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姐,真的不用我们陪你去吗?”
电话那头,艾星渊有些着急地嚷嚷,旁边还依稀有肖云深的声音。
今天是崔听潮民事诉讼开庭的日子,崔听潮早就收到了法院传票,偏偏到了开庭前一天晚上才跟他们说,摆明了就是想自己去嘛。
艾星渊不高兴,这么大的事情,怎么可以自己担着?
“真不用。”崔听潮正在收拾自己的书包,“这个案子前前后后最多两个小时,当庭就能判完,等我吃午饭都来得及。”
“主要是担心钱钰那个疯女人会做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接电话的人换成了肖云深,他把躁动的艾星渊按了下去,“要不我们还是和你去吧,在外面等也行。”
“……钱钰没疯到在法院撒野的程度。”崔听潮叹气,“这样好吗,快结束的时候我给你们发消息,你们再过来找我。”
见崔听潮退步,肖云深点头:“好,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出门之前,崔听潮热了下崔女士留下来的煎饼,揣在兜里出了门。
快要过年了,A市的冬天是湿冷,不见下雪但寒风凌人,崔听潮裹紧了自己的羽绒服,想着等会从法院出来之后去买几条冻疮膏,崔女士的冻疮膏用完了,她一直都不记得自己补。
或许,只是舍不得花这个钱。
崔听潮咬着煎饼,走过红绿灯,她和崔女士说了开庭的时间,两人在法院门口碰头。
庭审很顺利,崔听潮这边证据充分,要求合理,还不接受调解,当庭就判了。
崔女士作为崔听潮的监护人出庭,她第一次见到判决书,手抖得不像话,差点就痛哭流涕喊“青天大老爷英明”了。
准备离开的时候,钱钰突然叫住了崔听潮。
“崔听潮,我想和你单独谈谈。”
“没什么好谈的。”崔女士下意识挡在崔听潮的面前,她眼眶湿润泛红,明明矮小才到崔听潮的肩膀,却像是有无穷的力量,“你有什么话现在就说。”
钱钰看着崔女士的动作,有些凄凉地笑了笑,最后嘴角一撇,捂脸哭出声来。
狭长的走廊里,只能听见其他人匆匆的脚步声,和钱钰撕心裂肺的哭声。
钱钰的父亲在审判结束后就离开了这里,临走前都没有多看自己的这个女儿一眼,就像是完全不在意的物件,没到碎了的那一刻,他是不会出现的。
崔听潮先开口打破了这个僵局,她握住崔女士的肩膀,轻声道:“妈,艾星渊他们好像已经到了,你先下去找一下他们,我马上就过来。”
崔女士本来还有些不放心,但看着崔听潮的眼睛,她犹豫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有什么情况你要及时说,你找法官他们,你给妈打电话……”
崔听潮乖巧地点了点头:“好。”
等崔女士的背影消失在视线中,崔听潮才将视线放在了钱钰的身上。
“说吧,你只有五分钟的时间。”
钱钰抬头,看着崔听潮那副清冷的模样,一时之间有些恍然。
什么时候开始,她和崔听潮之间就颠倒了角色呢?明明从一开始的时候,落魄的是崔听潮,得意的是自己。
“你现在很得意吧。”钱钰有些哽咽,露出个奇奇怪怪的笑容,“我真的没想到你有这么多的手段,你明明之前就是个只会哭只会躲的废物啊……”
她话音未落,崔听潮快步上前拉近了两个人的距离。
感觉到扑面而来的压迫感,钱钰下意识后退,磕磕绊绊地说道:“你,你要做什么?你,你,这里可是法院……”
崔听潮冷笑,高高地扬起了手。
钱钰被吓得闭上了眼睛。
然而,她等了很久都没有感觉到疼痛,一睁眼,崔听潮站在一步之外,抱臂看着自己。
知道自己被对方耍了,钱钰气得浑身发抖:“你!”
“看到了吗?只要我想,我随时都可以给你一巴掌,再狠一点,你那细腿细胳膊,我一脚可以踹断。”崔听潮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眼神里写满了不屑一顾,“但你知道我为什么从没有扇过你吗?”
钱钰愣愣道:“为什么?”
“你刚刚看到我妈了吗?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却在认为有危险的时候,义无反顾地挡在了我的前面。”崔听潮说到崔女士的时候,语气才难得带上了点温度,“我刚上高中那会,偷了家里的两百块钱,我妈说,她一天打三份零工才能有这两百多块钱。”
钱钰不知道崔听潮为什么要说这些,但她却安安静静地站着,什么也没说。
“我打这一巴掌容易,我把事情闹大容易,我不计后果地发泄情绪容易,大不了就是一顿骂,那我妈怎么办?她连拿判决书的时候,手都在抖,她怎么去学校里面对家长和老师的指责,接受她的女儿在学校里被人欺负和人打架的事实?如果还有医药费要赔,她要怎么办呢?”
崔听潮说到这里,心里酸涩和难过一起涌了上来,也有了几分泪意。
“甚至,她如果知道我在学校里遭受的这一切,她只会觉得这是她的错。”
“钱钰,我永远只会为我在乎的人和在乎我的人活着,为了他们更好地活着而……活着,我不会任由情绪把我杀掉,我不会自甘堕落,这些脏东西我会收拾干净,不让她看见,哪怕只是粉饰太平。”
就像是处理钱钰的这件事情,判决书上的寥寥几笔,就这些让崔女士知道,已经够了。
“至于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配让我自毁前程和你纠缠吗?”
崔听潮非常自然地切换了语气和态度。
“这份判决书我会永远保留,你就当它是悬在你头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随时随地都会落下,就像是我,随时随地都有让你无法反击的办法。”
崔听潮看着她,表情平静,但眼神狠厉,像是下一秒就会把手握在她的颈间。
钱钰怔怔地看着崔听潮,从脚底升起一股寒意,她第一次觉得A市冬天的风原来可以冷到这个程度,让人从身体到灵魂止不住地颤抖。
她甚至在想,如果崔听潮没有了顾忌,是不是自己早就……
疯子,崔听潮真的是个冷静的疯子。
崔听潮深吸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尽量平稳下来。
她看着面前这个处于震惊和恐惧中的人,一字一句道:
“钱钰,我让步过很多次,只不过……那些你曾对我做过的事情,现在终于成为了足够杀死你自己的刀。”