苦追寻,却始终无法打开的缺口给打开了!”
林衍苦涩的自嘲:“横空出世?这个词用得好,我可不就是自诩可以大闹天宫,却始终翻不出如来佛手掌心,只会连累的自己的老窝都被天雷劈成灰的孙猴子么!至于你们的案子,与我何干?凌局不必讲给我听了。”
凌微微微皱起漂亮的眉头说道:“林衍,你我虽然只见过两次面,但从你救出李冠霖起,我就仔细研究过你,你中间做的一件件事情,都是不折不扣的爷们儿,怎么死一个人你就萎了?这他妈可不大像你!”
林衍都快哭了:“我他妈就萎了咋滴?那是一条命!就这样被我连累死了,我要是继续爷们下去,没准被我连累的人更多,那我还是人吗?”
凌微也动怒了吼道:“你怎么就不明白了?半岛集团被动,绝对不仅仅是因为你,我就不信你没有察觉,李立新替某些大人物暗中转移过资金,通过半岛集团的上市公司,把那些人指定单位的资金转移出境。
那些人也不傻,察觉到头顶利剑的威压,也是时候该清洗知情人,灭口掩盖罪证了,跟你就算有关系,也关系不大!”
林衍怔了怔,猛想起从李立新那本书里掉出来的那张转款单据,这件事的意义顿时就不同了,他问凌微:“你把你们这么机密的情况都说给我听是想干嘛?”
凌微吁了口气说道:“当然是不希望你就此退缩。信通目前是打开他们团伙铜墙铁壁的唯一缺口,他们对半岛集团下手,我推测应该是一次试探,或者是一次促动,促使我们从暗地不得已转到明处,这样,他们就能随时察觉我们的调查进程,并且做出合适的应对。”
林衍还没消化完这些信息,凌微就又扔出一个炸弹:“你知道吗,昨晚并不仅仅是张戴平出事,曹禹也差点死掉。”
林衍震惊:“曹禹不是被赵局带走监管了吗,在你们的地盘里也会被黑掉?”
凌微冷冽的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我只是授意武通公安局暗中查问一下,赖豪被非法囚禁是否属实,都能被他们瞒着我抓走张戴平还闹出人命。监管处一个被监管犯罪嫌疑人意外死亡岂不是更正常。”
“曹禹到底怎么回事?”
“我们早就猜测到,曹禹迟早是要被推出来当替罪羊的,所以,赵局早就安排妥当,让我们的一个同志替换掉曹禹呆在监管室里。
昨晚,监管曹禹的那栋楼全部停水,然后就去了一个自称自来水公司的人,说水管隐性开裂,需要进曹禹房间修理。
我们的同志觉得事情蹊跷,那人走后仔细检查,发现他在水管上连上了高负荷电流,如果真是曹禹在,一开水管必然被电死。”
林衍迅速推测一下,顿时倒抽冷气:“这帮王八蛋下手真狠啊,要是曹禹触电死在监控处,以万飞雪的泼辣,绝对会闹得天翻地覆,公安局难辞其咎,政府为了避免负面影响,想不接下信通的大窟窿也不行了,一旦信通负债成为政府负担,他们的诡计也就得逞了!”
凌微阴沉的接着说道:“对,再加上张戴平死亡案,公安系统一夜间出现两条命案,加上民众普遍喜欢同情死者,被稍微一引导,舆论压力必然是惊天动地,在一定形势下,政府不排除暂时妥协,那些人的谋算,就是把整件事平息在信通和卢平,没准就成功了。”
林衍倒抽冷气,这连环计一环扣一环,环环都卡准了政府维稳的迫切,不得不佩服布局者的毒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